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他的母亲，那条早已死去甚至无人掩埋的狗自然无法当林豪儿子的母亲，所以他的母亲，成了一梦州中某一届的花魁。<br />
林豪将他的身世瞒得很紧，林家上下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。<br />
一直到现在，林阅成了林家真正的主人，而曾经以为自己能拿捏林阅一生的林豪，早已为自己犯下的荒唐错误，以林阅满意的方式，在林家宗祠旁的院子里赎罪。<br />
上官清清得知他的身世，震惊得也不记得要捂住耳朵了，她盯着林阅的脸仔细去看，实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人是犬还是妖。<br />
能从一梦州中人人都可欺负的身份卑贱的妖，蛰伏十多年的时间坐上如今的位置，他的心机与城府绝不是上官清清能斗得过的。<br />
上官清清深知这一点，更知道林阅这样的人，不需要人同情。<br />
可她还是没忍住，对林阅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眼神。<br />
林阅松开了上官清清的手，温热带着些许茶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小姐不必可怜我。”<br />
比起妖，或半妖，其实林阅更希望自己是个人，所以他很少用妖的方式行事。<br />
那些家族中流传的他的特殊能力，实际他们自己兜不住主动暴露的也大有人在，威信这种东西，畏惧他的人一旦多了起来，便自然而然地建立了。<br />
上官清清由人度己，想到了上官靖。<br />
她问林阅：“你就没有想过，有朝一日杀了他吗？”<br />
林阅答：“想过。”<br />
上官清清又问他：“为何不杀呢？”<br />
林阅道：“小的时候想借他的势先站稳脚跟，再杀他；后来想夺走他的一切让他悔不当初，再杀他；而今……其实他死不死，于我并不重要。”<br />
当林阅能决定林豪的生死，便不在意他的生死了。他如今看待林豪，或许就相当于当初林豪看待他。<br />
一个能随手碾死的蚂蚁，已经被他断了腿爬不动了，变成断他的粮食就能随时死去的废物，那他的命便无足轻重，甚至廉价。<br />
上官清清却不认为如此，她始终认为林阅不杀林豪，是因为他的心里有心结。<br />
“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从今以后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？”上官清清扯开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，认真地看向对方：“没爹没娘，没什么不好，有的爹不如没有。”<br />
她说的是上官靖，本意是想安慰林阅。<br />
林阅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，道：“小姐的话，我明白了。”<br />
男人忽而笑了起来，抓着上官清清的手腕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。<br />
他手上提着一盏灯，带着上官清清在林府走了许多弯弯绕绕的路，终于到了一所门前花草都枯萎了的旧院子前。<br />
那院子里传来些许酸臭味，林阅自然地给上官清清递上手绢让她捂住口鼻，非要拉着她往野草过膝的院子里去。穿过院子，走到一盏昏黄灯光的房门前，上官清清听到了低声哀嚎。<br />
酸臭从里头传来，除此之外，还有院外不远处飘来的拈香味。<br />
她一瞬就猜到了房子里关着的是林豪，曾经掌管林家生死的男人，如今躺在这样一间房里，腐烂的双腿生疮流浓，虫蚁啃噬。<br />
他早被林阅折磨得过了咒骂的时段，甚至不会哀求，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出声，一双眼了无生机地盯着床顶，手上还抓着半个馒头。<br />
上官清清觉得恶心，没有靠近。<br />
林阅走上前，身体遮住了林豪的脸庞，他神色轻松道：“我来送你一程。”<br />
