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氏没来得及高兴，听见后半句不由面色微沉。<br />
“你二妹妹去找你了？”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嘲讽：“姑娘长大了，心也变大了，一个庶女还想去书院？”<br />
“多读书总归不是坏事，”曲凝兮道：“去年我就想提了，不过怕娘亲和叶姨娘闹起来……”<br />
“你不该提，”周氏没好气道：“要不是我生下三郎，你看看她们会不会爬到头上来！”<br />
“但她们没有机会了，一切已成定局。”<br />
曲辕成可以说是子息不丰，成婚两三年才得了个闺女，后来纳几房妾室，添了个庶女。<br />
本以为是无子的命，他的正妻非常惊喜地给他生了个嫡子。<br />
眼下不能说年事已高，但要再生恐怕希望渺茫。<br />
再说，对曲辕成而言，最重要的是家族昌盛，他满心满眼的生儿子考功名，在尚京谋取一席之地。<br />
倒不会沉溺女色做出宠妾灭妻之举。<br />
周氏不肯松口，“也没见谁家把庶女往书院塞，我作何要抬举她？”<br />
“娘亲不是说姊妹之间要相互帮扶？”曲凝兮缓声道：“上学堂也非大事，算不上抬举，出身不是都注定了么。”<br />
能把嫡女许出去给小弟换一个先生回来了，庶女的结果不难预见。<br />
大概是考虑到叶姨娘翻身无能，周氏最终同意了曲凝兮的小小建议。<br />
与彦檀的相看安排了三日后，她拿出一套海棠滴翠的头面，适合年轻小姑娘，瞧着便是有备而来。<br />
曲凝兮并未多言，乖乖收下了。<br />
从衔菖堂出来时，银瓶一阵着急上火。<br />
她在外间伺候，隐约听见了些许：“小姐不为自己多做打算，还管二姑娘死活呢？！”<br />
这么个攀花盖月的娇俏美人，怎么能嫁给一个鳏夫！<br />
哪怕曲家不算什么显赫门第，哪怕读书人地位崇高，彦檀先生还是文人当中的佼佼者，可也改变不了他是鳏夫的事实呀！<br />
曲凝兮两手拢在自己的袖兜里，慢吞吞道：“不需要我来反对。”<br />
孙嬷嬷很快就会知道爹娘的意图，并且告知皇后。<br />
是人都有私心，爹娘以三郎为出发点谋长远，而皇后，只考虑二皇子的利弊得失。<br />
她只需要去走个过场。<br />
*******<br />
三日一晃而过。<br />
曲凝兮一袭青岚挑丝月锦裙，穿戴了那套海棠滴翠的头面，整个人有如池面荷芽，嫩生生，水灵灵。<br />
但凡视线所及，无不为之眼前一亮。<br />
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适宜赏春的花林，这会儿正盛开着成片的灿金色腊梅。<br />
曲凝兮出行，不止贴身跟随银瓶一人，孙嬷嬷以及外头跑腿的小厮阿束也在其列。时下的年轻男女，并肩出游不算罕见。<br />
小辈们约着一同赏灯游船，身侧不离丫鬟婆子，恪守礼数，便无伤大雅。<br />
曲凝兮刚抵达花林，还没见着那位彦檀先生，孙嬷嬷就告诉她：皇后娘娘赐下十来个纸鸢，邀请了些京城贵女，陪同她赏春玩乐。<br />
谁人不说曲皇后疼爱侄女？<br />
曲凝兮意料之中，她徉作不知，顺从的被引过去，与各家小姐会面。<br />
徐姑娘殷姑娘李姑娘，尚京脸熟的来了不少，甚至其中还有一位稀客陆姑娘。<br />
曲凝兮在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留了神，陆氏是太子的外祖家，满门忠烈，男丁全部血洒疆场，只余下一个遗腹女。<br />
许是家庭原因，陆姑娘性子孤冷，谁都不爱搭理，也没人敢招惹她，今天居然会来花林？<br />
孙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，低声道：“赶巧遇着太子殿下和陆姑娘了。”<br />
即便二皇子一派和东宫不对付，碰上了也不能落下礼数，所以邀请她一块放纸鸢。<br />
“什么？”<br />
曲凝兮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打破，整个人怔在原地。<br />
太子？<br />
她好不容易从惶恐中逐渐冷静，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按压下去，哪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？<br />
