邢者再次确信了，女生是香的——不仅头发是香的，脸颊是香的，内衣是香的，就连整个住处都是香的。<br />
“留香珠味。我洗衣服时喜欢放一点。”程舟说着打开洗衣机，把出门时洗的衣服掏出来晾起，“当初我就想，你能从洗发水味、化妆品味、留香珠味里面精准识别出我的内衣洗衣液味，也是挺牛的——地方比较小啊，你就坐床边吧。”<br />
邢者依言坐下：“……要不还是换回之前那个口味吧。”<br />
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，但听他把内衣洗衣液的味道说成“口味”，程舟还是飞快地冒出一脑子黄|色废料。<br />
她扬着嘴角把最后一件晾好：“你更喜欢玫瑰味的？”<br />
“嗯……”<br />
“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因为你是在跟我生气的时候换的茉莉花味的……所以这个味道让我觉得你很冷漠，会跟一些难过的事联系起来……”<br />
“好啊，臭小子。”程舟抓住了狐狸尾巴，“我就说你怎么平地也能摔，你早就知道我换洗衣液了？故意在我面前装柔弱？”<br />
她挑起邢者的下巴：“从实招来，你怎么认出我的？”<br />
“不告诉你。”<br />
“那我可要严刑逼供了啊。”程舟说着跨坐到他腿上，揽住他的脖子，和他亲吻着。<br />
邢者也毫不抗拒，顺从地回吻，然后被轻轻推动着躺下，躺到程舟的床上。<br />
连床也这么香。<br />
*<br />
相比较之前的干柴遇烈火，这次两个人似乎都温柔了很多。<br />
可能是因为在“家”里的缘故，可能是邢者已经不再那么着急，也可能是按今天的气氛，程舟就想来点绵柔型的。<br />
他们慢条斯理地亲吻着彼此，尽全力照顾着对方的感受，空气中千丝万缕的香气，让邢者以为自己置身一片美丽的花田。<br />
其实他稍稍有些拘束，因为不想自己的汗液将这里弄脏。但转念又想，程舟也流汗了，难道女生的汗也是香的吗？<br />
他低头吻去，果然入口的细汗也是茉莉花味。<br />
邢者彻底沦陷了。<br />
其实对于他这种后天致盲的人来说，眼前并不是完全没有颜色——他毕竟曾经看到过，所以眼前有时会出现类似幻觉的光影。<br />
比如闻到草地的味道，眼前会闪过绿色；听见流水的声音，眼前会出现蓝色；听到鸟儿的叫声，眼前是柔和的黄色。<br />
而在程舟这里，他似乎看到了无数种颜色，花团锦簇，花香如浪。<br />
这巨大的幸福几乎将他淹没，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<br />
*<br />
“汗吗？汗当然是臭的啦，不然我也不用买走珠液了。”结束后的程舟躺在邢者怀里，给他科普，“但是很神奇的是，胸口这里确实一直是香的——就是说哪怕大夏天在外面玩了一整天，t恤闻着都一股馊味了，内衣也还是香的。”<br />
邢者在被窝里搂着她，贤者时间内的行为无关欲望，就只是单纯地想抱着她：“嗯……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不知道，但确实是这样子——你怎么会有这种癖好啊，那幸好你没舔什么别的地方，不然我真是……”<br />
“我没有特殊癖好！”邢者反驳，“……我只是好奇而已。”程舟咯咯笑笑，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：“起来吧，搞点东西吃，饿死了。”<br />
然后便起了身来，悉悉索索地穿着衣服，顺手又把邢者的内裤捡起来扔他脸上。<br />
邢者逆来顺受地把内裤从脸上拿下，老老实实穿起来，又循着记忆里衣服掉落的方位蹲在地上摸索其他衣服。<br />
摸着摸着，忽然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吗，其实刚刚失明的时候，我脾气很差的。”<br />