话音刚落，林豪便断气了。上官清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，她本想跑，可又不敢一个人乱跑，只能浑身哆嗦地站在门前等林阅。<br />
林阅的心里的确有个结。<br />
他在找上林豪时，也曾期望能得到父亲的重视与关爱，他十岁以前过的日子让他觉得……只要有一个人哪怕给他一丝甜头，他都会让身体里属于狗的忠贞血液沸腾，全心全意只为那一人燃烧。<br />
可林豪并未爱他。<br />
直到如今他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骨子里属于狗的那一股执拗还是期望林豪看他的眼神，能多一丝温暖。而不是从一开始的嫌弃厌恶，变成忌惮，再到后来的恐惧。<br />
从林豪的房间里出来后，林阅换了一只手牵着上官清清。<br />
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，好似了结了过去曾期待过未来的自己。但这种感觉并不坏，生了疮的烂肉，就是要挖掉才行。<br />
“小姐说得对，有没有父母不重要。”<br />
他道：“我还有小姐。”<br />
曾有人说过上官清清是疯子。<br />
而今上官清清看向月色下的林阅，心想当初认为她疯的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疯子长什么模样。<br />
那夜之后，上官清清时常会想自己这些年是怎样做的呢？<br />
她比起林阅，有更好的家世和地位，虽说在府上过得憋屈，可至少吃穿不愁，她还自幼有母亲在身边疼爱。她在那样的环境下，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薄情和母亲的死，到头来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找一个避风港，及时将她拉出痛苦的深渊。<br />
她将所有靠近魏千屿的女人视为仇敌，也曾伤害过那些人，包括沈鹮。<br />
那是她目光狭隘，见多了猫妖的做低伏小，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笼络男人的心，她纠缠着魏千屿，将他当成自己脱离苦海的唯一出路。<br />
也许因为她是女子，是在上官府被打压欺凌的女子，所以才会觉得找一个权势地位高的可靠的男人去爱，让那个男人爱她，才是最好的结局。<br />
也许就是她被过去对魏千屿的喜欢，和儿时魏千屿给她带来的温暖与希望一叶障目，认为魏千屿是她仅剩的选择。<br />
其实不是。<br />
她不聪明，也不善良，却很天真愚蠢。<br />
除夕之后，上官清清主动向林阅伸出橄榄枝，她想和林阅做朋友，也想试试去当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，是不是也能与过去的悲惨阴影彻底了断。<br />
“所以我，回来隆京了。”上官清清将她在银地几个月的故事说完。<br />
“你这次回来，是为了上官家？”沈鹮问。<br />
上官清清抿嘴一笑：“我总要让他们知道，当初将我卖给林家是个错误的决定，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。”<br />
如今林家的家主已死，发丧后上官清清变成了林家新入门却说一不二的夫人。<br />
林家无人敢质问上官清清嫁入林家的目的，他们本以为上官清清可以为林家带来人族后嗣。即便有疑虑他们也不敢当着林阅的面提出，只能委婉地问了林家日后该怎么办。<br />
林豪也有其他儿子女儿，无一是人，无一有林阅有能耐，自然这个家主自然落在林阅头上。<br />
可林阅却说家中长辈还在，他还年轻，需要历练历练，林家的主，还是由长辈来当。<br />
他说的长辈，当然不是那些叔伯叔公，却是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新夫人。<br />
沈鹮知晓上官清清如今算是林家的一家之主，心中纳罕林阅的目的，可也为她松了口气，便是被人当成傀儡也有其用处，上官清清暂且没有危险。<br />
她以为，上官清清说的让上官家付出将她嫁出去的代价，是回来耀武扬威。若她知晓她让白容送去银地的那封信其实早已到了上官清清的手中，不论如何，她也不会让上官清清回去。<br />