按理说，他们碰见的机会寥寥无几，一年最多两三回。<br />
谁知今日如此倒霉。<br />
贵女们在悄悄议论陆姑娘，她与太子殿下一道的，莫不是被打搅了？<br />
眼下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，表兄妹大有可能亲上加亲，此举还能安抚陆家一二。<br />
毕竟陆家实在太过惨烈了……<br />
曲凝兮心不在焉，手心冒汗。<br />
银瓶张望着没瞧见彦檀先生，他该不会来迟了吧？一边问道：“小姐你怎么了？”<br />
曲凝兮抿着小嘴不说话。<br />
她在想，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对太子演出爱慕他又不得不克制的神色？<br />
她需要解释自己为何跟旁人相看么？<br />
他会不会原本忘了杀她，一见着就想起来补刀了？<br />
第4章 第四章风度<br />
曲凝兮心绪如麻，面上强装镇定，把皇后赏赐的纸鸢分发给各家小姐，伴同她们说笑，一道进入花林。<br />
没多久，便有个小厮悄然过来，向孙嬷嬷传达了彦檀先生的歉意。<br />
他并未来迟，不过无意惊扰小姐们的踏青雅兴，所以就不露面了。<br />
改日会亲自到安永侯府登门致歉。致歉的言下之意，两人相看也到此为止。<br />
彦檀聪敏，已然从皇后广邀贵女的举止中，领略到她的意思。<br />
无需谁来点明他，就这么知难而退，周全双方的礼数。<br />
来之前曲凝兮就知道这个结果，孙嬷嬷和银瓶同样心中有数。<br />
于是谁也没往心里去，真就拿起风筝，当做一趟春游。<br />
但显然，曲凝兮毫无兴致。<br />
就跟那被麻绳套住了脖颈的小兔子一样，原地小心翼翼蹦跶，防备着，什么时候会收紧绳索，把她勒住。<br />
这片腊梅林都是老树了，枝繁花茂，拥簇成林。<br />
金盏色的小花朵，给这早春增添一抹鲜艳色泽。<br />
陆姑娘走了过来，随意取走一个纸鸢。<br />
她近身了，曲凝兮才比对出她的高挑，足足高出半个头，当真是虎父无犬女。<br />
陆焰花神色冷淡，却穿了一条八宝蜀锦茜红裙，体形纤长，脸上描了牡丹妆。<br />
如她的名字一般，艳丽逼人，跟性子截然相反。<br />
大部分小姑娘被她这冷脸给镇住了，轻易不敢上去搭话。<br />
徐姑娘直接一撇嘴：“傲气什么呀。”<br />
李姑娘扯了扯她的袖摆，“别说了……”<br />
陆家不仅是太子的外祖，就连陛下都要每年缅怀，听说以前，陆焰花小小年纪就敢拒绝郡主封号。<br />
总而言之，这是个有资格任性甩脸的主。<br />
陆焰花也没想跟谁交谈，太子殿下一现身，她就过去了。<br />
把手里的风筝丢到裴应霄怀里，动作熟稔，后者浅笑依旧，包容了她的行为。<br />
太子来了，众人依次上前见礼。<br />
今日也是素色衣袍，琼枝玉树，甫一露面，使得周围黯然失色。<br />
裴应霄如画般的眉眼，与这花林属实相得益彰，眼睑下方的泪痣，仿佛熠熠生辉。<br />
倘若他不是太子，兴许上街就会被哪个彪悍女子给绑了去。<br />
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，倒无人察觉曲凝兮的忐忑。<br />
她中规中矩，没敢跟裴应霄对视，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。<br />
直到，曲凝兮不慎踩中一处湿漉漉的石面青苔，脚底打滑，崴了一下。<br />
好在她及时站稳了，并无受伤，虚惊一场。<br />
然而裴应霄迈步过来，长臂一伸把人捞住了。<br />
他生得高大，曲凝兮只到他肩膀处，衬得娇小一只，他轻轻一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。贵女们只见曲凝兮摔了一下，虽然没着地，但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作太快了，及时伸出援手。<br />
“曲姑娘没事吧？”<br />
“可别是扭伤了……”<br />
她们围了过来。<br />
曲凝兮连忙摇头：“我没……”<br />
