弥天亘地的大雪。<br/> 梅塔沿着鸢尾庄园的高大围栏外行走，围栏尖顶冷厉，直刺苍穹。<br/> 在一大片鸢尾花田里，他看到一个细弱的身影在瑟瑟发抖。<br/> 找到了。<br/> “尊敬的阁下，你好。”梅塔摘下兜帽，手杖敲击围栏，发出沉闷的声音。<br/> 埋在鸢尾花丛里那张稚嫩的脸茫然抬起，一瘸一拐地走来。<br/> “你好，有什么事吗。”蓝发的精灵神情淡漠，礼貌式问好。<br/> 他只穿着单薄衣袍，明明刚刚还冷得发抖，但面对陌生人时倔强挺直身体，强忍生理反应。<br/> 梅塔蹲下身，微笑地看着他，为他燃起温暖的火焰。<br/> “天气这么冷，你为什么会在外面？”<br/> 精灵盯着那团火焰很久，才回答道：“我偷看了魔法书，阿尔克莱尔大人罚我在外面过夜。”<br/> “可怜的孩子。饿了吗，我这里有糖霜饼干。”梅塔拿出一袋冒着热气的饼干。<br/> 他闻到那股蒸腾而出的香味，微不可察地咽了口口水，没有立即接过，而是说：“谢谢，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。”<br/> “那么——”梅塔假装思考了一下，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：<br/> “帮我做一个预言吧。”<br/> “那是什么？”精灵问完后意识到这句话很难堪，躲开了他的眼神，慌忙解释：“阿尔克莱尔大人不允许我学习。”<br/> 梅塔的笑凝固一瞬，问：“那他平时让你做些什么呢？”<br/> “忍让是美德，要承受一切苦难，反抗是恶行……”他机械地念诵。<br/> 懦弱无能的阿尔克莱尔，一边厌恨虐待这孩子，一边害怕这孩子长大后会报复。想看更多好书就到：po18gg.com<br/> 梅塔给他讲了孩童之间最流行的童话故事，教授他魔法的基本运用知识。<br/> 他一点就通，毫不费劲。<br/> 接着，精灵带来了更大的惊喜。<br/> 他居然可以在预言的浩瀚结果中直接锚定一种未来。<br/> 这样的天赋，不是剥夺教育就可阻挡的。<br/> 精灵作出人生中的第一个预言——生命树的 污染会在十四年后的伦萨学院再次伟大。<br/> 旋即，他作出第二个预言……<br/> 精灵突然红了脸，扬起脸问：“怎样才能变成人类呢？”<br/> “想要变成人类，因为阿尔克莱尔吗？”<br/> 他摇摇头，露出梅塔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。<br/> “我看到了。”<br/> 这个笑容在普通人的视角看来，一定非常幸福漂亮，因为梅塔立刻看到这孩子的面容扭曲变形。<br/> 这一刻，他的幸福比前六年受的所有苦难都更为浩茫。<br/> “看到什么了？”<br/> “您刚刚讲了勇者斗恶龙的故事。我看到了我的勇者，一个人类，从那里我感受到了爱。”<br/> 他越是快乐，异化得越是可怖。<br/> 梅塔看着他，心想，真是个幸福的小怪物，但，他只需要痛苦就好。<br/> “所以想变成人类吗。即使这份爱会让你遍体鳞伤，让你腐烂生疮。”梅塔轻抚他的头。<br/> 精灵撩开袖子，赤裸的手臂遍布青紫伤痕，“阿尔克莱尔大人告诉我，这样就是爱。”<br/> 他抚摸的动作顿住，看着那些比鸢尾花更甜美的伤痕。<br/> 很好，他已经能预见到这孩子以后的痛苦。这份痛苦，或者说爱，一定会非常美妙。<br/> 奥林匹斯圣殿的金玫瑰都不可逾越的美丽。<br/> 赫斯珀里得斯的金苹果都不可比拟的可口。<br/> 整个世界，都应该为阿尔克莱尔的卑鄙无耻而干杯。<br/> 梅塔使用了秘术，使这孩子看起来与人类无异，并给他下了一个诅咒，使他今后只能预言到坏的未来。<br/> 他会成为母亲清理世界时的最好养料，之一。<br/> 梅塔离开鸢尾庄园后不久，便听闻纳西对阿尔克莱尔作出了一个未来预言——<br/> 阿尔克莱尔大人将在无尽孤独无尽惶恐无尽悔恨中结束一生。<br/> 结果可想而知。<br/> 阿尔克莱尔几乎抽取了他全部魔力，赶到奴隶区。<br/> 抚养纳西长大的仆人，怜悯这孩子的悲惨，悄悄将他送到救助中心。<br/> 直至十四年后，他们再次相遇。<br/> “一切都在正确的轨道之上。”梅塔看着琥珀摇摇欲坠的身体，扶了她一把。<br/> 不是的，不是的。她不是什么勇者，她谁都救不了。<br/> “那孩子，现在确实浸溺在爱的痛苦之中，甚至不择手段……”<br/> “别说了！”琥珀双手抱着头，厉声打断他的话。<br/> “我曾让伊莱亚斯在权力和爱中选择，他选了爱。”梅塔托着她的肩膀耳语，“他们已是你的囊中之物，只要你想，可以尽情把他们当成踏脚石或者利剑。”<br/>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<br/> 她犹豫了，死死盯着光可鉴人的瓷制地板，晃神间，地板变成了猩红糜烂的血肉，肠子缠着跳动的心脏攀爬上墙壁。<br/> “什么、为什么变成这些了？！”她恐惧到语无伦次，脚下又滑又黏。<br/> 梅塔盖住她的眼睛，安慰道：“冷静，负面情绪会让你看到更多。”<br/> “别碰我！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？！”琥珀扒开他的手，怒视他，“你不就喜欢看别人痛苦吗，我现在很痛苦你满意没有！”<br/> 这次他没有笑。<br/> 空气盘旋血腥臭气，整个世界像是废弃的屠宰场，被腐烂内脏淹没成灾。<br/> 琥珀难受不已，蹲在地上如同被掐断喉管的鸟，寂静无声。<br/> 她听到身旁的人离去，脚步声渐行渐远，不知多久后，又匆忙响回来。<br/> 血腥臭腌透了她的鼻腔，干净的皂角味突然网下来，把她整个人罩住。<br/> “别难过，”顿了顿，又加上一句，“好吗？”<br/> 好笨的话，永远学不会安慰人，她却突然好想哭。<br/> 琥珀缩进一天昼怀里。<br/> 世界变得明亮一点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