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鸾心惊胆战，虽知裴晏看不见自己，沈鸾仍放轻脚步声，不敢闹出丁点动静。<br />
暖阁烧着滚烫地龙，暖烘烘的，花香扑鼻，是沈鸾以前用惯的。<br />
裴晏仍在絮絮叨叨：“还有纳妃的事，你不必担心，我是不可能会纳妃的。皇后之位，只会是你一人。”<br />
疑虑重重，沈鸾双眉蹙着，不懂裴晏既允了对方后位，为何不立后。<br />
且历来皇后，住的都是坤宁宫，怎会在她的蓬莱殿。<br />
沈鸾蹑手蹑脚，怀揣着满腹好奇心，悄无声息绕进殿中。<br />
裴晏恰好倚在榻上，玄青暗花祥云纹长袍笼着。<br />
沈鸾只能望见裴晏的背影，以及裴晏落在殿中的一声笑。<br />
沈鸾终发觉端倪，从方才伊始，她好像从未听过那女子的声音，都是裴晏在自言自语。<br />
难不成那女子有难言之隐，亦或是嗓子受伤，说不了话？<br />
沈鸾半信半疑，又往前两三步。<br />
她猝然立在原地。<br />
寒意自足尖一点点升腾而起，后背发凉，毛骨悚然。<br />
裴晏怀里抱着，赫然是一件嫁衣。<br />
榻上除裴晏外，空无一人。<br />
自始至终，裴晏所言，皆是抱着嫁衣。<br />
大红的颜色，针线歪歪扭扭，沈鸾一眼认出，那是自己绣的。<br />
脚下趔趄，沈鸾当即想要逃离，然手足好像不听使唤。<br />
她立在原地，亲眼目睹，看着裴晏拥着那嫣红嫁衣，听着裴晏一遍又一遍唤着“卿卿”。<br />
卿卿，那是沈鸾自己的小名。<br />
头晕目眩，沉沉思绪排山倒海朝沈鸾涌来，顷刻将她吞灭。<br />
……<br />
“……卿卿、卿卿？”<br />
甫一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憔悴不安的眼睛。<br />
瞧见沈鸾睁开眼，沈氏缓缓舒口气，她扬高声，喜极而泣：“来人！快来人！传大夫来，卿卿醒了！”<br />
茯苓和绿萼半跪在榻前，两人眼睛哭得红肿，双目垂着泪珠。<br />
“郡主终于醒了。”<br />
沈鸾茫然，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，她抬眼，张望四周，入眼是陌生的帐幔，房间摆设也未曾见过。<br />
她喃喃：“这是哪里？”<br />
她不是在船上吗，怎的转眼间，又换了屋子？绿萼端着沐盆，小心翼翼伺候着沈鸾漱盥：“这是下榻的客栈，郡主晕睡了三日，夫人不放心，叫靠岸。这镇子小，也就这客栈还过得去，郡主委屈些，等身子好了，再赶路也不迟。”<br />
沈鸾困惑不已：“我睡了三日？那那夜闯入我屋里的……”<br />
绿萼温声：“郡主是想问那刺客罢？”<br />
她摇摇头，攥紧手中的丝帕，绿萼咬牙切齿：“家丁在水中寻了大半夜，还是未抓到那歹徒。”<br />
沈鸾懒懒倚在青缎靠背上。<br />
果真如此。<br />
以裴晏的本事，定不会轻易叫沈氏抓住。<br />
怕沈鸾劳心伤神，绿萼不叫她费神，只挑些好顽的哄沈鸾高兴。<br />
“这客栈附近有一小酒楼，奴婢瞧着他家的桃花酥实在不错，若是郡主病好了，也可去瞧瞧，还有……”<br />
倏然，楼下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。<br />
沈鸾好奇去瞧，却是沈氏请来的的大夫。<br />
那大夫往日只在镇上为百姓看病，何曾见过这样一番阵仗。<br />
颤颤巍巍，后背佝偻，背着一个小竹篓。<br />
衣衫朴素，隐约还可见衣袖上的补丁。<br />
青纱帐幔晃晃悠悠，隔着帐幔，沈鸾瞧见那人进屋时，还惊得踉跄了下，险些扑倒在地。<br />
“小的，小的见过贵人。”<br />
他颤颤行了一礼，弓着身子，一双眼睛浑浊，不敢乱看，只盯着地面。<br />
沈鸾懒懒收回视线。<br />
帐幔早就叫绿萼放下，沈鸾伸出右手，手上拢着薄薄一丝帕。<br />
那大夫眼观鼻鼻观心，坐在脚凳上，为沈鸾把脉。<br />
片刻，他起身拱手：“贵人的身子无大碍，待小的写了药方，开几剂药疏散疏散，就好了。只贵人身子虚弱，近日断不可再奔波劳碌。”<br />
