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站 台中很危险,没事别去-2
「麦当劳。」男子突然打断我的话。<br/> 「咦？」<br/> 「我说麦当劳，本市的在地美食。」他露出温暖亲切的笑容，话语中透露一股莫名的坚持。<br/> 我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，绞尽脑汁开始拆解每一字句。<br/> 「可是麦当劳到处都有。」<br/> 「我知道。」<br/> 我似乎理解了什么。<br/> 此刻，眼前忽悠悠浮现的景象，是一座烟波浩渺的沙漠。<br/> 「那……贡丸呢？……」<br/> 「你以为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？」男子的眼神变得锋利，指着我的防风背心。我马上会意过来，伸手揉捏松软的布料，夹层间的组成要件传来一颗又一颗的圆滑触感。<br/> 如垒球般的硬实贡丸居然是防风背心的材料，我忍不住大惊失色。<br/> 「原来如此，我理解了。不过我还是很好奇，先生为什么没有罩上背心也能站稳脚步？」<br/> 「这个嘛……说起风城，除了名產贡丸，就是护国神山了。」<br/> 「您是指最强的斩颱之刃中央山脉吧。」<br/> 「除此之外，第二座护国神山就在我们这。」他抓起藏在背心里的贡丸，接着又指着自己腹部，约在右侧横膈膜下方的位置。<br/> 「你的背心充其量只是备品，事实上大多数的背心都是用我们的『这里』做的呦。」<br/> 依照我浅薄的生物常识判断，那位置好像是肝。<br/> 似乎回应内心的论断，男子瞇起双眸，眼窝下的皮肤松垮下垂，熊猫般的眼袋一览无遗。<br/> 「我是竹科的工程师，体内早就嵌着一颗精钢，即便逆风也能准时上班。」他笑了笑，空气充满谜样的快活与愜意。<br/> 「……」<br/> 「因此我们响应环保，将我们的肝回收再利用，只要怀着钢铁般的意志就能製作背心，比起大量的贡丸更经济实惠。」<br/> 男子不知为何，对于终身皆能作为护国神山的未来感到骄傲。<br/> 「骑机车的时候也能风雨无阻，真是了不起。」<br/> 我亲眼看见，原本好端端行驶的红牌重机竟然横行飘移到了对向车道。<br/> 「是啊，包括高铁列车呢。对了，看你从车厢走下来，原本的目的地是？」<br/> 我艰难地自口袋抽出车票，男子对于目的一致的巧合感到欣喜。<br/> 「真巧，我也要去台中。之前听说大甲有间仙姑庙，刚好有事相求。」<br/> 他高举手上的纸袋，原来里头装的是供品，内容物丰富的程度从女性美容彩妆、常用的卫生纸到水果以及……数量多到不成比例的辣椒酱。<br/> 此时我无意间发现，埋藏纸袋的深处闪过一抹漆黑的冷光。<br/> ……是一把九毫米口径的自动手枪。<br/> 我佯装无事的抬起脸，内心虽然充斥惊恐及猜疑，但看见这么不寻常的景象，令我不觉联想莫非与界外有关。<br/> 「仙姑？」<br/> 「据说是位相貌美丽，举止豪气不俗的女子，大家都称呼她『采姐』。」<br/> 「采姐。」我重复唸道。<br/> 只不过，男人接下来说的话，硬生生浇熄我强烈的兴致。<br/> 「唔……如果你想去，也不是不行。但目前除了我之外，未来不再办理正式的面谈活动了。」<br/> 「发生什么事吗？」我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那把手枪。<br/> 「采姐说她累了，无心管理庙里的大小事。」<br/> 男子摊手表示无奈，随后开始埋怨起来。<br/> 「我觉得很可惜，毕竟采姐是名强悍勇敢的女性，屡试屡验的神蹟多不可数。举凡报明牌、求姻缘、协寻失踪的猫狗，甚至有说某位信徒成功抢到了iu演唱会门票，妈妈还问他为什么跪在电脑前呢！」<br/> 「咦咦？！好厉害！」我忍不住惊呼。<br/> 他的话使我更加确信，找到这名采姐说不定能获得有利线索。<br/> 「我能见采姐一面吗？」在男子眼中我看起来就像是到处求缘，渴望眷顾的迷途羔羊。<br/> 「目前只开放参观，没问题吧？」<br/> 男子再次确认，想当然我点头如捣蒜。<br/> 看看墙上的鐘，时间也差不多了。<br/> 「没问题，我们上车吧。」<br/> 只是翻捲的烈风仍不停歇，列车又该如何发动？<br/> 「咦？可是风──」<br/> 就在我感到疑惑的同时，男子刚跨上车，伴随一阵天摇地动，脚下乱窜的重心逐渐校准，最终达到稳定的平衡。<br/> 「列、列车长！是肝人，我们的超人！」服勤员见状，立马抓起无线电向列车长报告，随后便带领我们移动至商务车厢，将载有丰盛的零食饼乾、矿泉水的服务推车一併送过来。<br/> 列车上的所有人热烈欢呼，鼓掌欢迎。盛情难却，我一方面感到又惊又喜，另一方面也得感谢工程师先生的鼎力相助。<br/> 「护国神山，一肝可抵半台湾！十万青年十万肝，卖命轮班救台湾！」眾人高声喊着奇妙的口号。<br/> 我尷尬地点头示意，找到空位乖乖坐好。<br/> 男子则是选了个靠近走道的座位，由于没有其他乘客，大可随意。他用力一坐，臀部沉重地陷进椅子，顺势翘起二郎腿，看上去相当从容。<br/> 此时他转向我，伸出手。<br/> 「对了，忘了自我介绍，我叫李岷。」<br/> 「左黎月，请多指教。」我友善地回应。<br/> 此时，服勤员缓步上前，礼貌询问我们是否用过餐。我摇摇头说没有，对方鞠躬表示明白后，顺便确认一下我对什么食物过敏。<br/> 「我什么都能吃。」当我说完后，本来按照对话脉络，心想或许有机会品嚐到美味的高铁便当。<br/> 于是，我主动开口：<br/> 「不好意思，如果方便，请给我一份排骨便当──」<br/> 「大麦克套餐，薯条配可乐，谢谢。」李岷毫不留情再次打断我。<br/> 服勤员从原本百般困惑的表情，化为雀跃无比的灿笑。<br/> 「明白，请稍待！」<br/> 接着没多久，对方提着香气四溢的褐色纸袋出现了。<br/> 李岷看看我，整个车厢都是打开纸袋发出的摩擦声响，嘴里啣着一根薯条。<br/> 「你要吃点什么吗？麦克鸡块还是冰炫风？」<br/> 我无言地望着他。<br/> 脱下沉重的贡丸背心，此刻解放的不仅是重量，是惆悵。<br/> 拿出保鲜盒，我的内心五味杂陈，最后以看破生死的口吻说：<br/> 「我还是吃粽子好了……」<br/> 我的心灵，在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中迷失了方向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