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想因自己腌臜的身世过往，污了襄王殿下的清名。<br />
大殿之中，众位宫监青娥噤若寒蝉，莫敢有语。<br />
圣人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一圈。<br />
郑贵妃咄咄逼人，面色红润，双眸明丽，似春梅覆雪，炯炯地冒着寒光。<br />
而太子妃呢，却依然沉静地垂袖而坐，如轻云出岫，貌婉心娴，淡然无争。<br />
两相对比之下，圣人更愿意信任太子妃。<br />
他自娶郑氏起，便知其是个不安分的主，当时有皇后相伴在侧，他选妃也不过是因大臣屡次三番进谏，弄得他苦不堪言。<br />
待将那些女子纳入禁中之后，圣人便全撂至了一边，不闻不问。<br />
直至皇后香消玉殒，那头几年，对圣人而言极其难捱，曾几度抚着汤泉宫的灵牌泪水纵横，哭得双目红肿，又在夜半之后，趁无人时无数次沽酒买醉。<br />
郑贵妃是个妖媚娇娆的性子，但偏生眉眼细长，生得颇有几分清冷之意，两颊清瘦，更是符了皇后的骨像。<br />
那一晚大醉淋漓，不慎错看了贵妃，以为皇后入梦，酿下大祸。<br />
之后，便有了宁怿。<br />
圣人那时已经年过而立，膝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，独子对江山而言，算不上什么好事，圣人心想，若能有人与太子相照应，将来兄弟勠力，大澧江山也有振作中兴之望。<br />
然而他对郑贵妃，却始终不能倾心。<br />
起先，圣人曾试图将她视作皇后的影子，但后来发觉郑贵妃言行举止与皇后大相径庭，还隐隐透露着一股浮媚世俗之气，这难免让他不喜。<br />
皇后终究是天边之月，世上难有人能临摹其韵，能有三分肖似，便已是绝代佳人。<br />
如今的圣人看郑贵妃，仅有一点夫妇恩情，便是来自于宁怿。<br />
宁怿是个好孩子，也自幼被教导得温润谦和，知书识礼，对兄长钦佩仰慕，这正是圣人希望看到的，如不是因为宁怿，这些年，他也实在懒得再分神应付郑氏。<br />
因为她，太子对自己始终心中有疙瘩。<br />
“那便照郑贵妃的意思办，”圣人召来王石，吩咐，“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医官，全部召入太极宫来。”<br />
王石佝偻腰身，领命。<br />
临去之时，他看了一眼太子妃。<br />
他是个顶顶会察言观色的，几乎只需一眼，他便已经确认。<br />
这二人中，撒谎的是太子妃，而不是郑贵妃。<br />
如果他立刻去把太医院的医官叫来，只怕当场就能戳破了太子妃的谎言，这种弥天大谎非同小可，一旦戳穿，便是欺君之罪，就连太子殿下也难逃责处。<br />
王石虽然奉圣人口谕去了，但才出太极宫，他即刻叫来自己的干儿子，把事情嘱咐下去：“去东宫，把今夜殿上的事告知太子殿下。”<br />
他干儿子是个机灵的人，立马便心领神会，趁着夜黑，忙往无人在意的小路摸黑蹿去了。<br />
郑贵妃要和太子妃打起来，王石那是哪边也不站队，但如若这件事会影响到圣人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，王石便不能坐视不理。<br />
圣人龙体欠佳，不定准何日便要传位于太子，在这节骨眼上，只有太子顺顺当当地接过玉玺，才是天下黎明百姓的福分，也是他们这些内宫中人的福分。<br />
这点眼光王石是有的。殿中气氛更加凝滞。<br />
烛火跳跃，明明灭灭地晃在师暄妍青嫩白皙的面颊。<br />
圣人自灯下观察太子妃，不管皇嗣真假，单凭她这份镇定，沉得住气，便与老大相配得很。<br />
