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随打开地道暗门走在前头，听见身后的人往前迈了一步，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。<br />
“唔……”<br />
若说前几日还勉强能走，如今楚亦安的右腿已经完全无法支撑，稍一迈步便是剧痛。<br />
外面是正午，陆随逆着光回头，楚亦安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脸。<br />
陆随身量颇高，脸上沾了灰尘，还透出被雪冻伤的微红，那双眸子却是极亮的，仍能看出少年人的稚态。<br />
他看到陆随站在他身前，腿上的血早就被冻得凝固，陆随皱着眉移动也不敢动。<br />
楚亦安说：“你走吧，别管我了。”<br />
可他才说出口又后悔了，他怕陆随真的离开，他不甘心死在这里。<br />
陆随没有应他，似乎在内心挣扎着到底该不该离开。<br />
楚亦安低着头，陆随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，背对着他蹲下了。<br />
“上来吧，我背着你。”<br />
第35章 你死了吗<br />
平凉郡已然是一座荒城。<br />
下了场新雪，满地都是被埋在雪中的百姓，他们或被敌人杀死，或在雪天里饥寒而死。<br />
郡守早就弃城而逃了，战死的将军被吊在城墙上，尸体如破碎的军旗随风飘着，他的头颅被砍下，带回了敌人的军营，成了他们的战利品。<br />
入冬后北狄南下强掠已成了惯例，今年夺了会宁郡，更是长驱而入打到了平凉。<br />
陆随不知援军为何迟迟未到，才入深冬，北狄不会轻易罢休，他们一定会再来。<br />
陆随把将军的尸体放下，只能为他挖了个土堆安葬，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。<br />
城中连匹马也找不到，陆随只能背着楚亦安一步步出了城门往回走。<br />
楚亦安趴在他背上，才摸到他的手臂也受伤了，衣服被划破，甚至可以看到外翻的血肉，那铠甲上沾染的是他自己的血。<br />
风雪中走得艰难，陆随仍是个少年，看着并不比他大多少，城外茫茫一片荒野，楚亦安说：“放我下来吧。”<br />
陆随微微侧过脸，仔细分辨出他的话，问道：“你要去哪？”<br />
楚亦安半喘着，气息微弱地说：“你带着我走不远的，别管我了。”<br />
陆随手臂紧了紧，让楚亦安在背上趴好，说：“我认得路，我们会回去的。”<br />
陆随并非平凉郡人，他只是首阳郡的一个传令兵，才过束发之年，在此之前他甚至还没上过战场。<br />
三日前他接到主帅的急令，从首阳每日没夜地直奔平凉，命平凉郡守死守不出城。<br />
可惜还是晚了一步，郡守弃城，军中出了内奸，城池不攻而破，而主帅承诺的援军也迟迟未到。<br />
城中来不及逃跑的百姓被屠杀殆尽，尸横遍野，陆随竟看不到一个活人。<br />
最后他在地道中找到了楚亦安。<br />
朔风无孔不入，满地都是白茫茫一片，已经分不清路。陆随一张口大雪便往嘴里灌，听不见楚亦安回答，还抬高了声，道：“你不像是陇西人。”楚亦安的双手揽住陆随的脖子，权当给他挡风取暖了，半张脸露在外面冻得僵硬，说：“不是。”<br />
陆随听他声音微弱，怕他睡死过去，打起精神道：“等你的腿伤治好，就可以回家了。”<br />
楚亦安用脸颊蹭了蹭陆随的权当做回应。<br />
我已经没有家了。<br />
陆随本就将近力竭，他也不再说话了，只管朝着前方走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。<br />
每走一段路，陆随就问一句，“你醒着吗？”<br />
楚亦安说不出话来，便蹭蹭他的侧脸，或用揽住他的手指微动，轻轻挠了下他的脖颈。<br />
其实陆随并没有把握，陇西的暴风雪不似南方，漫天都是灰白的，连行军队伍也常在这种天气中迷路，更遑论单个行人。<br />
他只能靠着自己经常往返两座城池的直觉走。<br />
冰面太滑，陆随摔了好几次，有一回不巧仰摔在了楚亦安身上。<br />
“你没事吧！”<br />
陆随忙去扶他，却见楚亦安紧闭着双眼，睫毛上挂了霜，脸上一片惨白。<br />
“醒醒！楚亦安！”陆随双手捂在他冻僵的脸上，竟想不起去探他的鼻息。<br />
被他压得晕过去的楚亦安被喊醒了过来，微睁开眼，艰难地吐出二字；“我没事。”<br />
陆随被吓出一身冷汗，生怕自己背了一天的人就这么死了，他稍微休息一下又再次上路了，还不忘关心背上的人。<br />
“楚亦安，还活着吗？”<br />
“嗯。”<br />
“很快就到了，别睡。”<br />
“好。”<br />
到了最后陆随也累得快死了，没好气地问：“喂，你死了吗？”<br />
楚亦安被他身上坚硬的铠甲硌生疼，回了句：“没死。”<br />
“那就好，”陆随气喘吁吁道，“我快死了。”<br />
楚亦安有点莫名想笑，又搂紧了他。<br />
两个少年依偎着取暖，连走了两日夜，终于看到了城门。<br />
楚亦安是被压醒的。<br />
睁眼看到的是营房账顶，胸前横亘着一只手臂，身旁那人鼾声震天，正熟睡着。<br />
营帐闷热，楚亦安身上还盖着厚重的棉被，几乎透不过气来，他把那手臂往旁边一推，那人睡梦中动了动，翻了个身，半边身体都压在楚亦安身上。<br />