兴许是觉得绿萼等人面善，并无大户人家的咄咄逼人。<br />
大夫不免多话：“小的瞧姑娘面生，听口音是京城来的。”<br />
他悠悠叹口气，“若是赶路，近日还是莫走水路，你们不知道，那江上刚捞起一个人，听说死得……”<br />
绿萼一惊：“……死了？”她急急，“老人家，你可曾见过那人，那人长得如何，身上穿何衣物？”<br />
一连好几问，大夫叫她问得愣住。<br />
“长得如何我就不知了，只好好的人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，也该面目全非了，哪里还认得出来？”<br />
绿萼失望垂眸，欲送大夫下楼。<br />
大夫轻声：“不过小的倒是听说，那是个外地来的，身上穿的也不似普通百姓的衣物，像是达官贵人。那肚子还破着血咕隆，兴许是遇到强盗了。”<br />
“咚”的一声。沈鸾手中的簪子自榻上滚落，碎了一地。<br />
第六十七章<br />
雾霭沉沉。<br />
江边白雾弥漫, 重重光影模糊了视线。<br />
天将明未亮之际，王伯就被沈家人请了去，此刻回家, 天色尚未明朗。<br />
云影横波，江天一色。<br />
水面上波光粼粼, 映照着初升的朝阳。<br />
一轮红日悄无声息悬于青山之间。<br />
原本荒无人烟的江边熙熙攘攘站满了人, 人头攒动，摩肩接踵。<br />
哀叹和垂怜络绎不绝。<br />
“可怜可怜, 好好一个人, 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。”<br />
“看这衣服的成色布料，应是显贵人家的孩子。”<br />
“会是遇见劫财的强盗吗？或是冒犯了神女，遭了天谴。”<br />
“莫乱说, 神女庇护众生，怎会随意降罪于人？若真的降罪，那也是这人作恶多端, 才会惹得神女动怒。”<br />
众人交头接耳，窃窃私语不断。<br />
王伯背着小竹篓, 步履匆匆, 自众人身后穿过，有眼尖的瞧见, 扬高嗓子打了声招呼。<br />
那人是个渔夫，往日有个头疼脑热的，都是找王伯帮忙。<br />
“王伯，又去看诊了？”<br />
王伯笑呵呵应了声。<br />
人群中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, 好奇探头过来：“是去给客栈那家人罢？那真真是大户人家, 你们看见他家丫鬟了吗，那身上穿的……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好看的, 乍jsg一看还以为是天宫来的仙女。”<br />
“丫鬟都如何，更别提主子，也不知道那姑娘……会不会被神女看上。”<br />
“王伯，你瞧见他家主子了吗？”<br />
众人视线不约而同齐聚在王伯脸上，满脸好奇。<br />
王伯摆摆手：“我一个老头子，这大户人家，规矩都多，哪是我见得着的？”<br />
他佝偻着背，倏然想起那客栈来，青纱帐幔微垂，隐隐绰绰。<br />
黑漆案几上设炉瓶三事，错银梅花纹三足铜炉青烟袅袅，氤氲袭人。<br />
那样的屋子，也不知道是该怎样神仙的一人，才配得上。<br />
王伯家中还有事，今日还要上山采药，他晃晃脑，甩走胡思乱想，背着小竹篓翻山越岭，终在一家农舍前停下。<br />
小木屋破败不堪，摇摇欲坠。<br />
“嘎吱”一声响，木门推开，一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自屋内冲出，带来一记劲风。“师父，那个人还没醒。”<br />
王二丫摇头晃脑，咬着小指头愁眉苦脸，“他会不会……死了呀？”<br />
话音甫落，当即被王伯敲了额头：“少胡说八道，你师父我能救一个你，也能再救一人。”<br />
王二丫是王伯前年在江边捡来的，小姑娘当时浑身是血，半死不活。镇上的百姓都劝王伯放弃，王伯不忍心，一连半个月不眠不休照顾，终从阎王爷手中救回小姑娘一命。<br />
只可惜小姑娘什么也记不得，王伯给她取了名，收作徒弟带在身边。<br />
