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270节
连李皇太后都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瞧着一本正经、文文弱弱，说起话来竟如此嚣张欠打，一时都没接上话，愕了半息，才怒拍凤椅扶手：“大胆！”<br />
李太后怒道：“当初是方国朝廷主动北上，先动了手，辛国不过是防卫而已，而纵然如此，辛国也是胜多数少，甚至一度兵至擎天关，你凭什么出此狂言？！”<br />
谢知秋对曰：“方国率先出兵，却是辛国挑衅在先。更何况北地十二州四十年前是方国领土，本就是辛国侵占之地，人欲取回自己昔日被他人抢夺之物，难道也算抢劫吗？<br />
“辛军说是兵至擎天关，可擎天关并未失手，反而是辛军，如今可还进得了十二州中的丽州以南？”<br />
李太后哑然，只是眯起眼，盯着谢知秋看。<br />
谢知秋浑然不惧。<br />
她道：“说起来，前些日子皇太后托辛军送给吾军的礼物，吾等已经收到了。礼尚往来，吾军恰好也有一物，愿赠给皇太后一观，不知皇太后可有兴趣？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李贞儿凝神注视着她。<br />
平心而论，她不想就这样答应，身为辛国太后，到目前为止，总有种被这个方国女官牵着走的感觉，若一直如此，很容易步入对方的陷阱之中。<br />
但谢知秋这样说，她又很难不好奇。<br />
李贞儿考虑片刻，决定先看看对方在耍什么把戏，沉下声，道：“呈上来吧。”<br />
谢知秋闻言，便一挥手。<br />
不久，便有人从宫外那辆古怪的马车里，扛上来一物——<br />
此物约莫一人高，重达十五斤，外覆牛皮，竟是一面表面柔质的盾牌。<br />
谢知秋道：“此物，名为刚柔牌。”<br />
*<br />
入上京之前，谢知秋与萧寻初商议：“我们对辛国最大的优势，在于积累深厚。从他们那种突火.枪的情况看来，他们才开始认真对待火器不久，但我们已经形成体系。<br />
“而且，辛国对我们实际拥有多少东西，并不非常了解。<br />
“如果他们认为一把相似的突火.枪是一种威吓的话，那我们就用同样的手段，来威吓他们，并且要展示出远比他们预想中更大的、鸿沟般的差距。”<br />
思路一旦清晰起来，就不会再因为一把意想不到的突火.枪而乱了阵脚。<br />
谢知秋本就有意向辛国展示军力，所以才会专门带上一群墨家弟子。<br />
尽管实际情况和最初预想的略有不同，但总体思路可以不变，一切准备都用得上。<br />
谢知秋说：“以往遇上类似的情况，我通常会耍点小手段，不过这一次，手段的作用有限，我们必须堂堂正正地赢！”<br />
人生无处不是赌局，不到最后一刻，总是难以判断结果。<br />
这一次，她仍然要赌。<br />
但她赌的是数年来踏踏实实的积累，能胜过对手发现劣势才匆匆忙忙的亡羊补牢；<br />
赌的是朝夕不怠、扎扎实实的前进，能胜过原地转圈、故步自封；<br />
赌的是她深信不疑是正确的新路，不会输给因循守旧、连一步变革都要周折数年的旧王朝！<br />
突火.枪无疑是义军最成熟、最标志性的武器。但是五年蛰伏，日复一日的建设与铺垫，他们教育出的上百墨者、培养出来的万千工匠，能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只有区区一个突火.枪！<br />
*<br />
辛国朝殿之外。<br />
谢知秋亲自手持刚柔牌，命人以辛国的五眼突火.枪向她开火。<br />
五十步远，刚柔牌不过被弹丸砸个凹槽。<br />
三十步远，刚柔牌也就勉强打穿。<br />
而站在盾牌后面的谢知秋，面色不改，毫不意外。<br />
她将刚柔牌放下，令人呈给李太后看，并言：“此物以坚硬挡牌上覆牛皮、丝绵、绵纸等柔物制成，专门用于防范火器。<br />
“不过，因为其他军中以前少见火器，目前实战少用，只在我们自己军中做火.枪类武器试验时作为防护。<br />
