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莲指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：“茜茜说，你自称很会写论文，请你不要介意我对你的好奇，<br />
我去打听过你，确实在写论文方面比别人强。<br />
所以加入的条件就是帮她写论文，而且要得到高分。”<br />
孟惟感觉后背靠着的衣帽间小门有些硌得慌，在布团上坐直了。<br />
伊莲接着说：“这算是条件置换，你做论文枪手，我给你一个位置。<br />
这件事得以成立，在于我跟茜茜的交情，她拜托我一定要同意让你进组。<br />
我想，做枪手对你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，做好的话，每个人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。<br />
你看呢？”茜茜此刻非常需要孟惟的帮助，如果孟惟真的帮她写论文了，<br />
这就等于等价交换，谁也不欠谁，<br />
但是伊莲的语气仿佛格外开恩一样，好心好意给她一个容身之处。<br />
进这个组就要放弃角逐编剧奖，孟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这样做，而且做这件事是担风险的，英国大学对论文作弊管得非常严格，抄袭，代写，枪手，这些事只要被发现，谁都落不到好下场。<br />
一份不怎么样的offer，还要搭上被抓的危险，唯一的好处是能让自己毕业，能救命。<br />
孟惟大脑沉浸在反复的权衡中，靠在后面的门板上面，连硌后背的不适感都忽略不计了。<br />
如果答应做枪手，她还要花心思阅读跨专业的书籍，约等于从头开始学别人的知识，<br />
写论文更是个要下功夫的活儿，夜以继日，消耗时间。<br />
她抱膝而坐，想不出头绪，只好提出目前为止问的第一个问题：“团队的其他人，都已经找好了吗？”<br />
“我接手了一个完整的团队，领头的人叫利亚姆斯考特。<br />
我们的创作理念一致，想做的东西是一样的，”<br />
伊莲露出一种略带自矜的表情：“而且我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额外的支持，<br />
这是他们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好处。”<br />
大概是经济好处，比如能提供场地，品质好的服装，好的妆发服务以及道具。<br />
不是冤家不聚头，有缘千里来相会，这也太操蛋了吧。<br />
孟惟原来也不说脏话，被某个小子熏陶过后，<br />
此刻脏话如跃出海平面的海豚般在她心里此起彼伏地跳跃。<br />
利亚姆把她辞退了，转头找的人是伊莲，结果最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做事，继续做那个，<br />
在孟惟看来稀烂的剧本，<br />
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。<br />
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考，茜茜很快打扮好了，她们即将出发。孟惟离开前告诉她们，她要想想，好好想想。<br />
第9章 中国城<br />
孟惟的新工作是中医诊所的帮工，这家店位于中国城的深处，店的四周没有特别流行的网红店，年轻人喜欢的甜品，奶茶，火锅，<br />
这里一概没有。<br />
倒是有律师行，用中文传教的教会，会计师楼，旅行社跟理发店，<br />
统一特点，全是华人老板经营的，<br />
来的客人也是华人。<br />
看起来是久居国外的老华侨生活圈。<br />
年轻一代的留学生跟老华侨宛如两个物种，<br />
对年轻人来说，他们无需为生计忙碌，吃喝玩乐旅游是头等大事，<br />
以及小心点控制学校的事务，不要挂科。<br />
早已不是上一代那样，为谋得一个好生活，辛辛苦苦扎根在海外的求生心态了。<br />
中医诊所，主营业务身体护理，集中在针灸，足疗，拔火罐，刮痧以及推拿等项目中。<br />