第100章 回门<br />
沈鹮与上官清清闲聊一通后回了紫星阁。<br />
路过紫星阁前, 沈鹮瞧见皇宫中的最高处，梵宫顶上闪过的些许微光。<br />
星芒入局，是魏千屿又在设阵了。<br />
沈鹮原先以为魏千屿会多番纠缠她，问她关于上官清清的事, 可自从魏千屿那次在皇宫呕血大病一场休养过后, 便再未来烦扰过沈鹮。沈鹮偶尔能见到郎擎，青年人的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, 想来是为了他的主子所愁。<br />
愁什么？<br />
沈鹮想, 这世上的人都逃不开因果, 舍了上官清清是因, 魏千屿就要承担与上官清清永无可能的果。<br />
索性, 如今的上官清清过得还算不错。<br />
有人求夫妻恩爱, 子孙满堂，上官清清不求这个，那没了丈夫也没有孩子, 于她而言反而是好事。<br />
梵宫上的星又聚在一起了, 观星台上闪烁的微光就像众星中最亮的那一颗。隆京许久不见烟花, 寻常百姓早见过此异象，还以为皇宫中差御师研究什么特别的庆贺方法，无火可明, 也似星河坠落。<br />
上官清清双手环抱于胸前，盯着犹如烟花绽放的梵宫看了许久, 她记得她也很多年没见过烟花了。<br />
除夕年间在林家的那场不算, 因为林家那场烟花无人欣赏，上官清清听着林阅说的故事, 浑身发寒，一眼也没朝烟花看过, 甚至不记得烟花何时响，何时停的。<br />
距离上一次上官清清长时间盯着烟花看，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<br />
隆京中最漂亮的烟花除却皇宫，都在一梦州或万两金楼内，那处达官显赫多，有人特制了漂亮的烟花，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。<br />
娘亲曾说，那里是污糜之所，可上官清清也曾去过那里两次。<br />
第一次是和魏千屿一起去的。<br />
魏千屿从那些大人的口中得知一梦州是整个儿隆京最好玩儿的地方，那夜恰好有一场烟火表演，所以非要带上官清清去长见识。<br />
彼时跟在魏千屿身后的人无一个敢忤逆他，只能一半前头开路，扫清障碍，一半后头跟着，就怕不长眼的凑到他与上官清清跟前。<br />
两个年纪不大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并肩而行，昂着头在一梦州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。<br />
上官清清手上提着糕点盒，望着绽放的烟火惊愣地糕点都不记得吃了。她只记得自己站在羽丰楼前吹了好久的夜风，也看了好久的烟火，因为只有羽丰楼观烟火的位置极佳，好似伸手便能将那宛若繁星的烟火接入掌中。<br />
后来她的糕点也凉了，魏千屿尝了一口说不好吃了，要带她去鹤望楼吃乳鸽，上官清清也就乐颠颠地跟过去了。<br />
那盒已经冷了的糕点，被她随意丢在了羽丰楼的巷子口。<br />
她记忆很深的，是那一场烟花，与并肩看烟花的人。<br />
此刻回想，倒是想起了一些掩藏在记忆中的细枝末节。她丢糕点时，巷子里有一个人，弓着背掩藏在漆黑中，吓了上官清清一跳。<br />
她被吓愣住了，喊了一声“屿哥哥”，魏千屿便连忙过来拉着她。<br />
从羽丰楼离开，两个小孩儿的心思就被乳鸽占满。<br />
如今不是幼时，可上官清清却好似通过童年的回忆慢慢记清了巷子里的黑影，慢慢记清了有一支细瘦的手，抓住了她丢下的糕点盒。<br />
后来再一次去一梦州，是十年前隆京之祸后又几个月。<br />
娘亲死了，上官清清不得不面对现实，去清点娘亲留下来的嫁妆，再去一梦州认了旖屏楼。从那天起，她的花销都是从娘亲的嫁妆中所出的。梵宫顶上的“烟火”还在继续，上官清清却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。<br />
又过了两日她便穿戴好，带着两个人回去了上官家。<br />
数月未归，上官家比她走之前还要乱。上官清清回来时只有一人在门前喊一声“大小姐回来了”便匆匆往里跑，拦门引路的无，禀告的人也无。<br />
上官清清径自朝里走。<br />