“嘶……”<br />
包扎好的右腿一痛，感觉有血渗了出来。
“唔……”<br />
若说前几日还勉强能走，如今楚亦安的右腿已经完全无法支撑，稍一迈步便是剧痛。<br />
外面是正午，陆随逆着光回头，楚亦安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脸。<br />
陆随身量颇高，脸上沾了灰尘，还透出被雪冻伤的微红，那双眸子却是极亮的，仍能看出少年人的稚态。<br />
他看到陆随站在他身前，腿上的血早就被冻得凝固，陆随皱着眉移动也不敢动。<br />
楚亦安说：“你走吧，别管我了。”<br />
可他才说出口又后悔了，他怕陆随真的离开，他不甘心死在这里。<br />
陆随没有应他，似乎在内心挣扎着到底该不该离开。<br />
楚亦安低着头，陆随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，背对着他蹲下了。<br />
“上来吧，我背着你。”<br />
第35章 你死了吗<br />
平凉郡已然是一座荒城。<br />
下了场新雪，满地都是被埋在雪中的百姓，他们或被敌人杀死，或在雪天里饥寒而死。<br />
郡守早就弃城而逃了，战死的将军被吊在城墙上，尸体如破碎的军旗随风飘着，他的头颅被砍下，带回了敌人的军营，成了他们的战利品。<br />
入冬后北狄南下强掠已成了惯例，今年夺了会宁郡，更是长驱而入打到了平凉。<br />
陆随不知援军为何迟迟未到，才入深冬，北狄不会轻易罢休，他们一定会再来。<br />
陆随把将军的尸体放下，只能为他挖了个土堆安葬，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。<br />
城中连匹马也找不到，陆随只能背着楚亦安一步步出了城门往回走。<br />
楚亦安趴在他背上，才摸到他的手臂也受伤了，衣服被划破，甚至可以看到外翻的血肉，那铠甲上沾染的是他自己的血。<br />
风雪中走得艰难，陆随仍是个少年，看着并不比他大多少，城外茫茫一片荒野，楚亦安说：“放我下来吧。”<br />
陆随微微侧过脸，仔细分辨出他的话，问道：“你要去哪？”<br />
楚亦安半喘着，气息微弱地说：“你带着我走不远的，别管我了。”<br />
陆随手臂紧了紧，让楚亦安在背上趴好，说：“我认得路，我们会回去的。”<br />
陆随并非平凉郡人，他只是首阳郡的一个传令兵，才过束发之年，在此之前他甚至还没上过战场。<br />
三日前他接到主帅的急令，从首阳每日没夜地直奔平凉，命平凉郡守死守不出城。<br />
可惜还是晚了一步，郡守弃城，军中出了内奸，城池不攻而破，而主帅承诺的援军也迟迟未到。<br />
城中来不及逃跑的百姓被屠杀殆尽，尸横遍野，陆随竟看不到一个活人。<br />
最后他在地道中找到了楚亦安。<br />
朔风无孔不入，满地都是白茫茫一片，已经分不清路。陆随一张口大雪便往嘴里灌，听不见楚亦安回答，还抬高了声，道：“你不像是陇西人。”楚亦安的双手揽住陆随的脖子，权当给他挡风取暖了，半张脸露在外面冻得僵硬，说：“不是。”<br />
陆随听他声音微弱，怕他睡死过去，打起精神道：“等你的腿伤治好，就可以回家了。”<br />
楚亦安用脸颊蹭了蹭陆随的权当做回应。<br />
我已经没有家了。<br />
陆随本就将近力竭，他也不再说话了，只管朝着前方走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。<br />
每走一段路，陆随就问一句，“你醒着吗？”<br />
楚亦安说不出话来，便蹭蹭他的侧脸，或用揽住他的手指微动，轻轻挠了下他的脖颈。<br />
其实陆随并没有把握，陇西的暴风雪不似南方，漫天都是灰白的，连行军队伍也常在这种天气中迷路，更遑论单个行人。<br />
他只能靠着自己经常往返两座城池的直觉走。<br />
冰面太滑，陆随摔了好几次，有一回不巧仰摔在了楚亦安身上。<br />
“你没事吧！”<br />
陆随忙去扶他，却见楚亦安紧闭着双眼，睫毛上挂了霜，脸上一片惨白。<br />
“醒醒！楚亦安！”陆随双手捂在他冻僵的脸上，竟想不起去探他的鼻息。<br />
被他压得晕过去的楚亦安被喊醒了过来，微睁开眼，艰难地吐出二字；“我没事。”<br />
陆随被吓出一身冷汗，生怕自己背了一天的人就这么死了，他稍微休息一下又再次上路了，还不忘关心背上的人。<br />
“楚亦安，还活着吗？”<br />
“嗯。”<br />
“很快就到了，别睡。”<br />
“好。”<br />
到了最后陆随也累得快死了，没好气地问：“喂，你死了吗？”<br />
楚亦安被他身上坚硬的铠甲硌生疼，回了句：“没死。”<br />
“那就好，”陆随气喘吁吁道，“我快死了。”<br />
楚亦安有点莫名想笑，又搂紧了他。<br />
两个少年依偎着取暖，连走了两日夜，终于看到了城门。<br />
楚亦安是被压醒的。<br />
睁眼看到的是营房账顶，胸前横亘着一只手臂，身旁那人鼾声震天，正熟睡着。<br />
营帐闷热，楚亦安身上还盖着厚重的棉被，几乎透不过气来，他把那手臂往旁边一推，那人睡梦中动了动，翻了个身，半边身体都压在楚亦安身上。<br />
“嘶……”<br />
包扎好的右腿一痛，感觉有血渗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