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孩子，就是他与梁璎曾经心意相通的证明。<br />
也正是因为他还在这里，他与梁璎的过往，才不是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。<br />
魏琰只要想到这里，就无论如何也对文杞生不出责怪。<br />
仅仅是因为这个，他就可以宽容这个孩子的一切。<br />
而文杞只能看到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后，才喃喃般地说了一句：“有个能阻止我的人，倒也是好的。”<br />
文杞没有回应。<br />
他大概是明白的，情感与理智这会儿大概就在父亲的脑海中反复拉锯着，他知道周淮林不能死，却又恨不得让他马上去死。<br />
自己当然是要阻止的。<br />
***<br />
用过午膳的魏文杞回到东宫时，周淮林已经在下人的安排下沐浴更衣过了，见了他，男人弯腰行礼：“见过太子殿下。”<br />
“周刺史不必多礼。”魏文杞赶紧就免了。<br />
两人这般私下里的见面倒是头一遭，经历过最开始的问候后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什么，一时间陷入了微微的尴尬之中。<br />
文杞于是先开口问了一句：“母亲身体还好吧？”<br />
“是的。”周淮林一开始回答得很简单。<br />
文杞正想着接下来问什么的时候，就听见男人在短暂地思索整理后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她的腿疾好了许多，已经很少会犯了。多走一些路也不受影响。嗓子还是没有起色，只是因为现在怀着身孕，药都停了下来。至于身孕，大夫也看过了，说是好生调理、养胎，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<br />
大概是为了让文杞放心，他难得说了很多话。<br />
其实也是母亲信里都跟他说过了的。<br />
文杞微微愣然过后，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：“那就好。”<br />
两人到现在还是站着说话的，于是文杞往上走了两步，招呼着周淮林坐下后，才继续与他说着。<br />
这次说的是今年夏季峻州的洪水防治。<br />
说起公事，周淮林就更健谈几分了。临末，他将梁璎让自己转交的信，还有亲手绣的香囊都转交给他。<br />
“原本她还想给你做鞋子的，只是你现在正长身体，估摸不出你穿多大的鞋，就作罢了。”<br />
最后，又递过去一只精致的毛笔：“还有这个，她说不需要摆在那里看着，你只管用就是了。不管是用旧了还是用坏了，以后都会再给你重新买的。”<br />
文杞抚摸着那光滑的笔杆，眼眶微微发热。<br />
他知道，母亲该是看到自己书桌上一直摆放着的、她用过的笔了。她是在告诉自己，以后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过往。<br />
他们都应该向着更好的未来看。<br />
“我知道了。”<br />
***<br />
等周淮林要告别之时，文杞自然是要留他的。<br />
“周刺史不如就住在东宫里。”他觉着只有与周淮林同吃住才能放得下心。“下官非东宫之人，住在这里于礼不合。”<br />
“可是……”<br />
周淮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：“太子殿下，皇上并非感情用事、是非不分之人。您应该对他更有信心一些。”<br />
魏文杞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：“你就这么相信他吗？”<br />
“我只是相信在下的夫人。”周淮林回答，“她爱过的人，定然有她爱过的理由。”<br />
好吧……出了东宫后，周淮林还在想着，方才这话，多少有些说漂亮话的嫌疑。<br />
他知道太子在担心什么，也知道魏琰对梁璎的执着。<br />
可是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。<br />
连皇上与太子，是父子的同时，也是君臣。周淮林无意让太子因为自己与皇上起嫌隙。<br />
大人的事情，就让大人们自己解决吧。<br />
***<br />
魏琰难得地生病了。<br />
早朝时，他的声音已经是能听出来的不对劲。文杞作为旁听，离他不远，比旁人更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。<br />
可魏琰还是坚持上完了早朝。<br />
下朝后。文杞没急着去上课，而是去了魏琰的殿里。<br />
他靠近时，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咳嗽声。林福一边领他往里去，一边跟他说着：“皇上最近夜里总是噩梦，想来这次生病，跟这个也有关系。”<br />
“老奴跟了他这么久，还是难得见他生病。就这样了，还撑着看奏折呢！太子殿下等会儿可要好生劝劝他。”<br />
