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235节
刚才走掉的那个髡发男子，就是圣天帝的叔叔大贺隆，现在的恒王。<br />
他手上有堪称恐怖的兵力，其人性情又粗野好斗，野心大得几乎像是已经直接扔到李贞儿脸上，让李贞儿倍感压力，将之视为心腹大患。<br />
想到这里，李贞儿眼神不由暗了几分。<br />
其实大贺隆所言，她未尝不知。<br />
齐慕先一死，辛国与方国的关系顿时多了很多变数，尤其是方国皇帝居然重用反齐派的官员，实在令人不安。<br />
但是，要问她想不想和方国交战。<br />
至少现阶段，其实是不想的。<br />
一来，她对方国国力的忌惮并不是假话。<br />
齐慕先没有傻到直接把方国的军事实力全部告诉辛国，李贞儿对方国的军事只能靠推断，至少从表面看起来，方国是个强盛的国家，没那么好对付。<br />
更不要说，萧斩石还活着。<br />
这个人当年实在将辛国军打得够呛，哪怕二十年后回想起来，仍然觉得恐怖。当初没能借方国皇帝之手将其除掉，留下一个大患。<br />
二来，她本人目前没有太多军事经验，国内宗室尚未全部臣服。<br />
如果这种时候与方国发生冲突，她势必要依赖手里有兵权的皇族宗室。<br />
而那些宗室一旦有机会立下战功，威望会无疑会大幅上涨，而她和少帝的处境肯定会更加危险。<br />
对她来说，现在最好的情况，就是双方继续保持表面和平，让她腾出手来对付宗室。<br />
但是……<br />
真能有这么顺利吗？<br />
李贞儿目光深邃，心有不安。<br />
*<br />
另一边，大贺隆回到自己的宅邸，已有数名与他同心的宗室汇聚在屋内。<br />
众人笑呵呵地喝酒拍肩，一派亲近之状。<br />
只是待寒暄过后，有人问：“隆，接下来怎么办？难不成就这样干等吗？要是李贞儿那个女人不接招，方国也不接招，我们又要如何？”<br />
“不急。”<br />
大贺隆喝着酒，眼神一转，似有想法。<br />
他道：“他们要是都不接，那就再激一激，总有办法的。”<br />
*<br />
这日，谢知秋如平常一般，闲来无事，就拜访慈宁殿。<br />
太后对她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，听说谢知秋来了，连头都懒得抬，该干什么就干。<br />
不过今天，她念了几句佛经后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，倒将手里的佛珠和经书都放下了。<br />
谢知秋本已做好陪太后聊佛经聊到晚上的准备，见太后如此动作，倒有些意外。“今天天气不错。”<br />
太后缓缓道。<br />
说着，她起了身。<br />
一旁的嬷嬷立刻识趣地来扶太后的手。<br />
接着，太后道：“总在屋里待着下棋看书，你也该腻了，不如陪我做点别的。对了，谢知秋，你射过箭吗？”<br />
“……？”<br />
第一百七十五章<br />
不久, 谢知秋与太后一同到了一处空地。<br />
这里是皇宫中专门为皇族练习射箭而建的箭亭。<br />
一座朱色小楼孤零零地立着，面前是百丈远的空地。<br />
宫人在约五十丈远的位置摆上了箭靶。<br />
太后换了身交领袍，手持长弓, 将箭搭在弓臂上, 流畅地拉开弓弦。<br />
弓弦开如满月。<br />
下一刻，只听“嗖”的一声, 箭如闪电般飞出, “啪”得落在草靶上！<br />
没有命中靶心, 但是离得也不远。<br />
由于周围没有旁人，宫人亦不敢轻易在太后面前造次，这一箭结束得十分安静, 不过谢知秋看得出来, 太后的射箭技术相当出色，是个熟手。<br />
太后慢慢收回手，问谢知秋：“你也来一箭？你用几磅的弓？”<br />
谢知秋躬身回答：“臣以前从未用过弓箭。”<br />
太后看了看她纤细的身板, 说：“那给你拿一把十六磅的试试。”<br />
……<br />
不多时，宫人捧了一把细长的弓过来，恭敬地递给谢知秋。<br />
太后知道她不会, 站在旁边指导她。<br />
谢知秋在武学方面没什么研究，却胜在头脑聪明，有太后在旁边点拨, 不管箭射不射得出去，至少她的姿势摆得标准漂亮。<br />
太后托了托她的右手胳膊, 示意她将弓摆正, 既不要过低, 也不要超拉。<br />
这时，太后在她耳边道：“我看你最近愁眉不展, 可是在忧心虽然坐上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，却没有什么实际发挥才能的机会？”<br />
谢知秋一顿。<br />
太后见多识广，又知人善察，谢知秋这样明显的困局，自然瞒不过她。<br />
