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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闻帆简直想笑。<br />
他不由地想到沈令,沈令从小到大不知道碰过多少茶,像在茶叶堆里长大的一样,熏出了一身茶香。<br />
这种天然茶叶日积月累沉淀出的味道,和香精兑出的香水天壤之别。<br />
贺闻帆摇了摇头,对袁格说:“衣服拿去洗……算了,直接扔掉。”<br />
贺闻帆不喜欢别人碰自己,也不喜欢身上沾染奇怪的味道,袁格见怪不怪,“好的。大衣也要扔吗?”<br />
这件大衣从鸣雪斋出来后,也混杂着淡淡的茶香,袁格下意识地一视同仁。<br />
“那件不用。”贺闻帆坐在沙发上看文件,头也不抬地说道。<br />
袁格眼神若有所思地在西服和大衣上转了一圈,然后答应下来。<br />
“对了老板,”他把西服装进塑封袋后,凑到贺闻帆跟前:“您白天让我查的鸣雪斋新来的那位茶师……”<br />
“有结果了?”<br />
“有了……”袁格表情有些犹豫:“结果就是,没有结果。”<br />
贺闻帆手指微顿,这才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,目光直直地看向袁格。<br />
他眼珠黑沉,不带情绪看人时,也会莫名让人心神紧绷。<br />
袁格头皮有些发麻:“沈令,21岁,在沄城大学念大三,除此之外所有的家庭背景个人经历都没有——”<br />
“他就像是个,最普通的大学生。”<br />
但他们都知道,越是普通越代表不平凡,越是查不出任何东西,越是隐藏的更多。<br />
完全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。<br />
贺闻帆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。<br />
他只是若有若无地沉默了两秒,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工作上的邮件。<br />
袁格摸不准他的想法,试探道:“需要我帮您换一家新的茶舍吗?”<br />
贺闻帆没答话,手指快速敲着键盘回复邮件。<br />
几秒后他停下动作,突然话锋一转问起明天的行程安排。<br />
袁格愣了愣,条件反射回答:“早上九点和许总那边签合同,十一点的飞机回沄城,之后暂时没有别的安排。”<br />
贺闻帆点了点头,“联系鸣雪斋那边,我明天下午两点左右会去喝茶。”<br />
袁格一惊。<br />
非但不远离反而主动出击吗?<br />
贺闻帆向来厌烦一切复杂且不在掌控的中的事物,这次却非但不远离反而主动出击?<br />
袁格猜他大概另有打算,摸着沙发凑近一只耳朵,压低声音:“您是想……”<br />
桌角还放着沈令给的蓝白雨伞,贺闻帆随手一指:<br />
“还伞。”袁格一屁股坐地上。<br />
??<br />
沈令早上有课,还是早八。<br />
连着两天早起对他来说是不小的负担,从床上坐起来时,心脏突突突地乱跳,脑子也发晕头重脚轻的。<br />
吓得他手忙脚乱下床吃药,倒水的时候手都发抖。<br />
沈令又想请假了。<br />
可这学期他已经请了很多次假,学分岌岌可危,何况今天还是很重要的专业课。<br />
几番挣扎后,沈令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洗脸换衣服,随便吃了点早饭就打车去学校。<br />
常用的那间教室多媒体白板出了点问题,老师临时换了一间。<br />
沈令对学校教学楼的分布不太熟悉,跑错了地方,一来二去耽误不少时间,最后踩点进的教室。<br />
后排已经被挤满了,只剩第一排零星还有几个空位。<br />
沈令从小就很讨厌坐第一排,怕和老师对视,怕看不懂老师的眼色,更怕因此被抽起来回答问题。<br />
但现在没办法,他只能在铃声和全班的注视中弯腰悄悄坐到第一排中间。<br />
万幸的是,刚开始上课几分钟,后排就有人因为玩手机被点名。<br />
之后的整整两节大课,老师的目光都逡巡在后排的小可怜们身上,沈令成功实践了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。<br />
下课后,班长让大家稍微多留了一会儿,说要发学生证。<br />
“这学期的章都盖好了,最有一页有张贴纸,大家期末回家的时候用那个买车票可以打五折哈。”<br />
“大家都帮忙传一下,”班长说着给了沈令一本,“麻烦传给李露。”<br />
班上吵吵嚷嚷的,沈令像其他同学一样,转头将学生证递给后排:“请传给李露。”<br />
