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着白飞鸿，血红的眼睛里渐渐滑下一行泪来，打湿了嘴角的笑。<br />
“我赢不了他。”他轻声重复了一遍，轻得如此绝望。<br />
“云梦泽……”<br />
白飞鸿又唤了他一声，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。她脑海中有许多念头纷纷拥拥, 最终落在唇边，却只是一声极轻的叹息。<br />
“……你别这样。”她说。<br />
你别这样。<br />
白飞鸿想,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。<br />
她还记得少年时的云梦泽, 意气风发, 风华正茂，却又有点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沉着。这一点，倒是和他哥哥一模一样。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很骄傲的人, 却不显得骄横。陆迟明的高傲总是显得很温润，云梦泽的骄傲则是更为外露, 有时甚至是锋锐迫人的。<br />
他是空桑陆家的二公子，是少海云家这么多年来龙血最为纯厚之人, 是昆仑墟中人交口称赞的天才……<br />
可是这一刻，他却在她面前，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败北。<br />
——我赢不了他。<br />
白飞鸿终于发觉，原来一个人的骄傲折断的时候，是无声无息的。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，一切文字在这一刻都如此虚弱。白飞鸿猛地握住青女剑，向前走了几步，仰起脸来面对着论剑台。<br />
在轰然落下的隆隆水声之中，那方绝壁如此料峭，便是这样仰起头来，也几乎望不到它的尽头，如此庞大而又险峻，沉沉地压在你的眼前，在眩目的日色之下，像是一道无声而又冷峻的质询——<br />
你敢出剑吗？<br />
白飞鸿同样在心中如此质问着自己。<br />
在如此多的前辈所留下的遗泽之前，在陆迟明不可逾越的剑意之前，她白飞鸿，真的敢出剑吗？<br />
而后，青女剑铮然出鞘，剑锋在秋意中带起瑟瑟风声，如同一曲哀歌。<br />
剑若是够快，便会听见极为悦耳的风声。<br />
伴随着低吟一般的风声，一道细而长的剑痕骤然在论剑台上绽开，如同一道深深的伤口，撕开了那道纵深的剑痕。<br />
白飞鸿还剑入鞘，回过头来，看着云梦泽。<br />
“我刚开始习剑的时候，连一道那样的痕迹都无法留下。”她指着论剑台最下方的剑痕，轻得像是一道石子擦出来的白痕，“我没有剑骨，没有龙血，也没有其他的传承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，不管我多么努力，大概也不可能赢过他。”<br />
所以她抛弃了一切。<br />
为了在几乎等同于零的可能性上多加上一分筹码，她舍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。远离家人，远离安宁，远离所有平静的幻象……将自己的一切都寄宿在手中的剑上。<br />
她转过脸来，静静地看着云梦泽，如同看着过去的自己。<br />
那个痛苦到几乎无法再站立，几乎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她自己。<br />
一日之内，所有在意的、爱过的、共同生活过的人都消失了，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？<br />
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，被他一剑又一剑刺入要害——在那之后，自己到底要怎么活下去？<br />
她对云梦泽伸出手去，就像是对着过去的她自己。“不管赢不赢得了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。”她看着他，将那句同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对他说了出来，“你明白吧，阿泽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——所以有些事，非你不可。”<br />
无论做得到，还是做不到。<br />
有的事，都非做不可。<br />
——因为只剩下你一个人了。<br />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<br />
云梦泽缓缓点头，那触目惊心的猩红，也终于一分一分从他的眼瞳之中褪去了。在这抹血色黯淡下去之后，他的面庞越发苍白，高大的身躯摇晃起来，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。<br />
白飞鸿忙向前几步，接住倒下的青年。甫一接触，便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腥。不管碰哪里，都是大片黏腻湿滑，先前还看不出来，这样一触碰，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。<br />
“你……唉！”<br />
白飞鸿只觉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她匆匆调动回春诀，去治愈他衣衫下狰狞的伤口。<br />