趁着医官未来，圣人调转视线，对郑贵妃扯着眉头道：“郑贵妃居于深宫，是从何处听来，太子妃皇嗣有假，是何人在你面前嚼舌？”<br />
这一问，问得郑贵妃心惊肉跳。<br />
慌乱之下她急忙装作整理裙摆，把头埋了下去，待调整好心态，才姿态曼妙地扶过天子身前的御案，尴尬地道：“臣妾不敢欺瞒君前，是这师氏的养母告到臣妾名下，说在洛阳时，曾有名医为师氏把脉，断言她此生无嗣，不可能生育。而长安城中给师氏诊断的那位医工，又被审出是受了师氏收买蛊惑，此事有假，臣妾着急圣人受蒙蔽，便赶着来向您报信。”<br />
郑贵妃把韩氏轻而易举地推到了圣人跟前。<br />
若这事有假，圣人最当愤慨的，最要追究的便是韩氏，如此自己也可稍稍摘清一些。<br />
圣人听了这话，语调冷淡：“太子妃有养母？”<br />
师暄妍叉着手，轻声道：“回圣人，韩氏是臣女的舅母，臣女当年被家中父母送到洛阳寄养，就是寄养于舅父舅母家中。”<br />
原来如此。<br />
圣人听懂了，接着就道：“那韩氏现下何在？贵妃，把人一并领上太极宫吧。”<br />
韩氏起初不肯来，郑贵妃依了她，但一上太极宫郑贵妃便后悔了。<br />
若韩氏字字谎言，自己岂不是被虚晃一枪？<br />
说什么，也该当令韩氏当头冲锋。<br />
郑贵妃顿首：“臣妾这便去通传韩氏。”<br />
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，太极宫中被一群医官堵得水泄不通，今夜，凡能为太子妃看脉的医官已经尽数在此。<br />
师暄妍的身子变得僵硬，呼吸艰难，强撑着挺直背脊跪坐于毡毯之上，身后传来众位医官犹如山呼般的朝拜声。<br />
听声音，便知至少有一二十名医官在此待命。<br />
他们是站在真相一边的。<br />
殿中，韩氏在仙都宫几名女史的引见下，也亦步亦趋地来到太极宫中。<br />
韩氏出身于商贾末流，当年嫁给江拯已是高攀，从未入过禁中，更加从未来到天子明堂前。<br />
她吓得两股发软，还没到御前，双膝似被抽去了骨骼，噗通跪倒在太极宫中，口中哆嗦着，为天子稽首。<br />
“圣人……民妇，韩秦桑，拜见、拜见圣人！”<br />
目光越过一重重医官的背影，和一重重宫中炽盛璀错的灯火，她与师暄妍的距离，甚远。<br />
犹如隔了一道永世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。<br />
即便此时受审待查之人是师暄妍，即便她被脱簪问罪，她也踏在九层高台上，冷眼俯瞰自己，如视蝼蚁。<br />
韩氏的心里很憋闷，极不舒坦。<br />
上首，圣人的声音落下，对韩氏的出现根本置若罔闻。<br />
“谁人愿为太子妃第一个号脉？”圣人雄浑的沉嗓在整座辉煌无极的大殿中回荡。<br />
师暄妍的手藏在袖中，肌肤沁出了湿漉漉的汗渍。<br />
她身后之人，无一人会帮她。<br />
此刻她孤立无援，似一叶浮沉于茫茫骇浪之上的扁舟，雨打风吹，波涛如怒，旦夕间她就要沉坠入江。<br />
唯一可能帮她的人，此刻不在这殿上。<br />
他会来吗？<br />
还是，此事毕竟涉及欺君，连他也不能独善其身，一旦出现，便也要被问责受难。<br />
所以他会留她一个人，在太极宫中接受审判吗？<br />
宁恪。<br />
你会抛下我吗？<br />
错落的烛火，犹如少女起伏无定的心事。<br />
耳中起了一丝宛如蝉鸣的嗡叫，她紧张得喉舌发干，心跳急促，肺腑生生地受堵。<br />
这时，终于有一个年少有为的医官越众而出，来到了天子面前。<br />
躬身下拜。<br />
“微臣愿为太子妃诊脉。”<br />