“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，但尚可一观。这一块就作为礼物赠给辛国，还望太后娘娘不弃。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正所谓眼见为实，李贞儿对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挽留了会做突火.枪的方国工匠一事，本来是有些得意的，但亲眼见到此状，心头不由一阵一阵地发毛。<br />
尤其是，若拥有这样的防范之器，大多数人都会藏着掖着，将制作方法视作机密。<br />
可是眼前之人，竟然毫不犹豫地将盾牌赠给了辛国，还顺嘴就说了做法，可见这样东西对他们来说，真的不值一提，在他们自己的地界上，一定有比这更好的防具。<br />
李太后纵然面上克制情绪，内心却已克制不住地冒出对对方的恐惧。<br />
她再看谢知秋，眼神已如临大敌。<br />
谢知秋张嘴，正要再说什么，这时，却见一个内侍官突然从殿后冒出，小心翼翼地到承天皇太后身边，似乎对皇太后说了什么。<br />
李太后一滞。<br />
她看上去若有所思，先是看了看那内侍官身后，又看向谢知秋，眼神似有掂量。<br />
但过了一会儿，李太后还是点了头，随后示意内侍官传话。<br />
内侍官道：“谢大人，为我国制作武器的那位先生十分关注方国此番来使之事，方才也听闻了这件您携带而来的防具，他很感兴趣。<br />
“先生说，您不但专门带来这面刚柔牌，还请了工匠随行，想必是有备而来，除了这面盾牌，应当还有别的军备。<br />
“既然如此，先生提议，不如辛方两国趁此机会来切磋一番。他会拿出他这些年来的作品，也请方国使者这边请出最为出色的工匠，各凭本事。<br />
“届时，孰优孰劣，一试便知！”<br />
第二百一十章<br />
“先生, 这就是方国使臣带来的那面盾牌。”<br />
上京城北，有一处气派的宅院。<br />
这宅院有四个进院、两座门楼，主屋修了足有一米厚的朱墙, 可保冬暖而夏凉, 而东西两院结构考究，左右打通, 呈对称格局, 端重整齐, 面积足以供数十人居住，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。<br />
宅邸之中，前院修了一座三层高的小楼, 上下堆满种种器械, 初入其中可以闻到木屑与硫磺交杂的气味，与云城那些墨家弟子扎堆之处颇为相似。<br />
而这里，便是内侍官口中那位“为辛国制作武器的先生”, 在辛国居住的宅第兼工作之所。在楼台最高处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襟危坐。<br />
他身披贵重的毛皮大氅，室内取暖用的香炉炉底铺着白檀木, 点的是名贵且带有香味的凤碳，尽管在朝中并无正经官职，但能瞧得出生活富裕, 亦得到相当的礼待。<br />
此时，男子仔细端详着那面名为“刚柔牌”的盾牌, 语气似有欣赏：“这盾牌……运用的原理不难, 却构思巧妙, 十分合理实用，看上去……像出自萧师弟之手。”<br />
说到这里, 他稍作停顿，感慨地道：“萧师弟这些年来……想必未曾懈怠，真不愧是他。”<br />
正如萧寻初所猜测的那样，辛国这楼中之人，不是别人，正是萧寻初当年在临月山的二师兄——<br />
宋问之。<br />
前来的内侍官，对这位被李太后奉为上宾的“宋先生”颇为恭敬。<br />
他问：“宋先生认得方国那边的工匠？”<br />
宋问之凝了一瞬，方才回答：“嗯。”<br />
时隔多年，口中念出“师弟”这个词，不免感到物是人非，沧海桑田。<br />
他视线不自觉地看向窗外。<br />
辛国上京汉化程度很高，乍一看实则与梁城十分相似，只是平时常见的异族面孔、常听的语言，还有种种迥异的物件与习俗，都在提醒着他，此处并非他的故乡。<br />
十二年前，他将自己掌握的突火.枪图纸卖给辛国商人，换得一百两白银，解了家中燃眉之急，亦勉强告别了落魄的生活。<br />
在他看来，方国的朝廷已然没救，就算继续留在方国，也永远不会有人看重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工匠。<br />
于是，在辛国商人的盛情相邀之下，他郑重考虑许久，最终带着妻女，来到上京。<br />
承天皇太后亲自看了他的图纸，对他表示了赞许和欣赏。<br />
尽管她并未真正采纳他的武器设计，也没有让他做官，却赐下了府邸与金银的赏赐，偶尔也会让他做一些楼台修建之类的常规工作，给予他远胜于在方国的尊重，也让他过上了较为优越的生活。<br />