陆迟明没有留手，每一击都想要置云梦泽于死地。即使身怀龙血，也无法在短短三日之内便愈合如初。云梦泽身上仍带着深可见骨的大小伤口，白飞鸿咬紧牙关，一时居然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撑着这样的身体，在这里坐了三天三夜的。<br />
而这三天三夜之中，他一直在看着那道剑意。<br />
他到底在心中尝试了多少次？又在心中杀死了自己多少次？<br />
白飞鸿不知道，她也不愿去想。<br />
然而，却有一只手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。<br />
白飞鸿忽然怔住了。<br />
云梦泽的手停在她的面庞上，一度被劈开的右手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，然而仍旧有血在纱布之上洇开，晦暗而阴郁的红。他就像是觉察不到痛一样，仍旧扣着她的脸庞，他们两个的距离这样近，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，就吹拂在自己的眼睫上。<br />
“不是‘只剩下我一个人’。”<br />
他忽然道。<br />
白飞鸿一怔。<br />
那只手慢慢滑了下来，紧紧地，紧紧地将她扣在自己怀中。新鲜的血腥气再度涌上鼻端，他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样，只是一再收紧力道。白飞鸿紧贴着他的胸口，可以清晰听到他胸腔中激越的心跳。<br />
“我会保护你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低得像是从脏腑深处传出来的，“我不会再让他杀了你，我发誓。”<br />
绝对不会。<br />
无论要他变成什么样——<br />
一抹猩红再度在他眼中闪动，云梦泽闭了闭眼，强行将那缕魔念压了下去。<br />
——他所爱的那些人……他再也不会让陆迟明夺走了。<br />
而在他怀中，白飞鸿无声地睁大了眼睛。<br />
再、杀了她？<br />
她脑中忽然掠过一丝明悟。<br />
此时此刻，她想起了曾经让云梦泽离开空桑拜入昆仑的那个噩梦，这一世云梦泽人生中最大的变数——<br />
“那不是预知梦，对吗？”她问他。“对。”云梦泽轻声道，“他已经杀了我一次——就像他杀了你那样。”<br />
于是，白飞鸿彻底明白了。<br />
眼前的这个人，不只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小师弟，还是前世的云梦泽。<br />
白龙的血一分一分浸透了白飞鸿的衣襟，他的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，她听见他的声音，轻得几乎无法听清。<br />
他在说，你没死……太好了。<br />
伤痕累累的青年终于失去了意识。<br />
白飞鸿用自己的双肩支撑住云梦泽，双手撑在他的身上，用回春诀治愈着他身上再度裂开的伤口。片刻之后，她垂下眼来，看着对方依然紧抓着她衣襟的手。那只手死死地攥着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。<br />
就像抓着自己仅有的宝物一样。<br />
又或者是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<br />
她抓住他的手腕，只要一用力便可以推开。她停顿良久，到底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。<br />
白飞鸿终究没有丢开他的手。<br />
第152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<br />
第一百四十七章<br />
崔玄同下葬的那一天, 蜀山剑阁遍地缟素，哀乐绵延百里而不绝。剑阁弟子散发素服，神情悲痛, 他们长身而立, 持剑向着阁主的棺椁行了大礼。有些年轻的弟子忍不住呜咽出声, 哭声如同涟漪, 很快便在人群中扩散开来。<br />
便是有年长些的弟子强自忍耐着，也是不由得红了眼眶。<br />
哀声回荡在山岳之间, 站在队列之首的白衣男子神色肃穆, 良久, 他猛地拔出剑来，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，鲜血滴滴答答落下，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壤。<br />
剑阁大师兄江天月握紧拳头，双目赤红, 一字一句发誓道。<br />
“剑阁上下, 不报此仇，誓不为人！”<br />
回应着他的呼喊, 一众剑阁子弟纷纷划开手掌, 歃血为誓——<br />
“不报此仇, 誓不为人！！！”<br />
悲愤的呼喊重叠在一起，如同汹涌的海潮，回荡在山峦之间, 一直涌到白飞鸿的面前来。<br />
她站在昆仑墟的队列之中，望着那悲痛的人群, 微微收拢衣襟，发出一声轻叹。<br />
“在想什么？”<br />
花非花站在她身边, 嘴唇微动，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道。<br />
白飞鸿看了他一眼，他今日难得衣冠整齐，昆仑的弟子服好好穿在身上，领口拉得严严整整，碍于场合，也少了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，没了妖里妖气的做派，这样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时……倒有些不像他了。<br />