第48章<br />
这名跪叩在太极宫殿上, 一马当先，满怀孤勇热忱的青年医官, 身姿笔挺，字字铿锵。<br />
他一言既出，殿上众位医官左右面面相觑，露出惊惶之色。<br />
韩氏也从颤抖不安中，抬起了一双含着费解的眼，望了望郑贵妃。<br />
这医官，可是郑贵妃收买？<br />
但从郑贵妃的神态表现上来看，她是想多了。<br />
这青年医官姓周, 单名一个垣字，是京中杏林一脉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，医术出类拔萃，颇受禁中诸位老医官的提携。<br />
青年人自有锐意之气, 双眸清湛，像是还未被世俗侵染。<br />
这样的人，一定是向往真相的。<br />
这对师暄妍更加不利。<br />
她在毡毯上已经跪得双膝肿痛, 借着调整姿势的间隙, 眼眸斜斜地向外睨了一眼。<br />
这一眼不是看向郑贵妃, 也不是看向韩氏, 而是大殿朱门之外漆黑如墨的夜色。<br />
夜色中宫灯璀璨，葳蕤如林，立着诸多宫人, 但唯独不见她想见之人。<br />
那个男人, 不会来解救她于水火了。<br />
这谎言是她起的头, 却是他在圣人面前撒下的，若今日她被处以极刑, 他难道能做到心中无愧么？还是，她想错了，太极宫中一切，他还未能知悉，他现下只是在东宫，等待着她回去？<br />
只怕，今夜她是再难回去了。<br />
师暄妍深深地吐纳，往肺中憋足一口长气，面色恢复皎然。<br />
上首圣人稍抬衣袖：“太子妃，近前些，让医官为你诊脉。”<br />
已经强行恢复镇定的师暄妍心想，医官若诊出什么来，确定她欺君罔上，她就豁出去，一则告发韩氏对她下毒，二则把欺君全推到宁恪身上，尽力保全自身。<br />
她打定了主意，心头的恐惧消散了少许，神态愈发从容。<br />
这一股如临春风般的从容劲儿，看得郑贵妃心里直泛嘀咕。
大殿之中，众位宫监青娥噤若寒蝉，莫敢有语。<br />
圣人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一圈。<br />
郑贵妃咄咄逼人，面色红润，双眸明丽，似春梅覆雪，炯炯地冒着寒光。<br />
而太子妃呢，却依然沉静地垂袖而坐，如轻云出岫，貌婉心娴，淡然无争。<br />
两相对比之下，圣人更愿意信任太子妃。<br />
他自娶郑氏起，便知其是个不安分的主，当时有皇后相伴在侧，他选妃也不过是因大臣屡次三番进谏，弄得他苦不堪言。<br />
待将那些女子纳入禁中之后，圣人便全撂至了一边，不闻不问。<br />
直至皇后香消玉殒，那头几年，对圣人而言极其难捱，曾几度抚着汤泉宫的灵牌泪水纵横，哭得双目红肿，又在夜半之后，趁无人时无数次沽酒买醉。<br />
郑贵妃是个妖媚娇娆的性子，但偏生眉眼细长，生得颇有几分清冷之意，两颊清瘦，更是符了皇后的骨像。<br />
那一晚大醉淋漓，不慎错看了贵妃，以为皇后入梦，酿下大祸。<br />
之后，便有了宁怿。<br />
圣人那时已经年过而立，膝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，独子对江山而言，算不上什么好事，圣人心想，若能有人与太子相照应，将来兄弟勠力，大澧江山也有振作中兴之望。<br />
然而他对郑贵妃，却始终不能倾心。<br />
起先，圣人曾试图将她视作皇后的影子，但后来发觉郑贵妃言行举止与皇后大相径庭，还隐隐透露着一股浮媚世俗之气，这难免让他不喜。<br />
皇后终究是天边之月，世上难有人能临摹其韵，能有三分肖似，便已是绝代佳人。<br />
如今的圣人看郑贵妃，仅有一点夫妇恩情，便是来自于宁怿。<br />