闹声似乎突然安静不少。<br />
后排的女生接过来,看上去有点尴尬。<br />
“我就是李露。”半晌她小声说,“你上学期也把我认错过。”<br />
沈令僵住了。<br />
他是知道李露这个人的,是个长卷发女生,大家都说她很漂亮,沈令上次认错后就认真记过。<br />
可半学期过去,她换成了短发,没有明显的特征沈令一下子就完全分不清了。<br />
他感觉全班的视线都好像慢慢汇聚到了自己身上,有意的,无意的,恶意的,好奇的。<br />
“对不起……”除了道歉,他好像说不出任何话,喉咙滞涩得要命。<br />
“没关系,”女生摇头:“可能我比较大众脸。”<br />
沈令急切道:“不是的,是我脸盲。”<br />
但他的解释在别人看来似乎很苍白,他听到周围有嘲讽的笑声。“真牛逼啊,大三了,连自己班上的人都不认识……”<br />
“哎呀,人不都说了脸盲吗……”<br />
“有那么夸张?那我还脸盲呢,这年头脸盲的人少吗?”<br />
“也不是大课,小班专业课,三年了连咱们班花都不认识……”<br />
“班花也没他好看啊,人家长得好看就是那样的,咱们普通人对他来说没区别,别酸啊……”<br />
“谁他妈酸了,你找打?”<br />
“好了别说了,人都生气了……”<br />
胡说。<br />
都在胡说。<br />
他明明没有生气。<br />
沈令有很多话想反驳,但他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,把自己的学生证收进包里,在议论声中离开了教室。<br />
脸盲在生活中是个常见词汇,很多人对真正病理性脸盲和口头上常说的脸盲没有区分的概念,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回事。<br />
从前沈令也试图做出解释,但大部分人听到后,只是捂嘴惊讶地表示怀疑:真的吗?这么夸张?<br />
后来沈令就不解释了。<br />
他能理解别人的不解,所以不会很难过。<br />
只是在去食堂吃饭的时候,懵然发现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,一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。<br />
而他只有一个人。<br />
这一瞬间,沈令突然委屈得有点想哭。<br />
他就呆呆地坐在原地,看别人有说有笑的样子,看得入了神。<br />
直到秦臻打来电话。<br />
她说贺闻帆下午会过来,问他有没有时间。<br />
沈令缓缓回神,揉了揉了眼睛,低声应道:“我吃饭完就过来。”<br />
但或许是兴致不高,沈令连一半都没吃完。<br />
学校离茶舍有点远,沈令到的时候贺闻帆已经在店内了。<br />
他手上拿着那把蓝白雨伞,见到沈令便递了过去:“多谢你的伞。”<br />
沈令没想到他还会特意还伞,连忙接下放到一边:“您太客气了……”<br />
他有些不好意思:“您的衣服我还没来得及洗,下次再还您好吗?”<br />
贺闻帆客气地弯了弯嘴角:“说过不用了。”<br />
下午贺闻帆不忙,他们准备去后山的廊亭煮茶赏雪,店员在亭子里布置,留两人在室内稍候。<br />
贺闻帆以往来鸣雪斋,都直奔二楼的雅室,很少有在大堂逗留过。今天有时间停下来看看,发现鸣雪斋的装潢确实十分雅致,实木的桌椅地板楼梯,成排高悬的红梅纸灯笼,茶柜的某一阁里还放了块形状奇特的石头。<br />
“那是什么?”贺闻帆随口问道。<br />
沈令有点走神,愣了一秒才回答:“听说是经理之前出去旅游带回来的,好像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,但大家都觉得很好看,就放在这里了。”<br />
石头是黄褐色的,边缘凌乱无规则,是天然未加工的原石,但晶莹剔透,在室内略显昏暗的照明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暗光。<br />
“确实好看。”<br />
贺闻帆看了眼沈令,对方微微垂着头,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瞳孔,眉宇间有种若有若无的愁绪。<br />
“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。”他说。<br />
沈令懵懂地抬起头,眨了眨眼。<br />
后知后觉地感到贺闻帆好像是在夸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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