她垂下眼，同样轻声地回了他一句：“我在想崔阁主……他是个好人。”<br />
虽然她与崔玄同的相处时间并不长，但白飞鸿依然看得出，他是一个好人，也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师长。在东海之时，若不是他燃烧了自己的魂魄挥出了最后一击，挡住了陆迟明的剑雨，那么当时会死多少人还未可知。<br />
而他做这一切，却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徒弟继续铸下大错。<br />
“好人吗？”花非花似是想要冷笑，却还是压低了嗓音，把那讽刺的意味一并压得极为隐秘，几乎无法觉察，“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看谁都是好人啊。”<br />
白飞鸿抬眼看他，声音里带出一丝困惑：“花花？”“没什么。只是想说……一山二阁乃是正道魁首，上万年来一直守卫着修真正道，能坐到剑阁之主的位置的人，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。”他看着她，眼神幽幽，“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是你的老毛病，阿白。”<br />
“是我的错觉吗？”白飞鸿又叹了口气，“这些年你好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，花花。这是剑阁的地盘，你这么说话小心被他们打。顺便一提，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——你被揍纯属活该。”<br />
话是这样说，白飞鸿还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，确定了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。只是这一眼之间，她发现少了几个人的身影，不由得蹙起眉来。<br />
“阿泽在养伤没来也就算了……晏晏呢？”<br />
“她在照顾你师弟。”花非花凉凉道，“毕竟那小子受伤太重，没人照顾也不成。常师妹便自请留下照顾他了。”<br />
白飞鸿闻言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：“晏晏的医术虽不如先生，但也无愧于先生的教导。有她照顾阿泽，我也安心一些。”<br />
“……我都有点同情那小子了。”花非花小声嘀咕了一句，又在白飞鸿的目光转过来时咳嗽一声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示意她该把注意力转回葬礼上了。<br />
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，忽然开了口。
“我赢不了他。”他轻声重复了一遍，轻得如此绝望。<br />
“云梦泽……”<br />
白飞鸿又唤了他一声，她的声音放得很轻, 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。她脑海中有许多念头纷纷拥拥, 最终落在唇边，却只是一声极轻的叹息。<br />
“……你别这样。”她说。<br />
你别这样。<br />
白飞鸿想,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。<br />
她还记得少年时的云梦泽, 意气风发, 风华正茂，却又有点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沉着。这一点，倒是和他哥哥一模一样。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很骄傲的人, 却不显得骄横。陆迟明的高傲总是显得很温润，云梦泽的骄傲则是更为外露, 有时甚至是锋锐迫人的。<br />
他是空桑陆家的二公子，是少海云家这么多年来龙血最为纯厚之人, 是昆仑墟中人交口称赞的天才……<br />
可是这一刻，他却在她面前，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败北。<br />
——我赢不了他。<br />
白飞鸿终于发觉，原来一个人的骄傲折断的时候，是无声无息的。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，一切文字在这一刻都如此虚弱。白飞鸿猛地握住青女剑，向前走了几步，仰起脸来面对着论剑台。<br />
在轰然落下的隆隆水声之中，那方绝壁如此料峭，便是这样仰起头来，也几乎望不到它的尽头，如此庞大而又险峻，沉沉地压在你的眼前，在眩目的日色之下，像是一道无声而又冷峻的质询——<br />
你敢出剑吗？<br />
白飞鸿同样在心中如此质问着自己。<br />
在如此多的前辈所留下的遗泽之前，在陆迟明不可逾越的剑意之前，她白飞鸿，真的敢出剑吗？<br />
而后，青女剑铮然出鞘，剑锋在秋意中带起瑟瑟风声，如同一曲哀歌。<br />
剑若是够快，便会听见极为悦耳的风声。<br />
伴随着低吟一般的风声，一道细而长的剑痕骤然在论剑台上绽开，如同一道深深的伤口，撕开了那道纵深的剑痕。<br />
白飞鸿还剑入鞘，回过头来，看着云梦泽。<br />
“我刚开始习剑的时候，连一道那样的痕迹都无法留下。”她指着论剑台最下方的剑痕，轻得像是一道石子擦出来的白痕，“我没有剑骨，没有龙血，也没有其他的传承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，不管我多么努力，大概也不可能赢过他。”<br />