如今，他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。<br />
儿子喜欢读书，在准备参加辛国的科举考试；女儿今年十六岁，随他一样喜欢摆弄物件机关，而且兴趣广博，不但养了两只猫儿，当下还正在后院吵着要出去骑马。<br />
宋问之大致猜得到自己的地位——<br />
他是某种有备无患的物品，就算暂时用不上，但考虑到未来或许会有可用之处，凭辛国的财力，完全可以供养一个像他这样的人，以备不时之需。<br />
对他而言，将墨家术发扬光大的理想并未实现，但比起梁城那时，至少不必再让家人受冻挨饿，至少得以衣食无忧。<br />
随着年华过去，他已经不再贪得无厌。<br />
梦想那种东西太过遥远，能实现最好，但若不能实现，安于现状也不是个坏的选择。<br />
只是……<br />
宋问之望着那面刚柔牌，目色逐渐沉了下来，表情难以窥其内心。<br />
*<br />
另一边，萧寻初正将自己闷在作为移动工作室的马车之中。<br />
辛国那边提出的比试，谢知秋自然是代表方国应了战。<br />
他们才刚在承天皇太后面前放了豪言壮语，这种时候若是退缩，无疑等同于露怯。萧寻初作为墨者的代表陪谢知秋进入上京，早就做好了与她共进退的准备，既然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，萧寻初必会全力以赴。<br />
得知情况后，萧寻初立即就将自己关进了移动工作室里，开始思索对策，禁止其他人打扰。<br />
此刻，他对着桌上的工具，还有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大量笔记，已经僵持了近两个时辰。<br />
规则是由辛国那边定的，三局两胜制。<br />
每一局会设置不同的战争场景，在一方拿出制敌之器后，另一方必须要在三天之内准备好克制之器，然后在辛国所布置的大型沙盘上当众进行实战，谁胜谁负，一看便知。<br />
由于武器乃是国之重器，制作方法极为机密，双方都不希望自己所拥有的先进武器天机外泄，所以工匠将在各自的工作室中作业，再由弟子将成品送至沙盘演示。<br />
工匠之间不会见面，也不会看到对方的制作过程，一切保密。
李太后怒道：“当初是方国朝廷主动北上，先动了手，辛国不过是防卫而已，而纵然如此，辛国也是胜多数少，甚至一度兵至擎天关，你凭什么出此狂言？！”<br />
谢知秋对曰：“方国率先出兵，却是辛国挑衅在先。更何况北地十二州四十年前是方国领土，本就是辛国侵占之地，人欲取回自己昔日被他人抢夺之物，难道也算抢劫吗？<br />
“辛军说是兵至擎天关，可擎天关并未失手，反而是辛军，如今可还进得了十二州中的丽州以南？”<br />
李太后哑然，只是眯起眼，盯着谢知秋看。<br />
谢知秋浑然不惧。<br />
她道：“说起来，前些日子皇太后托辛军送给吾军的礼物，吾等已经收到了。礼尚往来，吾军恰好也有一物，愿赠给皇太后一观，不知皇太后可有兴趣？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李贞儿凝神注视着她。<br />
平心而论，她不想就这样答应，身为辛国太后，到目前为止，总有种被这个方国女官牵着走的感觉，若一直如此，很容易步入对方的陷阱之中。<br />
但谢知秋这样说，她又很难不好奇。<br />
李贞儿考虑片刻，决定先看看对方在耍什么把戏，沉下声，道：“呈上来吧。”<br />
谢知秋闻言，便一挥手。<br />
不久，便有人从宫外那辆古怪的马车里，扛上来一物——<br />
此物约莫一人高，重达十五斤，外覆牛皮，竟是一面表面柔质的盾牌。<br />
谢知秋道：“此物，名为刚柔牌。”<br />
*<br />
入上京之前，谢知秋与萧寻初商议：“我们对辛国最大的优势，在于积累深厚。从他们那种突火.枪的情况看来，他们才开始认真对待火器不久，但我们已经形成体系。<br />
“而且，辛国对我们实际拥有多少东西，并不非常了解。<br />
“如果他们认为一把相似的突火.枪是一种威吓的话，那我们就用同样的手段，来威吓他们，并且要展示出远比他们预想中更大的、鸿沟般的差距。”<br />
思路一旦清晰起来，就不会再因为一把意想不到的突火.枪而乱了阵脚。<br />