他将背上的小竹篓搁下，又从里边掏出一个八角攒盒，打开，是十来个奶油炸的果子，个个如核桃大小，小巧精致。<br />
王二丫眼睛瞪圆：“师父，这也是……这也是那家人给你的吗？”
暖阁烧着滚烫地龙，暖烘烘的，花香扑鼻，是沈鸾以前用惯的。<br />
裴晏仍在絮絮叨叨：“还有纳妃的事，你不必担心，我是不可能会纳妃的。皇后之位，只会是你一人。”<br />
疑虑重重，沈鸾双眉蹙着，不懂裴晏既允了对方后位，为何不立后。<br />
且历来皇后，住的都是坤宁宫，怎会在她的蓬莱殿。<br />
沈鸾蹑手蹑脚，怀揣着满腹好奇心，悄无声息绕进殿中。<br />
裴晏恰好倚在榻上，玄青暗花祥云纹长袍笼着。<br />
沈鸾只能望见裴晏的背影，以及裴晏落在殿中的一声笑。<br />
沈鸾终发觉端倪，从方才伊始，她好像从未听过那女子的声音，都是裴晏在自言自语。<br />
难不成那女子有难言之隐，亦或是嗓子受伤，说不了话？<br />
沈鸾半信半疑，又往前两三步。<br />
她猝然立在原地。<br />
寒意自足尖一点点升腾而起，后背发凉，毛骨悚然。<br />
裴晏怀里抱着，赫然是一件嫁衣。<br />
榻上除裴晏外，空无一人。<br />
自始至终，裴晏所言，皆是抱着嫁衣。<br />
大红的颜色，针线歪歪扭扭，沈鸾一眼认出，那是自己绣的。<br />
脚下趔趄，沈鸾当即想要逃离，然手足好像不听使唤。<br />
她立在原地，亲眼目睹，看着裴晏拥着那嫣红嫁衣，听着裴晏一遍又一遍唤着“卿卿”。<br />
卿卿，那是沈鸾自己的小名。<br />
头晕目眩，沉沉思绪排山倒海朝沈鸾涌来，顷刻将她吞灭。<br />
……<br />
“……卿卿、卿卿？”<br />
甫一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憔悴不安的眼睛。<br />
瞧见沈鸾睁开眼，沈氏缓缓舒口气，她扬高声，喜极而泣：“来人！快来人！传大夫来，卿卿醒了！”<br />
茯苓和绿萼半跪在榻前，两人眼睛哭得红肿，双目垂着泪珠。<br />
“郡主终于醒了。”<br />
沈鸾茫然，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，她抬眼，张望四周，入眼是陌生的帐幔，房间摆设也未曾见过。<br />
她喃喃：“这是哪里？”<br />
她不是在船上吗，怎的转眼间，又换了屋子？绿萼端着沐盆，小心翼翼伺候着沈鸾漱盥：“这是下榻的客栈，郡主晕睡了三日，夫人不放心，叫靠岸。这镇子小，也就这客栈还过得去，郡主委屈些，等身子好了，再赶路也不迟。”<br />
沈鸾困惑不已：“我睡了三日？那那夜闯入我屋里的……”<br />
绿萼温声：“郡主是想问那刺客罢？”<br />
她摇摇头，攥紧手中的丝帕，绿萼咬牙切齿：“家丁在水中寻了大半夜，还是未抓到那歹徒。”<br />
沈鸾懒懒倚在青缎靠背上。<br />
果真如此。<br />
以裴晏的本事，定不会轻易叫沈氏抓住。<br />
怕沈鸾劳心伤神，绿萼不叫她费神，只挑些好顽的哄沈鸾高兴。<br />
“这客栈附近有一小酒楼，奴婢瞧着他家的桃花酥实在不错，若是郡主病好了，也可去瞧瞧，还有……”<br />
倏然，楼下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。<br />
沈鸾好奇去瞧，却是沈氏请来的的大夫。<br />
那大夫往日只在镇上为百姓看病，何曾见过这样一番阵仗。<br />
颤颤巍巍，后背佝偻，背着一个小竹篓。<br />
衣衫朴素，隐约还可见衣袖上的补丁。<br />
青纱帐幔晃晃悠悠，隔着帐幔，沈鸾瞧见那人进屋时，还惊得踉跄了下，险些扑倒在地。<br />
“小的，小的见过贵人。”<br />
他颤颤行了一礼，弓着身子，一双眼睛浑浊，不敢乱看，只盯着地面。<br />
沈鸾懒懒收回视线。<br />
帐幔早就叫绿萼放下，沈鸾伸出右手，手上拢着薄薄一丝帕。<br />
那大夫眼观鼻鼻观心，坐在脚凳上，为沈鸾把脉。<br />
片刻，他起身拱手：“贵人的身子无大碍，待小的写了药方，开几剂药疏散疏散，就好了。只贵人身子虚弱，近日断不可再奔波劳碌。”<br />
