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
半裁叶白日里花枝招展贵公子，晚上狗狗祟祟夜行服，衣裳风格呈现两个极端，要么像要当街孔雀开屏的样子，要么像要贴着墙根跑的老鼠。<br/> 因子虚千挑万选出来一件略微质朴的往身上一套，袖子更是长了一截，或许穿上这件褂子他就可以去唱戏了。<br/> 对了，他真的可以去唱戏。<br/> 凉都年节各个乡市都会架起戏台子，按说这两日就是排练的日子，街上动不动勾肩搭背两个脸涂油彩挂着假胡的戏人。<br/> 因子虚微微装扮就是一个合格的虬髯丑角。<br/> 浓髯大架，须不杂花，卷髯朝两颊外张……因子虚终于舍得打理打理自己的须，就是……不是为了好看而打理的。<br/> 因子虚:“……”<br/> 耶，今天长得又滑稽了一点呢！<br/> 他从太子远勋死后便不理髯须了，因子虚潦草一算，叹了一息:该有十年了。<br/> 这口破巷子里跳大神的尤其多，抹面的油彩要来很容易，笔饱蘸墨，勾脸画面，不消片刻就画成了个“三花脸”。<br/> 奸邪丑相，丑角本色。<br/> 若人生如戏，许沉今肯定是个张扬小生，演那“一举鲸涛快哉风，世浪翻袖中，古今谁堪伯仲？”的戏码。<br/> 可这戏里人山人海，谁又能一直当这得意的小生？<br/> 到头来，因子虚不过丑角罢了。<br/> 他拂袖鼓风，脸上的油彩好不容易干透，脸上厚厚的一层，连伤口都被糊住变得平整，就像假面一样。<br/> 化完油彩出门，因子虚几乎是大摇大摆。<br/> 路过石桥，抱着油烧，到饮春坊附近的酒家吊了一壶酒，边注意小伙计生疏地往黄酒里掺水边把目光望向对面的饮春坊。<br/> 知画死了，杨妈妈收拾收拾早跑了，饮春坊反而更热闹了。<br/> 谁死了都可以是谈资，反正这世上是不缺的就是人命。<br/> 因子虚远眺正出神，身侧突然站了个人。<br/> 他留目一看，右眼皮不吉利地跳了一跳，身侧的人duang duang～的胸肌有点眼熟。<br/> 这么优质的宽肩窄腰好身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。<br/> 因子虚呆愣愣一抬眼，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皮，心里一吓:冤家路窄天要亡我，怎么又是权持季。<br/> 权持季习武之人，脚步总是放得很轻，庄琔琔还小，体重没有二两重，两人都是走路不见声儿的背后灵。<br/> 因子虚蹭蹭蹭地往后退了好几步，情不自禁屏住呼吸，惧意从发抖的脚底慢慢涌上头顶，带来一阵头皮发麻。<br/> 权持季俯下身子，飞扬狠戾的眼一眨不眨地锁在因子虚面上，薄薄的唇瓣一勾，笑意不达眼底。<br/> 因子虚吓得脚下一滑，直愣愣地倒在后边酒柜上，背在木质柜台重重一靠。<br/> 心里吓道:不会，认出来了吧。<br/> 他偏过脑袋，心虚地把头埋在酒碗里，咕嘟咕嘟地灌。<br/> 权持季分明就是奔他而来，竟直直伸出一臂，指向了因子虚的方向。<br/> 因子虚:“！！！”<br/> 他腿软，已经迈出一脚准备要跑了。<br/> 却只见权持季弯下腰，指着自己对庄琔琔解释道:“这是凉都大戏丑角的扮像，与京中请的戏班子是不一样的，脸谱画的是筝型粉面，年到了会有大戏和悦神舞，到时带你看看。”<br/> 庄琔琔点头:“哦哦。”<br/> 因子虚:“……”<br/> 原来他只是一个借机“父慈子孝”的耙子罢了，这真是……太棒了！<br/> 权持季继续:“你不要看不起戏子，三百六十行，并无高低贵贱，无论哪行哪业，都要勤学苦练。”<br/> 庄琔琔:“知道了先生。”<br/> 许是因子虚对权持季育儿事业的配合，权持季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，往柜台倒酒的伙计吆了一声，拎了满满当当的一坛黄酒塞到了因子虚怀里。<br/> 因子虚又吓了一跳，不敢说谢谢，也不敢摔坛子。<br/> 权持季悠闲地靠着方桌，嘬饮黄酒，张扬明媚地问:“你是年节游唱的吗。”<br/> 因子虚掐细小嗓子，生怕叫权持季听出来什么:“是。”<br/> “你的声音，好尖。不像唱丑角的。”权持季耳朵更尖，开始审视起因子虚的扮像来，他俯身，高大身型把因子虚罩了一个完全，因子虚目光所及，都是权持季。<br/> 因子虚的反应速度极快，圆谎能力突出，当机立断尖着声音，道:“年到了，练太多了，有点哑。”<br/> 权持季又找到一个可以有助于庄琔琔德育的点，赞扬道:“琔琔，瞧见了吗，这就是匠人。”<br/> 庄琔琔看向因子虚的眼神头一次是快汹涌泛滥的敬佩之情。<br/> “……”因子虚摸了摸脖子，心下煎熬，只想溜。<br/> 权持季问他:“今年除夕还会有悦神舞吗？”<br/> 因子虚一愣，回道:“年年有的，小孩子都爱看。”<br/> 他自己也爱看。<br/> 好久没看，甚是想念。<br/> “大人也爱看。”权持季突然浮起明媚的笑意，灼得因子虚眼热。<br/> 因子虚想:权持季长得……确实不错。<br/> 一碗黄酒下肚，权持季又牵了庄琔琔走，脚步比来时轻快，因子虚终于松了一口气，也没心情再去查情况了，提腿就往回跑。<br/> 权持季想到了那书生。<br/> 每年凉都除夕之夜都有盛大的祭神游行，舞狮跃虎，老头遛猴，戏倌在数牛拖行的祭车上咿咿呀呀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