谢知秋本就有意向辛国展示军力，所以才会专门带上一群墨家弟子。<br />
尽管实际情况和最初预想的略有不同，但总体思路可以不变，一切准备都用得上。<br />
谢知秋说：“以往遇上类似的情况，我通常会耍点小手段，不过这一次，手段的作用有限，我们必须堂堂正正地赢！”<br />
人生无处不是赌局，不到最后一刻，总是难以判断结果。<br />
这一次，她仍然要赌。<br />
但她赌的是数年来踏踏实实的积累，能胜过对手发现劣势才匆匆忙忙的亡羊补牢；<br />
赌的是朝夕不怠、扎扎实实的前进，能胜过原地转圈、故步自封；<br />
赌的是她深信不疑是正确的新路，不会输给因循守旧、连一步变革都要周折数年的旧王朝！<br />
突火.枪无疑是义军最成熟、最标志性的武器。但是五年蛰伏，日复一日的建设与铺垫，他们教育出的上百墨者、培养出来的万千工匠，能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只有区区一个突火.枪！<br />
*<br />
辛国朝殿之外。<br />
谢知秋亲自手持刚柔牌，命人以辛国的五眼突火.枪向她开火。<br />
五十步远，刚柔牌不过被弹丸砸个凹槽。<br />
三十步远，刚柔牌也就勉强打穿。<br />
而站在盾牌后面的谢知秋，面色不改，毫不意外。<br />
她将刚柔牌放下，令人呈给李太后看，并言：“此物以坚硬挡牌上覆牛皮、丝绵、绵纸等柔物制成，专门用于防范火器。<br />
“不过，因为其他军中以前少见火器，目前实战少用，只在我们自己军中做火.枪类武器试验时作为防护。<br />
“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，但尚可一观。这一块就作为礼物赠给辛国，还望太后娘娘不弃。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正所谓眼见为实，李贞儿对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挽留了会做突火.枪的方国工匠一事，本来是有些得意的，但亲眼见到此状，心头不由一阵一阵地发毛。<br />
尤其是，若拥有这样的防范之器，大多数人都会藏着掖着，将制作方法视作机密。<br />
可是眼前之人，竟然毫不犹豫地将盾牌赠给了辛国，还顺嘴就说了做法，可见这样东西对他们来说，真的不值一提，在他们自己的地界上，一定有比这更好的防具。<br />
李太后纵然面上克制情绪，内心却已克制不住地冒出对对方的恐惧。<br />
她再看谢知秋，眼神已如临大敌。<br />
谢知秋张嘴，正要再说什么，这时，却见一个内侍官突然从殿后冒出，小心翼翼地到承天皇太后身边，似乎对皇太后说了什么。<br />
李太后一滞。<br />
她看上去若有所思，先是看了看那内侍官身后，又看向谢知秋，眼神似有掂量。<br />
但过了一会儿，李太后还是点了头，随后示意内侍官传话。<br />
内侍官道：“谢大人，为我国制作武器的那位先生十分关注方国此番来使之事，方才也听闻了这件您携带而来的防具，他很感兴趣。<br />
“先生说，您不但专门带来这面刚柔牌，还请了工匠随行，想必是有备而来，除了这面盾牌，应当还有别的军备。<br />
“既然如此，先生提议，不如辛方两国趁此机会来切磋一番。他会拿出他这些年来的作品，也请方国使者这边请出最为出色的工匠，各凭本事。<br />
“届时，孰优孰劣，一试便知！”<br />
第二百一十章<br />
“先生, 这就是方国使臣带来的那面盾牌。”<br />
上京城北，有一处气派的宅院。<br />
这宅院有四个进院、两座门楼，主屋修了足有一米厚的朱墙, 可保冬暖而夏凉, 而东西两院结构考究，左右打通, 呈对称格局, 端重整齐, 面积足以供数十人居住，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。<br />
宅邸之中，前院修了一座三层高的小楼, 上下堆满种种器械, 初入其中可以闻到木屑与硫磺交杂的气味，与云城那些墨家弟子扎堆之处颇为相似。<br />
而这里，便是内侍官口中那位“为辛国制作武器的先生”, 在辛国居住的宅第兼工作之所。在楼台最高处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襟危坐。<br />