“现在也没好到那儿去啊。”程舟跟他耍贫嘴，“你不是说你那时候只觉得对不起爸妈吗？”<br />
“确实对不起啊，我觉得要是没有我，他们的人生会轻松很多。但是我又觉得死掉也不行，死掉的话他们肯定更难过……而且主要是我也怕疼。”邢者说着套上摸到的衣服，“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手机有无障碍模式，就觉得我的世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每天都过得很压抑。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，我当时非常抵触像这样摸东西。”<br />
程舟看看他：“就是找东西这样的摸吗？”<br />
“对。就是我明知某个东西大概放在什么区域，但是我不愿意像这样摸着找，就一定要我爸或者我妈来帮我才行。如果他们正在忙别的事，跟我说‘就在什么什么地方，你伸一下手就能拿到’，我就会开始大哭大叫说我就是找不到。”<br />
“那现在呢？”<br />
“现在就觉得无所谓了，伸手摸一下又没什么。”邢者提上裤子，加了一句，“现在想想，那时候没死真是太好了。”<br />
*<br />
冰箱里还有鸡爪、鸡翅和玉米，程舟翻出之前买的卤料包一锅炖了，又支使邢者去路口买俩烧饼和一碟油炸花生米。<br />
于是邢者回来时，就闻到了卤菜和玉米的香气。<br />
“厨艺不错。”他称赞。<br />
程舟尝了口咸淡，砸吧砸吧嘴，满意道：“是吧，我也觉得——虽然我只会做下酒菜。”<br />
“没关系，家常菜我基本都会做……只是得有油烟机才行，不然油烟味散不掉。”<br />
“哦？你可以做饭的吗？”<br />
“可以，只是有点慢。”邢者说，“我是瞎又不是傻，除了看不见以外，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。”<br />
这似乎是第一次从邢者嘴里说出“瞎”这个字，程舟好笑地看看他，从柜子里叮叮当当摸出自己常用的一些小酒伴。<br />
20毫升朗姆酒，20毫升龙舌兰，20毫升威士忌，20毫升加利安奴，混合之后完全是可以点燃的烈度。<br />
程舟将着着火的烈酒拉高注入另一个高脚杯，然后盖住杯口让火熄灭。<br />
邢者从背后贴过来，搂住她的腰，亲昵地嗅着她的颈间：“干什么呢。”<br />
“在调一款烈酒。”<br />
没有糖浆，没有柠檬，没有果汁。有的只是酒精的辛辣和火焰洗礼后的炽热。<br />
程舟拿起来小酌一口，惬意地晃晃脑袋，然后递给邢者：“敬生命，敬生活，敬自由——这杯酒有个有趣的名字，叫‘今夜不回家’。”<br />
第79章 小猫<br />
当然, 今夜不回家的也不止一个邢者，还有田野。<br />
下班后她在办公室把表填了、课备了，到食堂时人已很少, 但反正不到十块钱就有三菜一汤。<br />
吃完晚饭餐盘餐具直接丢在回收处就好了，然后就可以去澡堂洗澡。<br />
冬天的学校澡堂很暖和，女学生们嬉笑着说小话, 看起来青春美好有活力。为了躲避学生们, 田野去了一个人很少的角落，但很快她就后悔了。<br />
因为她遇上了同样想躲人的她的学生——仲岩。<br />
*<br />
哇哦, 做老师的三级尴尬——下馆子遇到学生、上厕所遇到学生、泡澡堂遇到学生。<br />
这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, 让对方也是一愣：“……老师好。”<br />
“……你好。”田野把手上的篮子放下了。<br />
她决定先洗面奶后沐浴露, 然后用洗发水把头发搓搓，最后把水一开所有泡沫一次性冲掉，然后她就能出去了。<br />
嗯，就这么干——顶多是多个“田老师洗澡巨快”的传言。<br />
但仲岩看起来比她还着急，连头发都没湿就已经有要收拾离开的趋势。<br />