总体来说，它似乎是泰式按摩店的强有力竞争对手，<br />
区别在于，泰式按摩店的服务人员大多是中年女性，中医诊所则是由老年男子提供服务，<br />
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，客人倒是可以免去些家庭摩擦，<br />
家里人不让去泰式按摩馆的话，大可以让丈夫来中医诊所享受按摩服务。<br />
孟惟的老板今年六十多，一口闽南口音普通话，大部分头发驻扎在后脑勺，前半部分完全谢顶。<br />
家里有妻有子，小儿子今年考上大学，外出读书，妻子不放心，跟去陪同。<br />
于是诊所少了看店跟做清洁的人，老板就上招工网发信息，聘点人手来帮忙打杂。<br />
说是面试，老板既没看孟惟的简历，也没对她多加盘问，<br />
有手有脚，会英文，能做事，就行了，试用半个月，新水周结。<br />
旋风一样走个过场，就把她留下了，<br />
“不用改天来上班啦，你现在有空吗，那就在前台看店好喽。”<br />
老板急于上楼午睡，好不容易招到人，总算可以不用自己亲自看店八个小时了。<br />
“哦，对了，如果来了什么人，不是客人的那种……你想办法把他们轰走，<br />
我的店里既不卖食物也没有烟酒，他们也没什么好来的。<br />
总之，随机应变，如果撵不走，就去把街口的巡警喊来。”<br />
老板留下让孟惟感觉有些莫名的话，就上楼了。<br />
在前台坐定，店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，<br />
四周看看，监控在左面，于是孟惟找到监控死角，从右边掏出手机，放在桌椅下方打字。<br />
“你确定要我代写吗？我以为你想让我教你怎么写好论文。”发送给茜茜。对方很快发来新消息，一段长达五十几秒的语音。<br />
孟惟转换成文字，大意是她正在逛街购物，问孟惟来不来。<br />
把孟惟塞到伊莲的小组，她花了不少心思，卖了别人好多面子，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，<br />
如果不是看孟惟这人还不错，她才不会费这个事儿。<br />
所以孟惟要好好干，干不好的话，她是介绍人，会很没面子。<br />
避重就轻，完全没有提代写的事。<br />
孟惟非常不想帮人代写，<br />
其实如果她愿意，她能加入论文代写中介团伙，<br />
专门帮人写论文，一份活儿至少能收取一千英镑的费用，比起打工，做枪手的自由时间要更多。<br />
但她毫无兴趣，并非出于道德要求，<br />
纯粹觉得干这事儿的话，消耗的心力过多。<br />
她的心力很宝贵而且有限，只配用来做她自己的事，<br />
就是写剧本。<br />
她皱着眉毛，又发了一段话：“你跟我说过，你未来想做中国当代艺术策展人，<br />
如果把论文交给我写，你又怎样实现你的梦想？”<br />
这话不太中听，还要跟她相处一段时间，关系恼了会很麻烦，<br />
她删掉后半句，<br />
想了一下，最后还是发出去了，<br />
再添上一句，“如果你想让我教你方法，我随时都可以帮助你。”<br />
利亚姆曾经评价过孟惟，平时是个话不多的沉默亚裔女孩，<br />
一旦涉及到作品，她就像个邪恶的女巫，<br />
会丝毫不顾及气氛地发表尖刻严厉的言论，<br />
如同今天，无论怎么修辞，她都能想象到茜茜恼火的样子。<br />
把手机收收起来，不再管对方发什么，她在老板留下的excel表格里整理起会员信息。<br />
孟惟很快知道，“不是客人的那种人”到底是什么人了。<br />
一伙儿十六七岁的白人男孩凑到店门口东张西望，问她这里卖不卖烟草，<br />
或者，更好一点的，神秘的中式草药，只要可以让人嗨起来。<br />
他们年纪不大，但块头比孟惟大多了：“虽然我们不会付钱，小妞，我奉劝你最好趁早交出来，不然今天就要有几块玻璃遭殃了。”<br />
这五六个半大小伙子，去正规便利店，想要购买烟酒之类商品的话，什么都买不到，<br />
营业员会查身份信息，特殊商品拒绝售卖给未成年人。大概是住在周边的男孩，下午放学早就会跑进中国城游荡，三五成群，跟小混混没两样，<br />
若是做了小偷小摸的事，警察几乎管不了。<br />
只能联系未成年人的父母，<br />