裴应霄微笑着低头看她：“曲姑娘莫要逞强。”<br />
那漆黑的眸底，似乎凉飕飕的，曲凝兮磕巴着改口：“我……我的脚好疼？”<br />
小姑娘没有丝毫挣扎就选择了认怂。
“你二妹妹去找你了？”她的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嘲讽：“姑娘长大了，心也变大了，一个庶女还想去书院？”<br />
“多读书总归不是坏事，”曲凝兮道：“去年我就想提了，不过怕娘亲和叶姨娘闹起来……”<br />
“你不该提，”周氏没好气道：“要不是我生下三郎，你看看她们会不会爬到头上来！”<br />
“但她们没有机会了，一切已成定局。”<br />
曲辕成可以说是子息不丰，成婚两三年才得了个闺女，后来纳几房妾室，添了个庶女。<br />
本以为是无子的命，他的正妻非常惊喜地给他生了个嫡子。<br />
眼下不能说年事已高，但要再生恐怕希望渺茫。<br />
再说，对曲辕成而言，最重要的是家族昌盛，他满心满眼的生儿子考功名，在尚京谋取一席之地。<br />
倒不会沉溺女色做出宠妾灭妻之举。<br />
周氏不肯松口，“也没见谁家把庶女往书院塞，我作何要抬举她？”<br />
“娘亲不是说姊妹之间要相互帮扶？”曲凝兮缓声道：“上学堂也非大事，算不上抬举，出身不是都注定了么。”<br />
能把嫡女许出去给小弟换一个先生回来了，庶女的结果不难预见。<br />
大概是考虑到叶姨娘翻身无能，周氏最终同意了曲凝兮的小小建议。<br />
与彦檀的相看安排了三日后，她拿出一套海棠滴翠的头面，适合年轻小姑娘，瞧着便是有备而来。<br />
曲凝兮并未多言，乖乖收下了。<br />
从衔菖堂出来时，银瓶一阵着急上火。<br />
她在外间伺候，隐约听见了些许：“小姐不为自己多做打算，还管二姑娘死活呢？！”<br />
这么个攀花盖月的娇俏美人，怎么能嫁给一个鳏夫！<br />
哪怕曲家不算什么显赫门第，哪怕读书人地位崇高，彦檀先生还是文人当中的佼佼者，可也改变不了他是鳏夫的事实呀！<br />
曲凝兮两手拢在自己的袖兜里，慢吞吞道：“不需要我来反对。”<br />
孙嬷嬷很快就会知道爹娘的意图，并且告知皇后。<br />
是人都有私心，爹娘以三郎为出发点谋长远，而皇后，只考虑二皇子的利弊得失。<br />
她只需要去走个过场。<br />
*******<br />
三日一晃而过。<br />
曲凝兮一袭青岚挑丝月锦裙，穿戴了那套海棠滴翠的头面，整个人有如池面荷芽，嫩生生，水灵灵。<br />
但凡视线所及，无不为之眼前一亮。<br />
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适宜赏春的花林，这会儿正盛开着成片的灿金色腊梅。<br />
曲凝兮出行，不止贴身跟随银瓶一人，孙嬷嬷以及外头跑腿的小厮阿束也在其列。时下的年轻男女，并肩出游不算罕见。<br />
小辈们约着一同赏灯游船，身侧不离丫鬟婆子，恪守礼数，便无伤大雅。<br />
曲凝兮刚抵达花林，还没见着那位彦檀先生，孙嬷嬷就告诉她：皇后娘娘赐下十来个纸鸢，邀请了些京城贵女，陪同她赏春玩乐。<br />
谁人不说曲皇后疼爱侄女？<br />
曲凝兮意料之中，她徉作不知，顺从的被引过去，与各家小姐会面。<br />
徐姑娘殷姑娘李姑娘，尚京脸熟的来了不少，甚至其中还有一位稀客陆姑娘。<br />
曲凝兮在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留了神，陆氏是太子的外祖家，满门忠烈，男丁全部血洒疆场，只余下一个遗腹女。<br />
许是家庭原因，陆姑娘性子孤冷，谁都不爱搭理，也没人敢招惹她，今天居然会来花林？<br />
孙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，低声道：“赶巧遇着太子殿下和陆姑娘了。”<br />
即便二皇子一派和东宫不对付，碰上了也不能落下礼数，所以邀请她一块放纸鸢。<br />
“什么？”<br />
曲凝兮脸上的从容瞬间被打破，整个人怔在原地。<br />
太子？<br />
她好不容易从惶恐中逐渐冷静，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按压下去，哪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？<br />