田野只好叫住她：“哎仲岩，你不是住校生, 怎么不在家洗澡？”<br />
仲岩见一时走不了，手上顿了顿，到底还是选择把头发洗了：“我后爸在，我在家洗澡不方便。”<br />
“好吧……”田野撇了一眼她的手臂, “是不想让人看到胳膊上的伤, 所以躲到这边来？”<br />
“就是看这边有位置, 就过来了。”仲岩把胳膊往身后藏, “……老师今天怎么也在学校洗啊？”<br />
其实“家里水管冻上了”是个好借口, 但田野莫名不想这么说。<br />
她直截了当道：“跟家里吵架了。”<br />
仲岩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：“……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之前不是也跟你说过吗，被掌控的人生令人痛苦。”田野刷刷地洗着头, “当妈也是个技术活吧，不爱不行，太爱也不行，不能主外不行，不能主内更不行。不像爸爸，咋都行——我对他没什么期待，世人也对这个角色没什么期待。”<br />
“如果不是为了安慰我的话……那这话听起来还挺安慰人的。”仲岩重又低下头去，“被妈妈全心全意爱着也这么苦恼吗？”<br />
“是的。”田野解释，也像给自己梳理，“比方说你养了只小猫，你特别爱它，那你肯定就希望它一辈子轻松快乐，直到十几二十年后，它年纪很大了，你送它走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。那么问题来了，如果你养的是个能活得比你久的东西呢？”<br />
“那就……教它一些本领，让它没了我也能活着。”<br />
“活着就行了吗？”田野摇头，“如果你真爱它，你会希望它尽可能活得好。我们还拿猫举例子——如果没了你，小猫只能去抓老鼠，去吃垃圾桶里的东西，那你肯定觉得很可怜。你会希望它能有个温暖的新家，会给它找个爱它的新主人。”<br />
仲岩皱起眉头：“那万一新主人虐待它呢？”<br />
“是的，所以新主人要找，本领也还是要教，这样万一新主人对它不好，它还能自谋生计。”田野说，“那么现在问题来了，你为你的猫考虑得非常好，但它跟你说它不愿意抓老鼠，它只想抓鱼。可抓鱼比抓老鼠难得多，只会抓鱼的话可能食不果腹，还有掉进河里淹死的风险。”<br />
“那我会先教它抓老鼠，直到它学会了，我再教它抓鱼。”<br />
“很好，现在你的猫会抓老鼠了，也能抓到一点鱼了，甚至可能在抓鱼的过程中爱上游泳了。它告诉你它可以养活自己了，不需要新主人了。它说它根本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揉来揉去，更不想被关在房子里喵喵叫，那你怎么办呢？”<br />
“……可能会找那种农夫家做它的新主人？那里应该是可以散养猫的，这样它既有了家，又有了外出的自由。”<br />
“好的，现在它是农夫家的猫了，它既能在屋里吃饭打盹，又有出门的自由，那你觉得它会出门干嘛呢？”<br />
“当然是抓鱼和游泳。”<br />
“它可能会淹死在某次抓鱼的途中，可能会因为游泳打湿身上而感冒。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将为它这个没用的爱好而担心。”<br />
仲岩叹了口气：“它就不能不喜欢抓鱼吗？”“不能啊。”田野说，“我就喜欢抓鱼，我妈要求我抓老鼠和找新主人。”<br />
*<br />
仲岩听明白了：“那我妈的话，她无所谓我要抓老鼠还是抓鱼，但她应该会要求我找新主人——可我自己会担心这个新主人靠不住，所以肯定要学会抓老鼠。”<br />
“那鱼呢？”<br />
“我没有这一项。”仲岩摇摇头，“我只想以后过好了，好好对我妈，让她离开我后爸，让她知道我是可以依靠的。”<br />
“想证明你比弟弟更是个依靠？”<br />
“对。”<br />