这种孩子的父母一般都是英国工新阶层之下的群体，生活难保，没什么心思管小孩。<br />
市中心的广场上，这种孩子特别多，<br />
如果不想被抢手机抢包的话，天晚了都要绕开他们走，<br />
十六七岁的男孩子，危害性跟未成年恶魔一样不相上下。
我去打听过你，确实在写论文方面比别人强。<br />
所以加入的条件就是帮她写论文，而且要得到高分。”<br />
孟惟感觉后背靠着的衣帽间小门有些硌得慌，在布团上坐直了。<br />
伊莲接着说：“这算是条件置换，你做论文枪手，我给你一个位置。<br />
这件事得以成立，在于我跟茜茜的交情，她拜托我一定要同意让你进组。<br />
我想，做枪手对你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，做好的话，每个人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。<br />
你看呢？”茜茜此刻非常需要孟惟的帮助，如果孟惟真的帮她写论文了，<br />
这就等于等价交换，谁也不欠谁，<br />
但是伊莲的语气仿佛格外开恩一样，好心好意给她一个容身之处。<br />
进这个组就要放弃角逐编剧奖，孟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这样做，而且做这件事是担风险的，英国大学对论文作弊管得非常严格，抄袭，代写，枪手，这些事只要被发现，谁都落不到好下场。<br />
一份不怎么样的offer，还要搭上被抓的危险，唯一的好处是能让自己毕业，能救命。<br />
孟惟大脑沉浸在反复的权衡中，靠在后面的门板上面，连硌后背的不适感都忽略不计了。<br />
如果答应做枪手，她还要花心思阅读跨专业的书籍，约等于从头开始学别人的知识，<br />
写论文更是个要下功夫的活儿，夜以继日，消耗时间。<br />
她抱膝而坐，想不出头绪，只好提出目前为止问的第一个问题：“团队的其他人，都已经找好了吗？”<br />
“我接手了一个完整的团队，领头的人叫利亚姆斯考特。<br />
我们的创作理念一致，想做的东西是一样的，”<br />
伊莲露出一种略带自矜的表情：“而且我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额外的支持，<br />
这是他们在别的地方得不到的好处。”<br />
大概是经济好处，比如能提供场地，品质好的服装，好的妆发服务以及道具。<br />
不是冤家不聚头，有缘千里来相会，这也太操蛋了吧。<br />
孟惟原来也不说脏话，被某个小子熏陶过后，<br />
此刻脏话如跃出海平面的海豚般在她心里此起彼伏地跳跃。<br />
利亚姆把她辞退了，转头找的人是伊莲，结果最后大家还要在一起做事，继续做那个，<br />
在孟惟看来稀烂的剧本，<br />
她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。<br />
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考，茜茜很快打扮好了，她们即将出发。孟惟离开前告诉她们，她要想想，好好想想。<br />
第9章 中国城<br />
孟惟的新工作是中医诊所的帮工，这家店位于中国城的深处，店的四周没有特别流行的网红店，年轻人喜欢的甜品，奶茶，火锅，<br />
这里一概没有。<br />
倒是有律师行，用中文传教的教会，会计师楼，旅行社跟理发店，<br />
统一特点，全是华人老板经营的，<br />
来的客人也是华人。<br />
看起来是久居国外的老华侨生活圈。<br />
年轻一代的留学生跟老华侨宛如两个物种，<br />
对年轻人来说，他们无需为生计忙碌，吃喝玩乐旅游是头等大事，<br />
以及小心点控制学校的事务，不要挂科。<br />
早已不是上一代那样，为谋得一个好生活，辛辛苦苦扎根在海外的求生心态了。<br />
中医诊所，主营业务身体护理，集中在针灸，足疗，拔火罐，刮痧以及推拿等项目中。<br />
总体来说，它似乎是泰式按摩店的强有力竞争对手，<br />
区别在于，泰式按摩店的服务人员大多是中年女性，中医诊所则是由老年男子提供服务，<br />
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，客人倒是可以免去些家庭摩擦，<br />