按理说，他们碰见的机会寥寥无几，一年最多两三回。<br />
谁知今日如此倒霉。<br />
贵女们在悄悄议论陆姑娘，她与太子殿下一道的，莫不是被打搅了？<br />
眼下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，表兄妹大有可能亲上加亲，此举还能安抚陆家一二。<br />
毕竟陆家实在太过惨烈了……<br />
曲凝兮心不在焉，手心冒汗。<br />
银瓶张望着没瞧见彦檀先生，他该不会来迟了吧？一边问道：“小姐你怎么了？”<br />
曲凝兮抿着小嘴不说话。<br />
她在想，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，对太子演出爱慕他又不得不克制的神色？<br />
她需要解释自己为何跟旁人相看么？<br />
他会不会原本忘了杀她，一见着就想起来补刀了？<br />
第4章 第四章风度<br />
曲凝兮心绪如麻，面上强装镇定，把皇后赏赐的纸鸢分发给各家小姐，伴同她们说笑，一道进入花林。<br />
没多久，便有个小厮悄然过来，向孙嬷嬷传达了彦檀先生的歉意。<br />
他并未来迟，不过无意惊扰小姐们的踏青雅兴，所以就不露面了。<br />
改日会亲自到安永侯府登门致歉。致歉的言下之意，两人相看也到此为止。<br />
彦檀聪敏，已然从皇后广邀贵女的举止中，领略到她的意思。<br />
无需谁来点明他，就这么知难而退，周全双方的礼数。<br />
来之前曲凝兮就知道这个结果，孙嬷嬷和银瓶同样心中有数。<br />
于是谁也没往心里去，真就拿起风筝，当做一趟春游。<br />
但显然，曲凝兮毫无兴致。<br />
就跟那被麻绳套住了脖颈的小兔子一样，原地小心翼翼蹦跶，防备着，什么时候会收紧绳索，把她勒住。<br />
这片腊梅林都是老树了，枝繁花茂，拥簇成林。<br />
金盏色的小花朵，给这早春增添一抹鲜艳色泽。<br />
陆姑娘走了过来，随意取走一个纸鸢。<br />
她近身了，曲凝兮才比对出她的高挑，足足高出半个头，当真是虎父无犬女。<br />
陆焰花神色冷淡，却穿了一条八宝蜀锦茜红裙，体形纤长，脸上描了牡丹妆。<br />
如她的名字一般，艳丽逼人，跟性子截然相反。<br />
大部分小姑娘被她这冷脸给镇住了，轻易不敢上去搭话。<br />
徐姑娘直接一撇嘴：“傲气什么呀。”<br />
李姑娘扯了扯她的袖摆，“别说了……”<br />
陆家不仅是太子的外祖，就连陛下都要每年缅怀，听说以前，陆焰花小小年纪就敢拒绝郡主封号。<br />
总而言之，这是个有资格任性甩脸的主。<br />
陆焰花也没想跟谁交谈，太子殿下一现身，她就过去了。<br />
把手里的风筝丢到裴应霄怀里，动作熟稔，后者浅笑依旧，包容了她的行为。<br />
太子来了，众人依次上前见礼。<br />
今日也是素色衣袍，琼枝玉树，甫一露面，使得周围黯然失色。<br />
裴应霄如画般的眉眼，与这花林属实相得益彰，眼睑下方的泪痣，仿佛熠熠生辉。<br />
倘若他不是太子，兴许上街就会被哪个彪悍女子给绑了去。<br />
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，倒无人察觉曲凝兮的忐忑。<br />
她中规中矩，没敢跟裴应霄对视，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处。<br />
直到，曲凝兮不慎踩中一处湿漉漉的石面青苔，脚底打滑，崴了一下。<br />
好在她及时站稳了，并无受伤，虚惊一场。<br />
然而裴应霄迈步过来，长臂一伸把人捞住了。<br />
他生得高大，曲凝兮只到他肩膀处，衬得娇小一只，他轻轻一抬手就把人打横抱起。贵女们只见曲凝兮摔了一下，虽然没着地，但那是因为太子殿下动作太快了，及时伸出援手。<br />
“曲姑娘没事吧？”<br />
“可别是扭伤了……”<br />
她们围了过来。<br />
曲凝兮连忙摇头：“我没……”<br />
裴应霄微笑着低头看她：“曲姑娘莫要逞强。”<br />
那漆黑的眸底，似乎凉飕飕的，曲凝兮磕巴着改口：“我……我的脚好疼？”<br />
小姑娘没有丝毫挣扎就选择了认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