<div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r />
<script>read_xia();</script>
“留香珠味。我洗衣服时喜欢放一点。”程舟说着打开洗衣机，把出门时洗的衣服掏出来晾起，“当初我就想，你能从洗发水味、化妆品味、留香珠味里面精准识别出我的内衣洗衣液味，也是挺牛的——地方比较小啊，你就坐床边吧。”<br />
邢者依言坐下：“……要不还是换回之前那个口味吧。”<br />
虽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，但听他把内衣洗衣液的味道说成“口味”，程舟还是飞快地冒出一脑子黄|色废料。<br />
她扬着嘴角把最后一件晾好：“你更喜欢玫瑰味的？”<br />
“嗯……”<br />
“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因为你是在跟我生气的时候换的茉莉花味的……所以这个味道让我觉得你很冷漠，会跟一些难过的事联系起来……”<br />
“好啊，臭小子。”程舟抓住了狐狸尾巴，“我就说你怎么平地也能摔，你早就知道我换洗衣液了？故意在我面前装柔弱？”<br />
她挑起邢者的下巴：“从实招来，你怎么认出我的？”<br />
“不告诉你。”<br />
“那我可要严刑逼供了啊。”程舟说着跨坐到他腿上，揽住他的脖子，和他亲吻着。<br />
邢者也毫不抗拒，顺从地回吻，然后被轻轻推动着躺下，躺到程舟的床上。<br />
连床也这么香。<br />
*<br />
相比较之前的干柴遇烈火，这次两个人似乎都温柔了很多。<br />
可能是因为在“家”里的缘故，可能是邢者已经不再那么着急，也可能是按今天的气氛，程舟就想来点绵柔型的。<br />
他们慢条斯理地亲吻着彼此，尽全力照顾着对方的感受，空气中千丝万缕的香气，让邢者以为自己置身一片美丽的花田。<br />
其实他稍稍有些拘束，因为不想自己的汗液将这里弄脏。但转念又想，程舟也流汗了，难道女生的汗也是香的吗？<br />
他低头吻去，果然入口的细汗也是茉莉花味。<br />
邢者彻底沦陷了。<br />
其实对于他这种后天致盲的人来说，眼前并不是完全没有颜色——他毕竟曾经看到过，所以眼前有时会出现类似幻觉的光影。<br />
比如闻到草地的味道，眼前会闪过绿色；听见流水的声音，眼前会出现蓝色；听到鸟儿的叫声，眼前是柔和的黄色。<br />
而在程舟这里，他似乎看到了无数种颜色，花团锦簇，花香如浪。<br />
这巨大的幸福几乎将他淹没，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<br />
*<br />
“汗吗？汗当然是臭的啦，不然我也不用买走珠液了。”结束后的程舟躺在邢者怀里，给他科普，“但是很神奇的是，胸口这里确实一直是香的——就是说哪怕大夏天在外面玩了一整天，t恤闻着都一股馊味了，内衣也还是香的。”<br />
邢者在被窝里搂着她，贤者时间内的行为无关欲望，就只是单纯地想抱着她：“嗯……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不知道，但确实是这样子——你怎么会有这种癖好啊，那幸好你没舔什么别的地方，不然我真是……”<br />
“我没有特殊癖好！”邢者反驳，“……我只是好奇而已。”程舟咯咯笑笑，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：“起来吧，搞点东西吃，饿死了。”<br />
然后便起了身来，悉悉索索地穿着衣服，顺手又把邢者的内裤捡起来扔他脸上。<br />
邢者逆来顺受地把内裤从脸上拿下，老老实实穿起来，又循着记忆里衣服掉落的方位蹲在地上摸索其他衣服。<br />
摸着摸着，忽然笑了一下：“你知道吗，其实刚刚失明的时候，我脾气很差的。”<br />
