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翎如实道:“桃娘的长辈是我手底下的吏员。”<br/> 想了想,为了甩锅,她又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:“那个,我事先声明一下——那也是个临时工啊,没有正式编制的!出了事可不能怪我们京兆府!”<br/> 曾元直:“……”<br/> 其余人:“……”<br/> 曾元直又请她请柯桃的长辈过来。<br/> 先前乔翎说是长辈,柯桃也没有否认,几人又没见过白应,下意识以为该是个老年人,再不济也该是个中年人。<br/> 等真的见到一个俊秀单薄、神色恹恹的青年之后,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。<br/> 曾元直朝他点点头,继而问:“白太太,您是怎么把柯小娘子操作进国子学的,又怎么会想到让她进国子学呢?”<br/> 白应如实道:“因为我觉得她太小了,心智未开,多读点书,才能明理。”<br/> 末了,又说:“我拿到了中朝的荐书。”<br/> 一个从前没有就读记录的,十五六岁,却被家中长辈称为心智未开的小娘子。<br/> 一个来历神秘,处变不惊,联通中朝,外表年轻言谈却又深有历经风雨之态,且在乔少尹手底下当差的青年吏员。<br/> 曾元直不动声色地看了柯桃一眼,又问:“方便问一下是哪位学士出具的吗?”<br/> 白应道:“是北尊出具的。”<br/> 堂中几人听后又是一震。<br/> 就连早先猜到了几分内幕的卓如翰,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扯出北尊来!<br/> 她以为至多也就是一位中朝学士……<br/> 曾元直没有继续追问,沉吟半晌之后,最终道:“中朝出具的荐书,应该是作为推荐入学使用的,不能够用在入学考试的作弊上,因为考试本身是一场筛选,通过——”<br/> 他看向柯桃,目露询问:“事先泄题?”<br/> 柯桃看了白应一样,见他点头,自己也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:“是……”<br/> 曾元直继续了自己的话:“……的方式来通过考试,入学研读,无论她有没有占据别人的名额,这都是不公平的表现。”<br/> 他冷静道:“作为主审官,我个人的裁决是,请柯小娘子自行退学吧,也希望国子学能够革除她在读的学籍。”<br/> 卓如翰轻轻说:“曾少卿……”<br/> 曾元直抬手,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:“方才我制止马司业参与,现在也一样要制止卓学士开口。这与我同二位的私交没有关系,只是我作为主审官的自恃公允的裁决。”<br/> “国子学内部作何评判,中朝如何思量,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,而我曾元直本人,对此永远保留意见。”<br/> 卓如翰哑然失笑,没再言语。<br/> 曾元直站起身来,最后问马司业:“事已至此,隐瞒已是无用,最开始想用柯小娘子舞弊来搅弄风云的那个人,是谁?”<br/> 马司业面如土色,瑟缩道:“我,我不知道……”<br/> 乔翎这才觉得有点讶异了,忍不住出声道:“你怎么会不知道呢?”<br/> 马司业该说的都说了,现下眼见事已至此,索性痛快说了出来:“我真的不知道!”<br/> 他说:“那个人好像事先就对柯桃有所了解,只是并不十分确定她就是滥竽充数进的国子学……”<br/> 所以说,这个人找上马司业,实际上是想通过他在国子学的关系,得到一种情报上的确认。<br/> 薛中道明白过来:“你有什么把柄被人攥住了?”<br/> 马司业破罐子破摔:“我先前协同礼部的官员帮学生操作过学籍,招生的时候也收了点好处……”<br/> 再看曾元直意味深长地觑着他,索性摔得再碎了一点:“好吧,是收了很多好处!还借职务之便做了很多越矩的事情!”<br/> “现在你们满意了吧,你们这群冷酷无情的王八蛋!!!”<br/> 乔翎不由得吹了声口哨,道:“6啊。”<br/> 其余人:“……”<br/> 马司业对着她怒目而视。<br/> 曾元直干咳一声,问了出来:“你不像是会受制于人的那种人,难道没有想过去查一查那个人的身份?”<br/> 马司业脸色黯淡:“我想过去查,可那个人行事很谨慎……”<br/> 曾元直继续询问了几句,使人去寻马司业收在家里的那幕后黑手写给他的纸条,末了,又借了京兆府的地方,暂且将人扣住。<br/> 案子进行到这里,暂且告一段落。<br/> 他自己提笔开始写第一阶段的结案文书,同时告诉乔翎:“晚点借用京兆府的人,押送马司业往大理寺去吧,这案子既然是我着手审的,那就务必有始有终才好。”<br/> 主动担责的神仙同事!<br/> 乔翎感动极了:“好!”<br/> 曾元直的结案文书里并没有提到柯桃,更没有提及李祭酒,涉案的是往国子学门前的闹事的学子和包真宁,最后被处置的也是这两方。<br/> 曾元直以京兆府协同大理寺的名义为包真宁正名,同时发书往闹事学子们的学籍所在学府,要求悉数将其学籍革除,永不录用。<br/> 卓如翰看过之后,在旁问了句:“是不是太严厉了一些?”<br/> 曾元直道:“非如此不足以震慑诬告之风。”