不过是才离开了几个月，再回到上官家来，上官清清只觉得好像许多地方都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。<br />
许是心境变了，所见也不一样。<br />
更有可能是她从未属于过这里，这里从不是她的家，所以也没有留下她一丁半点的痕迹。
林豪将他的身世瞒得很紧，林家上下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。<br />
一直到现在，林阅成了林家真正的主人，而曾经以为自己能拿捏林阅一生的林豪，早已为自己犯下的荒唐错误，以林阅满意的方式，在林家宗祠旁的院子里赎罪。<br />
上官清清得知他的身世，震惊得也不记得要捂住耳朵了，她盯着林阅的脸仔细去看，实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人是犬还是妖。<br />
能从一梦州中人人都可欺负的身份卑贱的妖，蛰伏十多年的时间坐上如今的位置，他的心机与城府绝不是上官清清能斗得过的。<br />
上官清清深知这一点，更知道林阅这样的人，不需要人同情。<br />
可她还是没忍住，对林阅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眼神。<br />
林阅松开了上官清清的手，温热带着些许茶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眼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小姐不必可怜我。”<br />
比起妖，或半妖，其实林阅更希望自己是个人，所以他很少用妖的方式行事。<br />
那些家族中流传的他的特殊能力，实际他们自己兜不住主动暴露的也大有人在，威信这种东西，畏惧他的人一旦多了起来，便自然而然地建立了。<br />
上官清清由人度己，想到了上官靖。<br />
她问林阅：“你就没有想过，有朝一日杀了他吗？”<br />
林阅答：“想过。”<br />
上官清清又问他：“为何不杀呢？”<br />
林阅道：“小的时候想借他的势先站稳脚跟，再杀他；后来想夺走他的一切让他悔不当初，再杀他；而今……其实他死不死，于我并不重要。”<br />
当林阅能决定林豪的生死，便不在意他的生死了。他如今看待林豪，或许就相当于当初林豪看待他。<br />
一个能随手碾死的蚂蚁，已经被他断了腿爬不动了，变成断他的粮食就能随时死去的废物，那他的命便无足轻重，甚至廉价。<br />
上官清清却不认为如此，她始终认为林阅不杀林豪，是因为他的心里有心结。<br />
“你是不是担心自己从今以后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？”上官清清扯开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，认真地看向对方：“没爹没娘，没什么不好，有的爹不如没有。”<br />
她说的是上官靖，本意是想安慰林阅。<br />
林阅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，道：“小姐的话，我明白了。”<br />
男人忽而笑了起来，抓着上官清清的手腕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。<br />
他手上提着一盏灯，带着上官清清在林府走了许多弯弯绕绕的路，终于到了一所门前花草都枯萎了的旧院子前。<br />
那院子里传来些许酸臭味，林阅自然地给上官清清递上手绢让她捂住口鼻，非要拉着她往野草过膝的院子里去。穿过院子，走到一盏昏黄灯光的房门前，上官清清听到了低声哀嚎。<br />
酸臭从里头传来，除此之外，还有院外不远处飘来的拈香味。<br />
她一瞬就猜到了房子里关着的是林豪，曾经掌管林家生死的男人，如今躺在这样一间房里，腐烂的双腿生疮流浓，虫蚁啃噬。<br />
他早被林阅折磨得过了咒骂的时段，甚至不会哀求，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出声，一双眼了无生机地盯着床顶，手上还抓着半个馒头。<br />
上官清清觉得恶心，没有靠近。<br />
林阅走上前，身体遮住了林豪的脸庞，他神色轻松道：“我来送你一程。”<br />