“现在也没好到那儿去啊。”程舟跟他耍贫嘴，“你不是说你那时候只觉得对不起爸妈吗？”<br />
“确实对不起啊，我觉得要是没有我，他们的人生会轻松很多。但是我又觉得死掉也不行，死掉的话他们肯定更难过……而且主要是我也怕疼。”邢者说着套上摸到的衣服，“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手机有无障碍模式，就觉得我的世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，每天都过得很压抑。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，我当时非常抵触像这样摸东西。”<br />
程舟看看他：“就是找东西这样的摸吗？”<br />
“对。就是我明知某个东西大概放在什么区域，但是我不愿意像这样摸着找，就一定要我爸或者我妈来帮我才行。如果他们正在忙别的事，跟我说‘就在什么什么地方，你伸一下手就能拿到’，我就会开始大哭大叫说我就是找不到。”<br />
“那现在呢？”<br />
“现在就觉得无所谓了，伸手摸一下又没什么。”邢者提上裤子，加了一句，“现在想想，那时候没死真是太好了。”<br />
*<br />
冰箱里还有鸡爪、鸡翅和玉米，程舟翻出之前买的卤料包一锅炖了，又支使邢者去路口买俩烧饼和一碟油炸花生米。<br />
于是邢者回来时，就闻到了卤菜和玉米的香气。<br />
“厨艺不错。”他称赞。<br />
程舟尝了口咸淡，砸吧砸吧嘴，满意道：“是吧，我也觉得——虽然我只会做下酒菜。”<br />
“没关系，家常菜我基本都会做……只是得有油烟机才行，不然油烟味散不掉。”<br />
“哦？你可以做饭的吗？”<br />
“可以，只是有点慢。”邢者说，“我是瞎又不是傻，除了看不见以外，我和其他人是一样的。”<br />
这似乎是第一次从邢者嘴里说出“瞎”这个字，程舟好笑地看看他，从柜子里叮叮当当摸出自己常用的一些小酒伴。<br />
20毫升朗姆酒，20毫升龙舌兰，20毫升威士忌，20毫升加利安奴，混合之后完全是可以点燃的烈度。<br />
程舟将着着火的烈酒拉高注入另一个高脚杯，然后盖住杯口让火熄灭。<br />
邢者从背后贴过来，搂住她的腰，亲昵地嗅着她的颈间：“干什么呢。”<br />
“在调一款烈酒。”<br />
没有糖浆，没有柠檬，没有果汁。有的只是酒精的辛辣和火焰洗礼后的炽热。<br />
程舟拿起来小酌一口，惬意地晃晃脑袋，然后递给邢者：“敬生命，敬生活，敬自由——这杯酒有个有趣的名字，叫‘今夜不回家’。”<br />
第79章 小猫<br />
当然, 今夜不回家的也不止一个邢者，还有田野。<br />
下班后她在办公室把表填了、课备了，到食堂时人已很少, 但反正不到十块钱就有三菜一汤。<br />
吃完晚饭餐盘餐具直接丢在回收处就好了，然后就可以去澡堂洗澡。<br />
冬天的学校澡堂很暖和，女学生们嬉笑着说小话, 看起来青春美好有活力。为了躲避学生们, 田野去了一个人很少的角落，但很快她就后悔了。<br />
因为她遇上了同样想躲人的她的学生——仲岩。<br />
*<br />
哇哦, 做老师的三级尴尬——下馆子遇到学生、上厕所遇到学生、泡澡堂遇到学生。<br />
这突如其来的坦诚相见, 让对方也是一愣：“……老师好。”<br />
“……你好。”田野把手上的篮子放下了。<br />
她决定先洗面奶后沐浴露, 然后用洗发水把头发搓搓，最后把水一开所有泡沫一次性冲掉，然后她就能出去了。<br />
嗯，就这么干——顶多是多个“田老师洗澡巨快”的传言。<br />
但仲岩看起来比她还着急，连头发都没湿就已经有要收拾离开的趋势。<br />
田野只好叫住她：“哎仲岩，你不是住校生, 怎么不在家洗澡？”<br />
仲岩见一时走不了，手上顿了顿，到底还是选择把头发洗了：“我后爸在，我在家洗澡不方便。”<br />