文杞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。<br />
他进去后，魏琰果然还在书桌前坐着批阅奏折。<br />
“父皇。”<br />
“嗯。”<br />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，文杞问他：“林公公说您近日经常做噩梦，是梦到了什么？”<br />
魏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后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猛然抬头看过来。<br />
“在那之前，我也要问你。”<br />
“你那香，有问题？”<br />
魏琰宫里的东西，都是要被再三检查才能用的，只有魏文杞送来的，会直接用上。<br />
比如夜里魏琰用的香。<br />
文杞没有回答，就是默认了。<br />
皇帝没好气但也没什么力度地骂了他一句：“胆大包天。”<br />
第41章 我放他走了魏琰做了好几日的噩梦。<br />
梦里是他终于杀了周淮林。<br />
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, 因为梁璎用着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。她用冰冷的表情，不断说出伤人的话。<br />
“你就算杀了他，又能改变什么？”<br />
“我是他的妻子了, 我们永世都是夫妻。”<br />
“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团聚, 你拆散不了我们的。”<br />
魏琰升起不详的预感, 直到看到了女人手中的匕首, 他才真的慌了, 语气都急了起来。<br />
“梁璎, 梁璎对不起！你别做傻事！”<br />
他想要过去阻止她, 他拼命地向着梁璎奔跑, 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两人之间的鸿沟, 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分毫。<br />
“梁璎！我错了，我真的知道错了！”<br />
那认错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, 可是不管他怎么嘶吼，怎么恳求也好，威胁也好，梁璎依旧只是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。<br />
她的动作没有停下。<br />
鲜红的血液，染红了他的梦境。<br />
魏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 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, 心在那一刻疼得他想挖出去了才好, 梁璎……梁璎, 他哭喊着女人的名字醒来。<br />
就算是醒来，那痛不欲生的折磨，还残留在他心中。<br />
一次又一次，夜夜如此。<br />
魏琰开始抗拒入睡, 他明明并不常做噩梦的，以往梦到梁璎也多是缠绵的记忆。<br />
他以为是自己最近忧思太过, 及至文杞这么问，才恍然明白过来。<br />
“那香对人并无太大的伤害，”这话对着如今病了几日的魏琰来说，文杞的声音显然是有几分心虚的，“但据说是能让人梦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。儿臣也只是……想提醒父皇，不要一错再错，日后再追悔莫及。”<br />
“虽然现在对于父皇来说，可能是不好过的。但若是因此做了错事，日后陷入更深的痛苦中，说不定只会觉着现在这般，也是好的。”<br />
魏琰没有接话，他甚至没有办法反驳。<br />
可心中的郁火，依旧是无法消减。<br />
他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炉火上煎烤着，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折磨，又不能对孩子说什么。<br />
“下去吧。”<br />
魏琰干脆重新低下了头。<br />
“父皇……”<br />
文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，却被魏琰打断：“下去！”<br />
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气。<br />
文杞沉默了一会儿，终是转身就离开了。<br />
***没有魏琰的允许，周淮林出不得京城，在京城比预计时间还多待了许久。<br />
但除此之外，魏琰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。<br />
他知道杜太傅会时常邀请周淮林往杜府去，也知道太子经常去看他。<br />
他们似乎都害怕自己对他不利。<br />
魏琰什么都没做，直到从峻州来的书信，放到他的面前时，他好像才终于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了。<br />