家里人不让去泰式按摩馆的话，大可以让丈夫来中医诊所享受按摩服务。<br />
孟惟的老板今年六十多，一口闽南口音普通话，大部分头发驻扎在后脑勺，前半部分完全谢顶。<br />
家里有妻有子，小儿子今年考上大学，外出读书，妻子不放心，跟去陪同。<br />
于是诊所少了看店跟做清洁的人，老板就上招工网发信息，聘点人手来帮忙打杂。<br />
说是面试，老板既没看孟惟的简历，也没对她多加盘问，<br />
有手有脚，会英文，能做事，就行了，试用半个月，新水周结。<br />
旋风一样走个过场，就把她留下了，<br />
“不用改天来上班啦，你现在有空吗，那就在前台看店好喽。”<br />
老板急于上楼午睡，好不容易招到人，总算可以不用自己亲自看店八个小时了。<br />
“哦，对了，如果来了什么人，不是客人的那种……你想办法把他们轰走，<br />
我的店里既不卖食物也没有烟酒，他们也没什么好来的。<br />
总之，随机应变，如果撵不走，就去把街口的巡警喊来。”<br />
老板留下让孟惟感觉有些莫名的话，就上楼了。<br />
在前台坐定，店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，<br />
四周看看，监控在左面，于是孟惟找到监控死角，从右边掏出手机，放在桌椅下方打字。<br />
“你确定要我代写吗？我以为你想让我教你怎么写好论文。”发送给茜茜。对方很快发来新消息，一段长达五十几秒的语音。<br />
孟惟转换成文字，大意是她正在逛街购物，问孟惟来不来。<br />
把孟惟塞到伊莲的小组，她花了不少心思，卖了别人好多面子，一般人根本进不去的，<br />
如果不是看孟惟这人还不错，她才不会费这个事儿。<br />
所以孟惟要好好干，干不好的话，她是介绍人，会很没面子。<br />
避重就轻，完全没有提代写的事。<br />
孟惟非常不想帮人代写，<br />
其实如果她愿意，她能加入论文代写中介团伙，<br />
专门帮人写论文，一份活儿至少能收取一千英镑的费用，比起打工，做枪手的自由时间要更多。<br />
但她毫无兴趣，并非出于道德要求，<br />
纯粹觉得干这事儿的话，消耗的心力过多。<br />
她的心力很宝贵而且有限，只配用来做她自己的事，<br />
就是写剧本。<br />
她皱着眉毛，又发了一段话：“你跟我说过，你未来想做中国当代艺术策展人，<br />
如果把论文交给我写，你又怎样实现你的梦想？”<br />
这话不太中听，还要跟她相处一段时间，关系恼了会很麻烦，<br />
她删掉后半句，<br />
想了一下，最后还是发出去了，<br />
再添上一句，“如果你想让我教你方法，我随时都可以帮助你。”<br />
利亚姆曾经评价过孟惟，平时是个话不多的沉默亚裔女孩，<br />
一旦涉及到作品，她就像个邪恶的女巫，<br />
会丝毫不顾及气氛地发表尖刻严厉的言论，<br />
如同今天，无论怎么修辞，她都能想象到茜茜恼火的样子。<br />
把手机收收起来，不再管对方发什么，她在老板留下的excel表格里整理起会员信息。<br />
孟惟很快知道，“不是客人的那种人”到底是什么人了。<br />
一伙儿十六七岁的白人男孩凑到店门口东张西望，问她这里卖不卖烟草，<br />
或者，更好一点的，神秘的中式草药，只要可以让人嗨起来。<br />
他们年纪不大，但块头比孟惟大多了：“虽然我们不会付钱，小妞，我奉劝你最好趁早交出来，不然今天就要有几块玻璃遭殃了。”<br />
这五六个半大小伙子，去正规便利店，想要购买烟酒之类商品的话，什么都买不到，<br />
营业员会查身份信息，特殊商品拒绝售卖给未成年人。大概是住在周边的男孩，下午放学早就会跑进中国城游荡，三五成群，跟小混混没两样，<br />
若是做了小偷小摸的事，警察几乎管不了。<br />
只能联系未成年人的父母，<br />
这种孩子的父母一般都是英国工新阶层之下的群体，生活难保，没什么心思管小孩。<br />
市中心的广场上，这种孩子特别多，<br />
如果不想被抢手机抢包的话，天晚了都要绕开他们走，<br />
十六七岁的男孩子，危害性跟未成年恶魔一样不相上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