他身披贵重的毛皮大氅，室内取暖用的香炉炉底铺着白檀木, 点的是名贵且带有香味的凤碳，尽管在朝中并无正经官职，但能瞧得出生活富裕, 亦得到相当的礼待。<br />
此时，男子仔细端详着那面名为“刚柔牌”的盾牌, 语气似有欣赏：“这盾牌……运用的原理不难, 却构思巧妙, 十分合理实用，看上去……像出自萧师弟之手。”<br />
说到这里, 他稍作停顿，感慨地道：“萧师弟这些年来……想必未曾懈怠，真不愧是他。”<br />
正如萧寻初所猜测的那样，辛国这楼中之人，不是别人，正是萧寻初当年在临月山的二师兄——<br />
宋问之。<br />
前来的内侍官，对这位被李太后奉为上宾的“宋先生”颇为恭敬。<br />
他问：“宋先生认得方国那边的工匠？”<br />
宋问之凝了一瞬，方才回答：“嗯。”<br />
时隔多年，口中念出“师弟”这个词，不免感到物是人非，沧海桑田。<br />
他视线不自觉地看向窗外。<br />
辛国上京汉化程度很高，乍一看实则与梁城十分相似，只是平时常见的异族面孔、常听的语言，还有种种迥异的物件与习俗，都在提醒着他，此处并非他的故乡。<br />
十二年前，他将自己掌握的突火.枪图纸卖给辛国商人，换得一百两白银，解了家中燃眉之急，亦勉强告别了落魄的生活。<br />
在他看来，方国的朝廷已然没救，就算继续留在方国，也永远不会有人看重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工匠。<br />
于是，在辛国商人的盛情相邀之下，他郑重考虑许久，最终带着妻女，来到上京。<br />
承天皇太后亲自看了他的图纸，对他表示了赞许和欣赏。<br />
尽管她并未真正采纳他的武器设计，也没有让他做官，却赐下了府邸与金银的赏赐，偶尔也会让他做一些楼台修建之类的常规工作，给予他远胜于在方国的尊重，也让他过上了较为优越的生活。<br />
如今，他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。<br />
儿子喜欢读书，在准备参加辛国的科举考试；女儿今年十六岁，随他一样喜欢摆弄物件机关，而且兴趣广博，不但养了两只猫儿，当下还正在后院吵着要出去骑马。<br />
宋问之大致猜得到自己的地位——<br />
他是某种有备无患的物品，就算暂时用不上，但考虑到未来或许会有可用之处，凭辛国的财力，完全可以供养一个像他这样的人，以备不时之需。<br />
对他而言，将墨家术发扬光大的理想并未实现，但比起梁城那时，至少不必再让家人受冻挨饿，至少得以衣食无忧。<br />
随着年华过去，他已经不再贪得无厌。<br />
梦想那种东西太过遥远，能实现最好，但若不能实现，安于现状也不是个坏的选择。<br />
只是……<br />
宋问之望着那面刚柔牌，目色逐渐沉了下来，表情难以窥其内心。<br />
*<br />
另一边，萧寻初正将自己闷在作为移动工作室的马车之中。<br />
辛国那边提出的比试，谢知秋自然是代表方国应了战。<br />
他们才刚在承天皇太后面前放了豪言壮语，这种时候若是退缩，无疑等同于露怯。萧寻初作为墨者的代表陪谢知秋进入上京，早就做好了与她共进退的准备，既然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，萧寻初必会全力以赴。<br />
得知情况后，萧寻初立即就将自己关进了移动工作室里，开始思索对策，禁止其他人打扰。<br />
此刻，他对着桌上的工具，还有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大量笔记，已经僵持了近两个时辰。<br />
规则是由辛国那边定的，三局两胜制。<br />
每一局会设置不同的战争场景，在一方拿出制敌之器后，另一方必须要在三天之内准备好克制之器，然后在辛国所布置的大型沙盘上当众进行实战，谁胜谁负，一看便知。<br />
由于武器乃是国之重器，制作方法极为机密，双方都不希望自己所拥有的先进武器天机外泄，所以工匠将在各自的工作室中作业，再由弟子将成品送至沙盘演示。<br />
工匠之间不会见面，也不会看到对方的制作过程，一切保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