所以她抛弃了一切。<br />
为了在几乎等同于零的可能性上多加上一分筹码，她舍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。远离家人，远离安宁，远离所有平静的幻象……将自己的一切都寄宿在手中的剑上。<br />
她转过脸来，静静地看着云梦泽，如同看着过去的自己。<br />
那个痛苦到几乎无法再站立，几乎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她自己。<br />
一日之内，所有在意的、爱过的、共同生活过的人都消失了，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？<br />
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，被他一剑又一剑刺入要害——在那之后，自己到底要怎么活下去？<br />
她对云梦泽伸出手去，就像是对着过去的她自己。“不管赢不赢得了，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。”她看着他，将那句同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对他说了出来，“你明白吧，阿泽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——所以有些事，非你不可。”<br />
无论做得到，还是做不到。<br />
有的事，都非做不可。<br />
——因为只剩下你一个人了。<br />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<br />
云梦泽缓缓点头，那触目惊心的猩红，也终于一分一分从他的眼瞳之中褪去了。在这抹血色黯淡下去之后，他的面庞越发苍白，高大的身躯摇晃起来，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。<br />
白飞鸿忙向前几步，接住倒下的青年。甫一接触，便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腥。不管碰哪里，都是大片黏腻湿滑，先前还看不出来，这样一触碰，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。<br />
“你……唉！”<br />
白飞鸿只觉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，她匆匆调动回春诀，去治愈他衣衫下狰狞的伤口。<br />
陆迟明没有留手，每一击都想要置云梦泽于死地。即使身怀龙血，也无法在短短三日之内便愈合如初。云梦泽身上仍带着深可见骨的大小伤口，白飞鸿咬紧牙关，一时居然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撑着这样的身体，在这里坐了三天三夜的。<br />
而这三天三夜之中，他一直在看着那道剑意。<br />
他到底在心中尝试了多少次？又在心中杀死了自己多少次？<br />
白飞鸿不知道，她也不愿去想。<br />
然而，却有一只手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。<br />
白飞鸿忽然怔住了。<br />
云梦泽的手停在她的面庞上，一度被劈开的右手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，然而仍旧有血在纱布之上洇开，晦暗而阴郁的红。他就像是觉察不到痛一样，仍旧扣着她的脸庞，他们两个的距离这样近，近到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，就吹拂在自己的眼睫上。<br />
“不是‘只剩下我一个人’。”<br />
他忽然道。<br />
白飞鸿一怔。<br />
那只手慢慢滑了下来，紧紧地，紧紧地将她扣在自己怀中。新鲜的血腥气再度涌上鼻端，他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一样，只是一再收紧力道。白飞鸿紧贴着他的胸口，可以清晰听到他胸腔中激越的心跳。<br />
“我会保护你。”他的声音很低，低得像是从脏腑深处传出来的，“我不会再让他杀了你，我发誓。”<br />
绝对不会。<br />
无论要他变成什么样——<br />
一抹猩红再度在他眼中闪动，云梦泽闭了闭眼，强行将那缕魔念压了下去。<br />
——他所爱的那些人……他再也不会让陆迟明夺走了。<br />
而在他怀中，白飞鸿无声地睁大了眼睛。<br />
再、杀了她？<br />
她脑中忽然掠过一丝明悟。<br />
此时此刻，她想起了曾经让云梦泽离开空桑拜入昆仑的那个噩梦，这一世云梦泽人生中最大的变数——<br />
“那不是预知梦，对吗？”她问他。“对。”云梦泽轻声道，“他已经杀了我一次——就像他杀了你那样。”<br />
于是，白飞鸿彻底明白了。<br />
眼前的这个人，不只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小师弟，还是前世的云梦泽。<br />
白龙的血一分一分浸透了白飞鸿的衣襟，他的气息也渐渐微弱下去，她听见他的声音，轻得几乎无法听清。<br />
他在说，你没死……太好了。<br />
伤痕累累的青年终于失去了意识。<br />
