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苏眉开眼笑，应声退下。<br />
长夜漫漫，沈鸾眼见紫苏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，转身抬脚，忽而直直撞上一道身影。<br />
沈鸾唬了一跳：“裴晏，你怎么会在……”<br />
话落，忙伸手将裴晏拽入花障后，沈鸾左右环顾，不悦瞪裴晏一眼，“你怎么来了，我不是说……”<br />
裴晏目光阴沉：“你说三日后回宫。”<br />
然三日之期已过，沈鸾还是陪着裴仪。<br />
沈鸾无可奈何：“裴仪身子不好，我定是要陪她的。且公主府还有白世安在，我总不能放心她回去的。若是叫他看出端倪……”<br />
裴晏不以为然：“她在宫中这么久，总不会一点小事就一蹶不振。”<br />
沈鸾：“这话虽是真的，但她是我朋友，我总不可能弃她不顾……”<br />
“阮芸是你家人，裴仪是你朋友。”裴晏淡淡抬眸，“卿卿，那我呢？”<br />
“你，你自是不一样的。”沈鸾一时语塞，讪讪，“且又不是我这样，人人都有家人朋友，你自是也同我一样……”<br />
“没有。”<br />
裴晏沉声，攥着沈鸾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。<br />
家人朋友，他从未拥有过。<br />
他有的，自始至终都只有沈鸾一人。<br />
裴晏指尖滚烫，沈鸾只觉得手腕发热。<br />
她扬首，想问裴晏有关他生母一二，然话到嘴边，却什么也说不出。<br />
只听耳边一声低低声音落下。<br />
“卿卿，我只有你。”<br />
第九十九章<br />
夜色沉沉, 树影摇曳。<br />
裴晏那双眼睛落在朦胧月色中，晦暗不明。<br />
沈鸾望着那双眼睛，心底深处忽的陷入几分柔软。裴晏的生母是宫中的丑闻, 他身边……好像也从未见过有旁的好友出现。<br />
沈鸾见的最多的，竟是李贵, 还有如今伺候在裴晏身边的小太监, 郑平。<br />
心下一软，沈鸾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回了自己的闺房。<br />
青纱帐幔松开, 茯苓和绿萼只当她是在裴仪屋中歇下, 早早回了自己屋子。<br />
房间未掌灯，光线昏暗不明。<br />
沈鸾望着身侧的人，视线逐渐模糊。<br />
恍惚之际, 她好似坠入一场长长的梦境。<br />
层层白雾笼罩，烟雨朦胧中，沈鸾看见了明蕊殿前的红梅。许不是寒冬料峭, 枝上红梅未绽，只有零星枝桠在雨中轻颤。<br />
青石涌成小路, 苍苔浓淡, 如今下了几滴雨，青石板路更是湿得厉害。<br />
金缕鞋踏在上方, 颇为不好走。<br />
幸好只是梦，沈鸾来去自如，小小一团影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。<br />
她忽的记起，这一处是明蕊殿, 那么再往前……<br />
步履匆匆, 在雨幕中飞快穿梭，雨珠溅湿了鞋面, 沈鸾却半点冷意也感觉不到。<br />
穿过影壁，沈鸾提裙狂奔，那扇紧闭的槅木扇门尚未推开，忽而听见殿内传来哐当一声。<br />
沈鸾吓得一惊，未待自己推开眼前紧闭的木门。<br />
忽闻“吱呀”一声响，一人身高九尺，满脸络腮，浑身上下都泛着难闻的酒气。<br />
他手中提着的，赫然是裴晏。<br />
沈鸾双目瞪圆，她忘了自己身处梦中，摸不得碰不得。<br />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自裴晏头顶滑落，滚滚热血混着雨珠，不忍直视。<br />
面目全非，身上伤痕累累，后背隐约可见鞭痕。<br />
触目惊心。<br />
“小崽子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坏爷的好事！”<br />
男子显然是喝醉了酒，走路摇摇晃晃，他勒紧裴晏衣襟，轻松一甩，直接将人甩至台阶下。<br />
血珠子点点，顷刻间和雨水浑作一处。<br />
裴晏一手撑着，雨势渐大，滂沱大雨洗净了他一张脸，然很快，又被头顶滚落的血珠弄脏。<br />
脏污之中，唯有那双黑眸阴翳瘆人，还在台阶上哈哈大笑的男子忽而一惊，冷意自足尖漫起，醉意也消了几分。<br />
不寒而栗。<br />
满身污垢不堪，裴晏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，那一身衣衫早就被鞭得破烂不堪。<br />
雨水之下，那双眼睛似淬了毒一样，似要将人千刀万剐。<br />
男子似如坠冰窟，被裴晏那样一双眼睛盯着，他竟无端察觉到冷意遍体横生。<br />