信是自己的探子寄来的，看起来与平常无异。但当拿着那信在手中时，蓦然加快的心跳，让魏琰有一种“终于等到了”的直觉。<br />
他打开了，里面果然还有一层信封。
也正是因为他还在这里，他与梁璎的过往，才不是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。<br />
魏琰只要想到这里，就无论如何也对文杞生不出责怪。<br />
仅仅是因为这个，他就可以宽容这个孩子的一切。<br />
而文杞只能看到父亲沉默了好一会儿后，才喃喃般地说了一句：“有个能阻止我的人，倒也是好的。”<br />
文杞没有回应。<br />
他大概是明白的，情感与理智这会儿大概就在父亲的脑海中反复拉锯着，他知道周淮林不能死，却又恨不得让他马上去死。<br />
自己当然是要阻止的。<br />
***<br />
用过午膳的魏文杞回到东宫时，周淮林已经在下人的安排下沐浴更衣过了，见了他，男人弯腰行礼：“见过太子殿下。”<br />
“周刺史不必多礼。”魏文杞赶紧就免了。<br />
两人这般私下里的见面倒是头一遭，经历过最开始的问候后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什么，一时间陷入了微微的尴尬之中。<br />
文杞于是先开口问了一句：“母亲身体还好吧？”<br />
“是的。”周淮林一开始回答得很简单。<br />
文杞正想着接下来问什么的时候，就听见男人在短暂地思索整理后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她的腿疾好了许多，已经很少会犯了。多走一些路也不受影响。嗓子还是没有起色，只是因为现在怀着身孕，药都停了下来。至于身孕，大夫也看过了，说是好生调理、养胎，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<br />
大概是为了让文杞放心，他难得说了很多话。<br />
其实也是母亲信里都跟他说过了的。<br />
文杞微微愣然过后，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：“那就好。”<br />
两人到现在还是站着说话的，于是文杞往上走了两步，招呼着周淮林坐下后，才继续与他说着。<br />
这次说的是今年夏季峻州的洪水防治。<br />
说起公事，周淮林就更健谈几分了。临末，他将梁璎让自己转交的信，还有亲手绣的香囊都转交给他。<br />
“原本她还想给你做鞋子的，只是你现在正长身体，估摸不出你穿多大的鞋，就作罢了。”<br />
最后，又递过去一只精致的毛笔：“还有这个，她说不需要摆在那里看着，你只管用就是了。不管是用旧了还是用坏了，以后都会再给你重新买的。”<br />
文杞抚摸着那光滑的笔杆，眼眶微微发热。<br />
他知道，母亲该是看到自己书桌上一直摆放着的、她用过的笔了。她是在告诉自己，以后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过往。<br />
他们都应该向着更好的未来看。<br />
“我知道了。”<br />
***<br />
等周淮林要告别之时，文杞自然是要留他的。<br />
“周刺史不如就住在东宫里。”他觉着只有与周淮林同吃住才能放得下心。“下官非东宫之人，住在这里于礼不合。”<br />
“可是……”<br />
周淮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：“太子殿下，皇上并非感情用事、是非不分之人。您应该对他更有信心一些。”<br />
魏文杞倒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：“你就这么相信他吗？”<br />
“我只是相信在下的夫人。”周淮林回答，“她爱过的人，定然有她爱过的理由。”<br />
好吧……出了东宫后，周淮林还在想着，方才这话，多少有些说漂亮话的嫌疑。<br />
他知道太子在担心什么，也知道魏琰对梁璎的执着。<br />
可是君要臣死，臣不得不死。<br />
连皇上与太子，是父子的同时，也是君臣。周淮林无意让太子因为自己与皇上起嫌隙。<br />
大人的事情，就让大人们自己解决吧。<br />
***<br />
魏琰难得地生病了。<br />
早朝时，他的声音已经是能听出来的不对劲。文杞作为旁听，离他不远，比旁人更能看清他苍白的脸色。<br />
可魏琰还是坚持上完了早朝。<br />
下朝后。文杞没急着去上课，而是去了魏琰的殿里。<br />
他靠近时，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咳嗽声。林福一边领他往里去，一边跟他说着：“皇上最近夜里总是噩梦，想来这次生病，跟这个也有关系。”<br />
“老奴跟了他这么久，还是难得见他生病。就这样了，还撑着看奏折呢！太子殿下等会儿可要好生劝劝他。”<br />
文杞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。<br />
他进去后，魏琰果然还在书桌前坐着批阅奏折。<br />
“父皇。”<br />