不过太后主动对她聊起这个，还是令谢知秋有些意外。<br />
谢知秋无意隐瞒，便道：“是。”<br />
太后扫了她一眼。“谢知秋。”<br />
她说。<br />
“你可知当年，为何我能掌控权力？”<br />
谢知秋一愣。<br />
她知道太后是个有话说话的人，但她讲得这样直白，还是出乎谢知秋的意料。<br />
谢知秋从太后的话里听出点拨之意。<br />
尽管这段日子她从太后这里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，但太后主动对她说起权术，还是很难得的。<br />
谢知秋忙道：“请太后娘娘赐教。”<br />
太后道：“我是先皇的妻子，当时我还有两个儿子，他们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。那个时候，这两个孩子年纪还小，但他们迟早会长大，成为真正的帝王。<br />
“在大臣眼中，我是先皇的发妻、新帝的母亲，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人。他们如果不敬我，一来不敬先帝，二来等小皇帝长大，也会认为不敬他母亲的人就是不敬他。<br />
“所以在那个阶段，我并不拥有皇权，却能拿到他人难以逾越的权力。<br />
“其实他们最开始并非是多么信服我，而是怕我，怕我对皇权的影响力。到后来这种借来的权力，开始逐渐实际地转移到我手中，他们才渐渐对我这个人有了真正的敬畏。”<br />
谢知秋了悟。<br />
只是这种方法，对她没有多少参考价值。<br />
这时，太后又问她：“那么，你认为齐慕先又为何能掌控权力，甚至一度连皇权都无法耐他如何？”<br />
谢知秋迟疑地道：“因为齐慕先于皇上有恩，皇上对他不敬，自身也会受到非议？”<br />
“这仅仅是缘由之一。”<br />
太后垂眸言道。<br />
“真正的原因，在于齐慕先有能力稳住辛国。”<br />
“——！”<br />
太后道：“你可能也感觉到了，齐慕先与辛国的关系匪浅。我的两个儿子……至少已经死去的长子，是不愿意与辛国交战的。<br />
“这几年来，我们与辛国并非从未起过冲突，有几次几乎已经要开战，但得益于齐慕先从中周旋，休战的局面又能够维持下去。<br />
“另一方面，齐慕先曾数次出使辛国，给辛国留下的印象很好。他是旗帜鲜明的主和派，有他在，对辛国而言也是一种和平的信号。<br />
“现在看来，他可能是在什么时候与辛国达成了某些私下交易，一边齐慕先会在方国主和，另一边，辛国会给予他支持，让他能够保持在辛国的权势。<br />
“这也正是皇室对齐慕先敬畏有加的原因——不是真有多么忌惮齐慕先这个人，而是忌惮他背后的辛国。”<br />
谢知秋一凝。<br />
正在这时，太后示意谢知秋可以将手松开。<br />
谢知秋维持开弓的姿势已经很久，哪怕是只有十六磅拉力的入门弓，开这么久也会觉得吃力。她又是头一回射箭，就算摆正了姿势，也只是形似而无神，并没有真的学会。谢知秋一听可以放手，后手下意识地将弓弦往后超拉，前手则不知不觉放得低了——<br />
只听“砰”的一声，箭被弓弦弹得跳了一下，然后直直向地面砸去，最后触地颠了两下，连箭靶都没有碰到，就横躺在了地上。<br />
只听太后道：“谢知秋，你以前拥有的权势，实则是君王给你的信任，是朝廷给予你的官位，那时别人都认为你是男人，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发挥到最大。“而如今，你已经恢复女性身份，过往的方式不再适用。<br />
“你想要别人服从你，必须找到新的力量，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。<br />
“你必须要拥有一种决定性的筹码，让别人无法反抗你，并且畏惧反抗你会导致的后果。<br />
“如此一来，哪怕你不再拥有功名、官位、恩义这种表面上的东西，其他人也会求着再次将这些东西主动送到你手上，只为让你与他们一条心。”<br />
太后松开谢知秋，垂下手臂，转头又拿起自己的弓，没有射，只是放在手里看看。<br />
“举个简单的例子，许多男人自持武力，就傲慢地认为可以压制女性，永远没有颠覆的可能性。但你要知道，人从来不是靠武力取胜的生灵。如果体能上的优势可以主宰天下，那么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棕熊和老虎。你如果陷入他们的逻辑里，试图在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中与他们争辩，那么赢的希望很渺茫。”<br />