<br/> 说完,他看向白应:“白太太,关于柯小娘子……”<br/> 白应都没有来得及开口,柯桃就以一种悲痛当中不乏坚强,看似黯然神伤担忧强撑着没有倒下的语气,徐徐开口:“我知道的,曾少卿,你不要说了。”<br/> “我柯桃也是要脸的人,都被戳破舞弊的事情了,怎么可能继续赖在那儿?”<br/> 她叹一口气,转向卓如翰,坚强一笑,目光感伤:“老师,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老师了……”<br/> 卓如翰:“……”<br/> 曾元直有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,继而同白应道:“白太太,我想说的是,揠苗助长并不可取。”<br/> “你希望柯小娘子读书明理,这是好事,只是以她的基础和能力,即便真的继续留在国子学,也跟不上课程的,更何况她在那儿待的也不开心。”<br/> “或许你可以重新替她选一个入门开蒙的学堂——这是我个人的意见,你可以作为参考。”<br/> 柯桃惨叫一声:“啊?!”<br/> 白应瞟了这只狡猾的狐狸一眼,向曾元直拱手称谢:“曾少卿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<br/> 曾元直道了声“客气”,继而环视周遭:“几位如若没有别的事情的话,我这就准备领着马司业回大理寺,料理完之后入宫面圣了。”<br/> 卓如翰打算带着柯桃往李祭酒府上去商议一下后续的处理,白应作为家长,也跟着一起去。<br/> 薛中道也预备着回御史台拟一份奏疏出来,如实阐述今日之事。<br/> 他叫宗正少卿:“我们也走吧。”<br/> 宗正少卿依依不舍,一步三回头。<br/> 薛中道真是奇了怪了:“你一开始不是不想来的吗?”<br/> 宗正少卿津津有味道:“我哪想得到会有这么好吃的瓜啊……”<br/> 他请薛中道暂待片刻,自己去跟乔翎道别:“乔少尹,你真好,遇上事情还记得叫我过来!”<br/> 宗正少卿郑重保证:“你跟薛大夫的事情,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!”<br/> 说完,他心满意足地走了。<br/> 乔翎:“……”<br/> 乔翎瞠目结舌地伸出了尔康手:“喂——”<br/> 本来也没什么的好吧!<br/> 曾元直从她身后屋子里出来,手里边拿着案件的相关记档,低头快速地翻检着。<br/> 乔翎也拿不准他听见了没有,迟疑再三,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冒昧开口。<br/> 然而就在离开京兆府之前,曾元直却主动开口了。<br/> 四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,他才低声说了句:“薛大夫是个不错的人。”<br/> 乔翎嘴唇张开,好半天过去,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话:“你误会了,那都是阮少卿乱说的,我跟薛大夫不是那种关系……”<br/> 曾元直注视了她一会儿,不知怎么,忽然间笑了一下。<br/> “我知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。”<br/> 他露出有点好笑的神情来,说:“乔少尹,薛大夫其实很喜欢你——我是这个意思。”<br/> 第137章<br/> 曾元直带着马司业走了,京兆府这边的干系也就算是结束了。<br/> 乔翎叫人去整理今天的卷宗,以备不时之需。<br/> 末了,又预备着协同现下仍旧留在京兆府的包真宁一道往包家去细说此事,免得小罗氏和包家姨夫他们两眼一抹黑,为此忧心忡忡。<br/> 这边刚交待完吏员们呢,那头儿崔少尹就风风火火、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了。<br/> 见着她,先问:“事情结束了?”<br/> 乔翎有点好笑:“结束了啊。”<br/> 又埋怨底下人:“也真是不懂事,我在这儿呢,还去找你干什么?急急忙忙过来,累坏了吧?”<br/> 早就是下班时间了。<br/> 乔翎使人去传个话,请包家娘子稍待片刻,自己简短地跟崔少尹讲了讲今天的事:“大理寺那边接手了这案子,曾少卿办事又麻利,估计很快就了结了。”<br/> 她含蓄地提了一句此事牵扯中朝,乃至于北尊的内情。<br/> 崔少尹听后便明白了,又说:“京兆府这边有你,大理寺那边呢,不日罗少卿就要到任了,他是包家娘子正经的舅父,更要避嫌——曾少卿做事向来妥当,必然会在交接之前收尾的。”<br/> 他知道乔翎那边儿还有事儿,也没叫她久留:“你随包家娘子去吧,来都来了,这边的事有我盯着。”<br/> 乔翎也没跟他客气,谢了一句,赶忙去寻包真宁,姑嫂二人登上马车,一路往包家去了。<br/>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,不只是包真宁,包家所有人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。<br/> 有人在国子学门口检举包真宁舞弊,她也好,检举的人也好,都被京兆府的人带走的消息传回去,包学士原地怔住,旋即起身,准备往京兆府去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