“好吧……”田野撇了一眼她的手臂, “是不想让人看到胳膊上的伤, 所以躲到这边来？”<br />
“就是看这边有位置, 就过来了。”仲岩把胳膊往身后藏, “……老师今天怎么也在学校洗啊？”<br />
其实“家里水管冻上了”是个好借口, 但田野莫名不想这么说。<br />
她直截了当道：“跟家里吵架了。”<br />
仲岩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：“……为什么？”<br />
“之前不是也跟你说过吗，被掌控的人生令人痛苦。”田野刷刷地洗着头, “当妈也是个技术活吧，不爱不行，太爱也不行，不能主外不行，不能主内更不行。不像爸爸，咋都行——我对他没什么期待，世人也对这个角色没什么期待。”<br />
“如果不是为了安慰我的话……那这话听起来还挺安慰人的。”仲岩重又低下头去，“被妈妈全心全意爱着也这么苦恼吗？”<br />
“是的。”田野解释，也像给自己梳理，“比方说你养了只小猫，你特别爱它，那你肯定就希望它一辈子轻松快乐，直到十几二十年后，它年纪很大了，你送它走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。那么问题来了，如果你养的是个能活得比你久的东西呢？”<br />
“那就……教它一些本领，让它没了我也能活着。”<br />
“活着就行了吗？”田野摇头，“如果你真爱它，你会希望它尽可能活得好。我们还拿猫举例子——如果没了你，小猫只能去抓老鼠，去吃垃圾桶里的东西，那你肯定觉得很可怜。你会希望它能有个温暖的新家，会给它找个爱它的新主人。”<br />
仲岩皱起眉头：“那万一新主人虐待它呢？”<br />
“是的，所以新主人要找，本领也还是要教，这样万一新主人对它不好，它还能自谋生计。”田野说，“那么现在问题来了，你为你的猫考虑得非常好，但它跟你说它不愿意抓老鼠，它只想抓鱼。可抓鱼比抓老鼠难得多，只会抓鱼的话可能食不果腹，还有掉进河里淹死的风险。”<br />
“那我会先教它抓老鼠，直到它学会了，我再教它抓鱼。”<br />
“很好，现在你的猫会抓老鼠了，也能抓到一点鱼了，甚至可能在抓鱼的过程中爱上游泳了。它告诉你它可以养活自己了，不需要新主人了。它说它根本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揉来揉去，更不想被关在房子里喵喵叫，那你怎么办呢？”<br />
“……可能会找那种农夫家做它的新主人？那里应该是可以散养猫的，这样它既有了家，又有了外出的自由。”<br />
“好的，现在它是农夫家的猫了，它既能在屋里吃饭打盹，又有出门的自由，那你觉得它会出门干嘛呢？”<br />
“当然是抓鱼和游泳。”<br />
“它可能会淹死在某次抓鱼的途中，可能会因为游泳打湿身上而感冒。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将为它这个没用的爱好而担心。”<br />
仲岩叹了口气：“它就不能不喜欢抓鱼吗？”“不能啊。”田野说，“我就喜欢抓鱼，我妈要求我抓老鼠和找新主人。”<br />
*<br />
仲岩听明白了：“那我妈的话，她无所谓我要抓老鼠还是抓鱼，但她应该会要求我找新主人——可我自己会担心这个新主人靠不住，所以肯定要学会抓老鼠。”<br />
“那鱼呢？”<br />
“我没有这一项。”仲岩摇摇头，“我只想以后过好了，好好对我妈，让她离开我后爸，让她知道我是可以依靠的。”<br />
“想证明你比弟弟更是个依靠？”<br />
“对。”<br />
<div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r />
<script>read_xia();</script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