太后自顾自地道，她举起弓，缓缓拉弓，又射了一箭。
他手上有堪称恐怖的兵力，其人性情又粗野好斗，野心大得几乎像是已经直接扔到李贞儿脸上，让李贞儿倍感压力，将之视为心腹大患。<br />
想到这里，李贞儿眼神不由暗了几分。<br />
其实大贺隆所言，她未尝不知。<br />
齐慕先一死，辛国与方国的关系顿时多了很多变数，尤其是方国皇帝居然重用反齐派的官员，实在令人不安。<br />
但是，要问她想不想和方国交战。<br />
至少现阶段，其实是不想的。<br />
一来，她对方国国力的忌惮并不是假话。<br />
齐慕先没有傻到直接把方国的军事实力全部告诉辛国，李贞儿对方国的军事只能靠推断，至少从表面看起来，方国是个强盛的国家，没那么好对付。<br />
更不要说，萧斩石还活着。<br />
这个人当年实在将辛国军打得够呛，哪怕二十年后回想起来，仍然觉得恐怖。当初没能借方国皇帝之手将其除掉，留下一个大患。<br />
二来，她本人目前没有太多军事经验，国内宗室尚未全部臣服。<br />
如果这种时候与方国发生冲突，她势必要依赖手里有兵权的皇族宗室。<br />
而那些宗室一旦有机会立下战功，威望会无疑会大幅上涨，而她和少帝的处境肯定会更加危险。<br />
对她来说，现在最好的情况，就是双方继续保持表面和平，让她腾出手来对付宗室。<br />
但是……<br />
真能有这么顺利吗？<br />
李贞儿目光深邃，心有不安。<br />
*<br />
另一边，大贺隆回到自己的宅邸，已有数名与他同心的宗室汇聚在屋内。<br />
众人笑呵呵地喝酒拍肩，一派亲近之状。<br />
只是待寒暄过后，有人问：“隆，接下来怎么办？难不成就这样干等吗？要是李贞儿那个女人不接招，方国也不接招，我们又要如何？”<br />
“不急。”<br />
大贺隆喝着酒，眼神一转，似有想法。<br />
他道：“他们要是都不接，那就再激一激，总有办法的。”<br />
*<br />
这日，谢知秋如平常一般，闲来无事，就拜访慈宁殿。<br />
太后对她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，听说谢知秋来了，连头都懒得抬，该干什么就干。<br />
不过今天，她念了几句佛经后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，倒将手里的佛珠和经书都放下了。<br />
谢知秋本已做好陪太后聊佛经聊到晚上的准备，见太后如此动作，倒有些意外。“今天天气不错。”<br />
太后缓缓道。<br />
说着，她起了身。<br />
一旁的嬷嬷立刻识趣地来扶太后的手。<br />
接着，太后道：“总在屋里待着下棋看书，你也该腻了，不如陪我做点别的。对了，谢知秋，你射过箭吗？”<br />
“……？”<br />
第一百七十五章<br />
不久, 谢知秋与太后一同到了一处空地。<br />
这里是皇宫中专门为皇族练习射箭而建的箭亭。<br />
一座朱色小楼孤零零地立着，面前是百丈远的空地。<br />
宫人在约五十丈远的位置摆上了箭靶。<br />
太后换了身交领袍，手持长弓, 将箭搭在弓臂上, 流畅地拉开弓弦。<br />
弓弦开如满月。<br />
下一刻，只听“嗖”的一声, 箭如闪电般飞出, “啪”得落在草靶上！<br />
没有命中靶心, 但是离得也不远。<br />
由于周围没有旁人，宫人亦不敢轻易在太后面前造次，这一箭结束得十分安静, 不过谢知秋看得出来, 太后的射箭技术相当出色，是个熟手。<br />
太后慢慢收回手，问谢知秋：“你也来一箭？你用几磅的弓？”<br />
谢知秋躬身回答：“臣以前从未用过弓箭。”<br />
太后看了看她纤细的身板, 说：“那给你拿一把十六磅的试试。”<br />
……<br />
不多时，宫人捧了一把细长的弓过来，恭敬地递给谢知秋。<br />
太后知道她不会, 站在旁边指导她。<br />
谢知秋在武学方面没什么研究，却胜在头脑聪明，有太后在旁边点拨, 不管箭射不射得出去，至少她的姿势摆得标准漂亮。<br />
太后托了托她的右手胳膊, 示意她将弓摆正, 既不要过低, 也不要超拉。<br />
这时，太后在她耳边道：“我看你最近愁眉不展, 可是在忧心虽然坐上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，却没有什么实际发挥才能的机会？”<br />
谢知秋一顿。<br />
太后见多识广，又知人善察，谢知秋这样明显的困局，自然瞒不过她。<br />
不过太后主动对她聊起这个，还是令谢知秋有些意外。<br />