话音刚落，林豪便断气了。上官清清吓得往后退了两步，她本想跑，可又不敢一个人乱跑，只能浑身哆嗦地站在门前等林阅。<br />
林阅的心里的确有个结。<br />
他在找上林豪时，也曾期望能得到父亲的重视与关爱，他十岁以前过的日子让他觉得……只要有一个人哪怕给他一丝甜头，他都会让身体里属于狗的忠贞血液沸腾，全心全意只为那一人燃烧。<br />
可林豪并未爱他。<br />
直到如今他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骨子里属于狗的那一股执拗还是期望林豪看他的眼神，能多一丝温暖。而不是从一开始的嫌弃厌恶，变成忌惮，再到后来的恐惧。<br />
从林豪的房间里出来后，林阅换了一只手牵着上官清清。<br />
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，好似了结了过去曾期待过未来的自己。但这种感觉并不坏，生了疮的烂肉，就是要挖掉才行。<br />
“小姐说得对，有没有父母不重要。”<br />
他道：“我还有小姐。”<br />
曾有人说过上官清清是疯子。<br />
而今上官清清看向月色下的林阅，心想当初认为她疯的人怕是没见过真正的疯子长什么模样。<br />
那夜之后，上官清清时常会想自己这些年是怎样做的呢？<br />
她比起林阅，有更好的家世和地位，虽说在府上过得憋屈，可至少吃穿不愁，她还自幼有母亲在身边疼爱。她在那样的环境下，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薄情和母亲的死，到头来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找一个避风港，及时将她拉出痛苦的深渊。<br />
她将所有靠近魏千屿的女人视为仇敌，也曾伤害过那些人，包括沈鹮。<br />
那是她目光狭隘，见多了猫妖的做低伏小，以为只有这样才能笼络男人的心，她纠缠着魏千屿，将他当成自己脱离苦海的唯一出路。<br />
也许因为她是女子，是在上官府被打压欺凌的女子，所以才会觉得找一个权势地位高的可靠的男人去爱，让那个男人爱她，才是最好的结局。<br />
也许就是她被过去对魏千屿的喜欢，和儿时魏千屿给她带来的温暖与希望一叶障目，认为魏千屿是她仅剩的选择。<br />
其实不是。<br />
她不聪明，也不善良，却很天真愚蠢。<br />
除夕之后，上官清清主动向林阅伸出橄榄枝，她想和林阅做朋友，也想试试去当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，是不是也能与过去的悲惨阴影彻底了断。<br />
“所以我，回来隆京了。”上官清清将她在银地几个月的故事说完。<br />
“你这次回来，是为了上官家？”沈鹮问。<br />
上官清清抿嘴一笑：“我总要让他们知道，当初将我卖给林家是个错误的决定，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。”<br />
如今林家的家主已死，发丧后上官清清变成了林家新入门却说一不二的夫人。<br />
林家无人敢质问上官清清嫁入林家的目的，他们本以为上官清清可以为林家带来人族后嗣。即便有疑虑他们也不敢当着林阅的面提出，只能委婉地问了林家日后该怎么办。<br />
林豪也有其他儿子女儿，无一是人，无一有林阅有能耐，自然这个家主自然落在林阅头上。<br />
可林阅却说家中长辈还在，他还年轻，需要历练历练，林家的主，还是由长辈来当。<br />
他说的长辈，当然不是那些叔伯叔公，却是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新夫人。<br />
沈鹮知晓上官清清如今算是林家的一家之主，心中纳罕林阅的目的，可也为她松了口气，便是被人当成傀儡也有其用处，上官清清暂且没有危险。<br />
她以为，上官清清说的让上官家付出将她嫁出去的代价，是回来耀武扬威。若她知晓她让白容送去银地的那封信其实早已到了上官清清的手中，不论如何，她也不会让上官清清回去。<br />
第100章 回门<br />
沈鹮与上官清清闲聊一通后回了紫星阁。<br />
路过紫星阁前, 沈鹮瞧见皇宫中的最高处，梵宫顶上闪过的些许微光。<br />
星芒入局，是魏千屿又在设阵了。<br />