白飞鸿用自己的双肩支撑住云梦泽，双手撑在他的身上，用回春诀治愈着他身上再度裂开的伤口。片刻之后，她垂下眼来，看着对方依然紧抓着她衣襟的手。那只手死死地攥着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。<br />
就像抓着自己仅有的宝物一样。<br />
又或者是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<br />
她抓住他的手腕，只要一用力便可以推开。她停顿良久，到底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。<br />
白飞鸿终究没有丢开他的手。<br />
第152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<br />
第一百四十七章<br />
崔玄同下葬的那一天, 蜀山剑阁遍地缟素，哀乐绵延百里而不绝。剑阁弟子散发素服，神情悲痛, 他们长身而立, 持剑向着阁主的棺椁行了大礼。有些年轻的弟子忍不住呜咽出声, 哭声如同涟漪, 很快便在人群中扩散开来。<br />
便是有年长些的弟子强自忍耐着，也是不由得红了眼眶。<br />
哀声回荡在山岳之间, 站在队列之首的白衣男子神色肃穆, 良久, 他猛地拔出剑来，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，鲜血滴滴答答落下，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壤。<br />
剑阁大师兄江天月握紧拳头，双目赤红, 一字一句发誓道。<br />
“剑阁上下, 不报此仇，誓不为人！”<br />
回应着他的呼喊, 一众剑阁子弟纷纷划开手掌, 歃血为誓——<br />
“不报此仇, 誓不为人！！！”<br />
悲愤的呼喊重叠在一起，如同汹涌的海潮，回荡在山峦之间, 一直涌到白飞鸿的面前来。<br />
她站在昆仑墟的队列之中，望着那悲痛的人群, 微微收拢衣襟，发出一声轻叹。<br />
“在想什么？”<br />
花非花站在她身边, 嘴唇微动，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道。<br />
白飞鸿看了他一眼，他今日难得衣冠整齐，昆仑的弟子服好好穿在身上，领口拉得严严整整，碍于场合，也少了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，没了妖里妖气的做派，这样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时……倒有些不像他了。<br />
她垂下眼，同样轻声地回了他一句：“我在想崔阁主……他是个好人。”<br />
虽然她与崔玄同的相处时间并不长，但白飞鸿依然看得出，他是一个好人，也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师长。在东海之时，若不是他燃烧了自己的魂魄挥出了最后一击，挡住了陆迟明的剑雨，那么当时会死多少人还未可知。<br />
而他做这一切，却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徒弟继续铸下大错。<br />
“好人吗？”花非花似是想要冷笑，却还是压低了嗓音，把那讽刺的意味一并压得极为隐秘，几乎无法觉察，“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看谁都是好人啊。”<br />
白飞鸿抬眼看他，声音里带出一丝困惑：“花花？”“没什么。只是想说……一山二阁乃是正道魁首，上万年来一直守卫着修真正道，能坐到剑阁之主的位置的人，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。”他看着她，眼神幽幽，“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是你的老毛病，阿白。”<br />
“是我的错觉吗？”白飞鸿又叹了口气，“这些年你好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，花花。这是剑阁的地盘，你这么说话小心被他们打。顺便一提，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——你被揍纯属活该。”<br />
话是这样说，白飞鸿还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，确定了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。只是这一眼之间，她发现少了几个人的身影，不由得蹙起眉来。<br />
“阿泽在养伤没来也就算了……晏晏呢？”<br />
“她在照顾你师弟。”花非花凉凉道，“毕竟那小子受伤太重，没人照顾也不成。常师妹便自请留下照顾他了。”<br />
白飞鸿闻言，倒是稍稍松了口气：“晏晏的医术虽不如先生，但也无愧于先生的教导。有她照顾阿泽，我也安心一些。”<br />
“……我都有点同情那小子了。”花非花小声嘀咕了一句，又在白飞鸿的目光转过来时咳嗽一声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示意她该把注意力转回葬礼上了。<br />
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，忽然开了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