兴许是觉得绿萼等人面善，并无大户人家的咄咄逼人。<br />
大夫不免多话：“小的瞧姑娘面生，听口音是京城来的。”<br />
他悠悠叹口气，“若是赶路，近日还是莫走水路，你们不知道，那江上刚捞起一个人，听说死得……”<br />
绿萼一惊：“……死了？”她急急，“老人家，你可曾见过那人，那人长得如何，身上穿何衣物？”<br />
一连好几问，大夫叫她问得愣住。<br />
“长得如何我就不知了，只好好的人在水里泡了几天几夜，也该面目全非了，哪里还认得出来？”<br />
绿萼失望垂眸，欲送大夫下楼。<br />
大夫轻声：“不过小的倒是听说，那是个外地来的，身上穿的也不似普通百姓的衣物，像是达官贵人。那肚子还破着血咕隆，兴许是遇到强盗了。”<br />
“咚”的一声。沈鸾手中的簪子自榻上滚落，碎了一地。<br />
第六十七章<br />
雾霭沉沉。<br />
江边白雾弥漫, 重重光影模糊了视线。<br />
天将明未亮之际，王伯就被沈家人请了去，此刻回家, 天色尚未明朗。<br />
云影横波，江天一色。<br />
水面上波光粼粼, 映照着初升的朝阳。<br />
一轮红日悄无声息悬于青山之间。<br />
原本荒无人烟的江边熙熙攘攘站满了人, 人头攒动，摩肩接踵。<br />
哀叹和垂怜络绎不绝。<br />
“可怜可怜, 好好一个人, 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。”<br />
“看这衣服的成色布料，应是显贵人家的孩子。”<br />
“会是遇见劫财的强盗吗？或是冒犯了神女，遭了天谴。”<br />
“莫乱说, 神女庇护众生，怎会随意降罪于人？若真的降罪，那也是这人作恶多端, 才会惹得神女动怒。”<br />
众人交头接耳，窃窃私语不断。<br />
王伯背着小竹篓, 步履匆匆, 自众人身后穿过，有眼尖的瞧见, 扬高嗓子打了声招呼。<br />
那人是个渔夫，往日有个头疼脑热的，都是找王伯帮忙。<br />
“王伯，又去看诊了？”<br />
王伯笑呵呵应了声。<br />
人群中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, 好奇探头过来：“是去给客栈那家人罢？那真真是大户人家, 你们看见他家丫鬟了吗，那身上穿的……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样好看的, 乍jsg一看还以为是天宫来的仙女。”<br />
“丫鬟都如何，更别提主子，也不知道那姑娘……会不会被神女看上。”<br />
“王伯，你瞧见他家主子了吗？”<br />
众人视线不约而同齐聚在王伯脸上，满脸好奇。<br />
王伯摆摆手：“我一个老头子，这大户人家，规矩都多，哪是我见得着的？”<br />
他佝偻着背，倏然想起那客栈来，青纱帐幔微垂，隐隐绰绰。<br />
黑漆案几上设炉瓶三事，错银梅花纹三足铜炉青烟袅袅，氤氲袭人。<br />
那样的屋子，也不知道是该怎样神仙的一人，才配得上。<br />
王伯家中还有事，今日还要上山采药，他晃晃脑，甩走胡思乱想，背着小竹篓翻山越岭，终在一家农舍前停下。<br />
小木屋破败不堪，摇摇欲坠。<br />
“嘎吱”一声响，木门推开，一梳着双螺髻的小丫头自屋内冲出，带来一记劲风。“师父，那个人还没醒。”<br />
王二丫摇头晃脑，咬着小指头愁眉苦脸，“他会不会……死了呀？”<br />
话音甫落，当即被王伯敲了额头：“少胡说八道，你师父我能救一个你，也能再救一人。”<br />
王二丫是王伯前年在江边捡来的，小姑娘当时浑身是血，半死不活。镇上的百姓都劝王伯放弃，王伯不忍心，一连半个月不眠不休照顾，终从阎王爷手中救回小姑娘一命。<br />
只可惜小姑娘什么也记不得，王伯给她取了名，收作徒弟带在身边。<br />
他将背上的小竹篓搁下，又从里边掏出一个八角攒盒，打开，是十来个奶油炸的果子，个个如核桃大小，小巧精致。<br />
王二丫眼睛瞪圆：“师父，这也是……这也是那家人给你的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