宁怿是个好孩子，也自幼被教导得温润谦和，知书识礼，对兄长钦佩仰慕，这正是圣人希望看到的，如不是因为宁怿，这些年，他也实在懒得再分神应付郑氏。<br />
因为她，太子对自己始终心中有疙瘩。<br />
“那便照郑贵妃的意思办，”圣人召来王石，吩咐，“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医官，全部召入太极宫来。”<br />
王石佝偻腰身，领命。<br />
临去之时，他看了一眼太子妃。<br />
他是个顶顶会察言观色的，几乎只需一眼，他便已经确认。<br />
这二人中，撒谎的是太子妃，而不是郑贵妃。<br />
如果他立刻去把太医院的医官叫来，只怕当场就能戳破了太子妃的谎言，这种弥天大谎非同小可，一旦戳穿，便是欺君之罪，就连太子殿下也难逃责处。<br />
王石虽然奉圣人口谕去了，但才出太极宫，他即刻叫来自己的干儿子，把事情嘱咐下去：“去东宫，把今夜殿上的事告知太子殿下。”<br />
他干儿子是个机灵的人，立马便心领神会，趁着夜黑，忙往无人在意的小路摸黑蹿去了。<br />
郑贵妃要和太子妃打起来，王石那是哪边也不站队，但如若这件事会影响到圣人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，王石便不能坐视不理。<br />
圣人龙体欠佳，不定准何日便要传位于太子，在这节骨眼上，只有太子顺顺当当地接过玉玺，才是天下黎明百姓的福分，也是他们这些内宫中人的福分。<br />
这点眼光王石是有的。殿中气氛更加凝滞。<br />
烛火跳跃，明明灭灭地晃在师暄妍青嫩白皙的面颊。<br />
圣人自灯下观察太子妃，不管皇嗣真假，单凭她这份镇定，沉得住气，便与老大相配得很。<br />
趁着医官未来，圣人调转视线，对郑贵妃扯着眉头道：“郑贵妃居于深宫，是从何处听来，太子妃皇嗣有假，是何人在你面前嚼舌？”<br />
这一问，问得郑贵妃心惊肉跳。<br />
慌乱之下她急忙装作整理裙摆，把头埋了下去，待调整好心态，才姿态曼妙地扶过天子身前的御案，尴尬地道：“臣妾不敢欺瞒君前，是这师氏的养母告到臣妾名下，说在洛阳时，曾有名医为师氏把脉，断言她此生无嗣，不可能生育。而长安城中给师氏诊断的那位医工，又被审出是受了师氏收买蛊惑，此事有假，臣妾着急圣人受蒙蔽，便赶着来向您报信。”<br />
郑贵妃把韩氏轻而易举地推到了圣人跟前。<br />
若这事有假，圣人最当愤慨的，最要追究的便是韩氏，如此自己也可稍稍摘清一些。<br />
圣人听了这话，语调冷淡：“太子妃有养母？”<br />
师暄妍叉着手，轻声道：“回圣人，韩氏是臣女的舅母，臣女当年被家中父母送到洛阳寄养，就是寄养于舅父舅母家中。”<br />
原来如此。<br />
圣人听懂了，接着就道：“那韩氏现下何在？贵妃，把人一并领上太极宫吧。”<br />
韩氏起初不肯来，郑贵妃依了她，但一上太极宫郑贵妃便后悔了。<br />
若韩氏字字谎言，自己岂不是被虚晃一枪？<br />
说什么，也该当令韩氏当头冲锋。<br />
郑贵妃顿首：“臣妾这便去通传韩氏。”<br />
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，太极宫中被一群医官堵得水泄不通，今夜，凡能为太子妃看脉的医官已经尽数在此。<br />
师暄妍的身子变得僵硬，呼吸艰难，强撑着挺直背脊跪坐于毡毯之上，身后传来众位医官犹如山呼般的朝拜声。<br />
听声音，便知至少有一二十名医官在此待命。<br />
他们是站在真相一边的。<br />
殿中，韩氏在仙都宫几名女史的引见下，也亦步亦趋地来到太极宫中。<br />
韩氏出身于商贾末流，当年嫁给江拯已是高攀，从未入过禁中，更加从未来到天子明堂前。<br />