沈鹮原先以为魏千屿会多番纠缠她，问她关于上官清清的事, 可自从魏千屿那次在皇宫呕血大病一场休养过后, 便再未来烦扰过沈鹮。沈鹮偶尔能见到郎擎，青年人的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, 想来是为了他的主子所愁。<br />
愁什么？<br />
沈鹮想, 这世上的人都逃不开因果, 舍了上官清清是因, 魏千屿就要承担与上官清清永无可能的果。<br />
索性, 如今的上官清清过得还算不错。<br />
有人求夫妻恩爱, 子孙满堂，上官清清不求这个，那没了丈夫也没有孩子, 于她而言反而是好事。<br />
梵宫上的星又聚在一起了, 观星台上闪烁的微光就像众星中最亮的那一颗。隆京许久不见烟花, 寻常百姓早见过此异象，还以为皇宫中差御师研究什么特别的庆贺方法，无火可明, 也似星河坠落。<br />
上官清清双手环抱于胸前，盯着犹如烟花绽放的梵宫看了许久, 她记得她也很多年没见过烟花了。<br />
除夕年间在林家的那场不算, 因为林家那场烟花无人欣赏，上官清清听着林阅说的故事, 浑身发寒，一眼也没朝烟花看过, 甚至不记得烟花何时响，何时停的。<br />
距离上一次上官清清长时间盯着烟花看，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<br />
隆京中最漂亮的烟花除却皇宫，都在一梦州或万两金楼内，那处达官显赫多，有人特制了漂亮的烟花，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。<br />
娘亲曾说，那里是污糜之所，可上官清清也曾去过那里两次。<br />
第一次是和魏千屿一起去的。<br />
魏千屿从那些大人的口中得知一梦州是整个儿隆京最好玩儿的地方，那夜恰好有一场烟火表演，所以非要带上官清清去长见识。<br />
彼时跟在魏千屿身后的人无一个敢忤逆他，只能一半前头开路，扫清障碍，一半后头跟着，就怕不长眼的凑到他与上官清清跟前。<br />
两个年纪不大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并肩而行，昂着头在一梦州看了一场绚烂的烟花。<br />
上官清清手上提着糕点盒，望着绽放的烟火惊愣地糕点都不记得吃了。她只记得自己站在羽丰楼前吹了好久的夜风，也看了好久的烟火，因为只有羽丰楼观烟火的位置极佳，好似伸手便能将那宛若繁星的烟火接入掌中。<br />
后来她的糕点也凉了，魏千屿尝了一口说不好吃了，要带她去鹤望楼吃乳鸽，上官清清也就乐颠颠地跟过去了。<br />
那盒已经冷了的糕点，被她随意丢在了羽丰楼的巷子口。<br />
她记忆很深的，是那一场烟花，与并肩看烟花的人。<br />
此刻回想，倒是想起了一些掩藏在记忆中的细枝末节。她丢糕点时，巷子里有一个人，弓着背掩藏在漆黑中，吓了上官清清一跳。<br />
她被吓愣住了，喊了一声“屿哥哥”，魏千屿便连忙过来拉着她。<br />
从羽丰楼离开，两个小孩儿的心思就被乳鸽占满。<br />
如今不是幼时，可上官清清却好似通过童年的回忆慢慢记清了巷子里的黑影，慢慢记清了有一支细瘦的手，抓住了她丢下的糕点盒。<br />
后来再一次去一梦州，是十年前隆京之祸后又几个月。<br />
娘亲死了，上官清清不得不面对现实，去清点娘亲留下来的嫁妆，再去一梦州认了旖屏楼。从那天起，她的花销都是从娘亲的嫁妆中所出的。梵宫顶上的“烟火”还在继续，上官清清却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致。<br />
又过了两日她便穿戴好，带着两个人回去了上官家。<br />
数月未归，上官家比她走之前还要乱。上官清清回来时只有一人在门前喊一声“大小姐回来了”便匆匆往里跑，拦门引路的无，禀告的人也无。<br />
上官清清径自朝里走。<br />
不过是才离开了几个月，再回到上官家来，上官清清只觉得好像许多地方都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。<br />
许是心境变了，所见也不一样。<br />
更有可能是她从未属于过这里，这里从不是她的家，所以也没有留下她一丁半点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