谢知秋无意隐瞒，便道：“是。”<br />
太后扫了她一眼。“谢知秋。”<br />
她说。<br />
“你可知当年，为何我能掌控权力？”<br />
谢知秋一愣。<br />
她知道太后是个有话说话的人，但她讲得这样直白，还是出乎谢知秋的意料。<br />
谢知秋从太后的话里听出点拨之意。<br />
尽管这段日子她从太后这里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，但太后主动对她说起权术，还是很难得的。<br />
谢知秋忙道：“请太后娘娘赐教。”<br />
太后道：“我是先皇的妻子，当时我还有两个儿子，他们是皇位最有力的继承人。那个时候，这两个孩子年纪还小，但他们迟早会长大，成为真正的帝王。<br />
“在大臣眼中，我是先皇的发妻、新帝的母亲，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人。他们如果不敬我，一来不敬先帝，二来等小皇帝长大，也会认为不敬他母亲的人就是不敬他。<br />
“所以在那个阶段，我并不拥有皇权，却能拿到他人难以逾越的权力。<br />
“其实他们最开始并非是多么信服我，而是怕我，怕我对皇权的影响力。到后来这种借来的权力，开始逐渐实际地转移到我手中，他们才渐渐对我这个人有了真正的敬畏。”<br />
谢知秋了悟。<br />
只是这种方法，对她没有多少参考价值。<br />
这时，太后又问她：“那么，你认为齐慕先又为何能掌控权力，甚至一度连皇权都无法耐他如何？”<br />
谢知秋迟疑地道：“因为齐慕先于皇上有恩，皇上对他不敬，自身也会受到非议？”<br />
“这仅仅是缘由之一。”<br />
太后垂眸言道。<br />
“真正的原因，在于齐慕先有能力稳住辛国。”<br />
“——！”<br />
太后道：“你可能也感觉到了，齐慕先与辛国的关系匪浅。我的两个儿子……至少已经死去的长子，是不愿意与辛国交战的。<br />
“这几年来，我们与辛国并非从未起过冲突，有几次几乎已经要开战，但得益于齐慕先从中周旋，休战的局面又能够维持下去。<br />
“另一方面，齐慕先曾数次出使辛国，给辛国留下的印象很好。他是旗帜鲜明的主和派，有他在，对辛国而言也是一种和平的信号。<br />
“现在看来，他可能是在什么时候与辛国达成了某些私下交易，一边齐慕先会在方国主和，另一边，辛国会给予他支持，让他能够保持在辛国的权势。<br />
“这也正是皇室对齐慕先敬畏有加的原因——不是真有多么忌惮齐慕先这个人，而是忌惮他背后的辛国。”<br />
谢知秋一凝。<br />
正在这时，太后示意谢知秋可以将手松开。<br />
谢知秋维持开弓的姿势已经很久，哪怕是只有十六磅拉力的入门弓，开这么久也会觉得吃力。她又是头一回射箭，就算摆正了姿势，也只是形似而无神，并没有真的学会。谢知秋一听可以放手，后手下意识地将弓弦往后超拉，前手则不知不觉放得低了——<br />
只听“砰”的一声，箭被弓弦弹得跳了一下，然后直直向地面砸去，最后触地颠了两下，连箭靶都没有碰到，就横躺在了地上。<br />
只听太后道：“谢知秋，你以前拥有的权势，实则是君王给你的信任，是朝廷给予你的官位，那时别人都认为你是男人，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发挥到最大。“而如今，你已经恢复女性身份，过往的方式不再适用。<br />
“你想要别人服从你，必须找到新的力量，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。<br />
“你必须要拥有一种决定性的筹码，让别人无法反抗你，并且畏惧反抗你会导致的后果。<br />
“如此一来，哪怕你不再拥有功名、官位、恩义这种表面上的东西，其他人也会求着再次将这些东西主动送到你手上，只为让你与他们一条心。”<br />
太后松开谢知秋，垂下手臂，转头又拿起自己的弓，没有射，只是放在手里看看。<br />
“举个简单的例子，许多男人自持武力，就傲慢地认为可以压制女性，永远没有颠覆的可能性。但你要知道，人从来不是靠武力取胜的生灵。如果体能上的优势可以主宰天下，那么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棕熊和老虎。你如果陷入他们的逻辑里，试图在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中与他们争辩，那么赢的希望很渺茫。”<br />
太后自顾自地道，她举起弓，缓缓拉弓，又射了一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