她吓得两股发软，还没到御前，双膝似被抽去了骨骼，噗通跪倒在太极宫中，口中哆嗦着，为天子稽首。<br />
“圣人……民妇，韩秦桑，拜见、拜见圣人！”<br />
目光越过一重重医官的背影，和一重重宫中炽盛璀错的灯火，她与师暄妍的距离，甚远。<br />
犹如隔了一道永世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。<br />
即便此时受审待查之人是师暄妍，即便她被脱簪问罪，她也踏在九层高台上，冷眼俯瞰自己，如视蝼蚁。<br />
韩氏的心里很憋闷，极不舒坦。<br />
上首，圣人的声音落下，对韩氏的出现根本置若罔闻。<br />
“谁人愿为太子妃第一个号脉？”圣人雄浑的沉嗓在整座辉煌无极的大殿中回荡。<br />
师暄妍的手藏在袖中，肌肤沁出了湿漉漉的汗渍。<br />
她身后之人，无一人会帮她。<br />
此刻她孤立无援，似一叶浮沉于茫茫骇浪之上的扁舟，雨打风吹，波涛如怒，旦夕间她就要沉坠入江。<br />
唯一可能帮她的人，此刻不在这殿上。<br />
他会来吗？<br />
还是，此事毕竟涉及欺君，连他也不能独善其身，一旦出现，便也要被问责受难。<br />
所以他会留她一个人，在太极宫中接受审判吗？<br />
宁恪。<br />
你会抛下我吗？<br />
错落的烛火，犹如少女起伏无定的心事。<br />
耳中起了一丝宛如蝉鸣的嗡叫，她紧张得喉舌发干，心跳急促，肺腑生生地受堵。<br />
这时，终于有一个年少有为的医官越众而出，来到了天子面前。<br />
躬身下拜。<br />
“微臣愿为太子妃诊脉。”<br />
第48章<br />
这名跪叩在太极宫殿上, 一马当先，满怀孤勇热忱的青年医官, 身姿笔挺，字字铿锵。<br />
他一言既出，殿上众位医官左右面面相觑，露出惊惶之色。<br />
韩氏也从颤抖不安中，抬起了一双含着费解的眼，望了望郑贵妃。<br />
这医官，可是郑贵妃收买？<br />
但从郑贵妃的神态表现上来看，她是想多了。<br />
这青年医官姓周, 单名一个垣字，是京中杏林一脉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，医术出类拔萃，颇受禁中诸位老医官的提携。<br />
青年人自有锐意之气, 双眸清湛，像是还未被世俗侵染。<br />
这样的人，一定是向往真相的。<br />
这对师暄妍更加不利。<br />
她在毡毯上已经跪得双膝肿痛, 借着调整姿势的间隙, 眼眸斜斜地向外睨了一眼。<br />
这一眼不是看向郑贵妃, 也不是看向韩氏, 而是大殿朱门之外漆黑如墨的夜色。<br />
夜色中宫灯璀璨，葳蕤如林，立着诸多宫人, 但唯独不见她想见之人。<br />
那个男人, 不会来解救她于水火了。<br />
这谎言是她起的头, 却是他在圣人面前撒下的，若今日她被处以极刑, 他难道能做到心中无愧么？还是，她想错了，太极宫中一切，他还未能知悉，他现下只是在东宫，等待着她回去？<br />
只怕，今夜她是再难回去了。<br />
师暄妍深深地吐纳，往肺中憋足一口长气，面色恢复皎然。<br />
上首圣人稍抬衣袖：“太子妃，近前些，让医官为你诊脉。”<br />
已经强行恢复镇定的师暄妍心想，医官若诊出什么来，确定她欺君罔上，她就豁出去，一则告发韩氏对她下毒，二则把欺君全推到宁恪身上，尽力保全自身。<br />
她打定了主意，心头的恐惧消散了少许，神态愈发从容。<br />
这一股如临春风般的从容劲儿，看得郑贵妃心里直泛嘀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