“嗯。”<br />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，文杞问他：“林公公说您近日经常做噩梦，是梦到了什么？”<br />
魏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后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猛然抬头看过来。<br />
“在那之前，我也要问你。”<br />
“你那香，有问题？”<br />
魏琰宫里的东西，都是要被再三检查才能用的，只有魏文杞送来的，会直接用上。<br />
比如夜里魏琰用的香。<br />
文杞没有回答，就是默认了。<br />
皇帝没好气但也没什么力度地骂了他一句：“胆大包天。”<br />
第41章 我放他走了魏琰做了好几日的噩梦。<br />
梦里是他终于杀了周淮林。<br />
可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, 因为梁璎用着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。她用冰冷的表情，不断说出伤人的话。<br />
“你就算杀了他，又能改变什么？”<br />
“我是他的妻子了, 我们永世都是夫妻。”<br />
“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团聚, 你拆散不了我们的。”<br />
魏琰升起不详的预感, 直到看到了女人手中的匕首, 他才真的慌了, 语气都急了起来。<br />
“梁璎, 梁璎对不起！你别做傻事！”<br />
他想要过去阻止她, 他拼命地向着梁璎奔跑, 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两人之间的鸿沟, 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分毫。<br />
“梁璎！我错了，我真的知道错了！”<br />
那认错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, 可是不管他怎么嘶吼，怎么恳求也好，威胁也好，梁璎依旧只是用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。<br />
她的动作没有停下。<br />
鲜红的血液，染红了他的梦境。<br />
魏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 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, 心在那一刻疼得他想挖出去了才好, 梁璎……梁璎, 他哭喊着女人的名字醒来。<br />
就算是醒来，那痛不欲生的折磨，还残留在他心中。<br />
一次又一次，夜夜如此。<br />
魏琰开始抗拒入睡, 他明明并不常做噩梦的，以往梦到梁璎也多是缠绵的记忆。<br />
他以为是自己最近忧思太过, 及至文杞这么问，才恍然明白过来。<br />
“那香对人并无太大的伤害，”这话对着如今病了几日的魏琰来说，文杞的声音显然是有几分心虚的，“但据说是能让人梦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。儿臣也只是……想提醒父皇，不要一错再错，日后再追悔莫及。”<br />
“虽然现在对于父皇来说，可能是不好过的。但若是因此做了错事，日后陷入更深的痛苦中，说不定只会觉着现在这般，也是好的。”<br />
魏琰没有接话，他甚至没有办法反驳。<br />
可心中的郁火，依旧是无法消减。<br />
他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炉火上煎烤着，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折磨，又不能对孩子说什么。<br />
“下去吧。”<br />
魏琰干脆重新低下了头。<br />
“父皇……”<br />
文杞还想说什么的时候，却被魏琰打断：“下去！”<br />
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怒气。<br />
文杞沉默了一会儿，终是转身就离开了。<br />
***没有魏琰的允许，周淮林出不得京城，在京城比预计时间还多待了许久。<br />
但除此之外，魏琰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。<br />
他知道杜太傅会时常邀请周淮林往杜府去，也知道太子经常去看他。<br />
他们似乎都害怕自己对他不利。<br />
魏琰什么都没做，直到从峻州来的书信，放到他的面前时，他好像才终于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了。<br />
信是自己的探子寄来的，看起来与平常无异。但当拿着那信在手中时，蓦然加快的心跳，让魏琰有一种“终于等到了”的直觉。<br />
他打开了，里面果然还有一层信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