屋内的人久久等不到男子折返，不满皱眉，随意拢着长袍，自殿中走来。<br />
“…jsg…怎么还不回去？”女子眉眼和裴晏有三分的相似，显然是宫中被圣上厌恶的吴才人。<br />
她视线淡淡自台阶下一身污垢的裴晏脸上掠过，眼中涌起几分嫌弃和厌恶。<br />
“晦气的玩意，你又招惹他做什么？”<br />
男子笑得粗鄙，搂着女子往殿中走去：“怎么说也是你皇儿，我自当是要好好关照的，可惜是个养不熟的白养狼。”<br />
“什么皇子，一个废物罢了。皇子，他也配？”<br />
两人嬉笑着朝殿中走去。寂寥空荡的明蕊殿前，瞬间只剩下裴晏孤零零一人的身影。<br />
鲜血自头顶、自肩上滑落，染红了衣襟。<br />
大雨如注，雨水飘摇，院中杂草丛生，很快水坑遍布。<br />
寝殿中不时有娇笑声传出，夹杂着污言秽语，不堪入耳。<br />
沈鸾双眉紧皱，她屈膝半蹲在裴晏身侧，手中的丝帕攥紧，她双手颤抖，一点点拭去裴晏额角上的血珠。<br />
然怎么也止不住往下流动的鲜血。<br />
“裴晏，你别动，你别再动了。”<br />
嗓音染上哭腔，可惜裴晏却听不见沈鸾的只言片语。<br />
他似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，冰冷的眸子低低垂着，任由鲜血淋漓，从臂弯上滑落。<br />
复又抬头往殿中望去，木门虚虚掩着，隐约可见里面两道荒唐的身影。<br />
沈鸾手中的帕子再也攥不住，明明知道徒劳无功，她还是不厌其烦，一遍又一遍为裴晏擦去额角的血珠。<br />
啜泣声不绝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<br />
幸好裴晏看不见自己。<br />
拿衣袂抹去眼角泪水后，沈鸾方要起身，忽而看见宫门口一人冒雨前来。<br />
一身玄色长袍灰扑扑的，眉眼都落满雨水，瞧见殿前的裴晏，李贵吓一跳，赶忙将人搀扶起，到廊檐下避雨。<br />
裴晏住的不过是后院一间小屋子，家徒四壁，胜在收拾得齐整干净。<br />
李贵翻箱倒柜，终从橱柜中翻出一小瓶药粉，他颤微微倒在裴晏手上。<br />
那只手臂染着血，药粉洒上去，痛苦非常。<br />
裴晏却一声不坑，面不改色。<br />
若非手臂上暴起的青筋，还当是那药粉失效。<br />
裴晏目不斜视，声音淡淡：“可查到什么了？”<br />
李贵拱手，左右环顾一圈，确定门外无人，方悄声踱步至裴晏身边。<br />
“主子，明日是长安郡主的生辰。”<br />
圣山看重长安郡主，每年这位小郡主的生辰宴，都由内务府亲自操办。长安郡主自幼体弱，陛下怕冲撞了她的好日子，故而生辰前后，京中有丧事者，一律从简。”<br />
吴才人不得圣上欢心，若是在此时暴病而亡……<br />
裴晏演眼底掠过几分阴郁，他淡声，随手将药瓶掷在桌上：“我知道了，你下去罢。”<br />
李贵欲言又止，终还是没忤逆裴晏的命令，他应声退下：“是。”<br />
长夜漫漫，大雨接连下了一整夜。<br />
裴晏坐在榻边，那伤口虽草草用纱布包扎过，然李贵的医术有限。<br />
鲜血渗过纱布，直挺挺往下滑落。裴晏手执利剑，面无表情擦拭泛着寒光的利刃。<br />
窗外电闪雷鸣，裴晏在榻前孤坐了一整夜。<br />
沈鸾倚在窗前，昏昏欲睡。<br />
天色破晓之时，忽闻门口一阵喧嚣。<br />
还是昨日那个粗犷的男子，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，他一脚踢开门口守着的李贵。<br />
动静之大，吓得沈鸾惊醒过来，她睁大着眼睛，下意识挡在了裴晏身前。
长夜漫漫，沈鸾眼见紫苏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，转身抬脚，忽而直直撞上一道身影。<br />
沈鸾唬了一跳：“裴晏，你怎么会在……”<br />
话落，忙伸手将裴晏拽入花障后，沈鸾左右环顾，不悦瞪裴晏一眼，“你怎么来了，我不是说……”<br />
裴晏目光阴沉：“你说三日后回宫。”<br />
然三日之期已过，沈鸾还是陪着裴仪。<br />
沈鸾无可奈何：“裴仪身子不好，我定是要陪她的。且公主府还有白世安在，我总不能放心她回去的。若是叫他看出端倪……”<br />
裴晏不以为然：“她在宫中这么久，总不会一点小事就一蹶不振。”<br />
沈鸾：“这话虽是真的，但她是我朋友，我总不可能弃她不顾……”<br />
“阮芸是你家人，裴仪是你朋友。”裴晏淡淡抬眸，“卿卿，那我呢？”<br />
“你，你自是不一样的。”沈鸾一时语塞，讪讪，“且又不是我这样，人人都有家人朋友，你自是也同我一样……”<br />
“没有。”<br />
裴晏沉声，攥着沈鸾手腕的手指一点点收紧。<br />
家人朋友，他从未拥有过。<br />
他有的，自始至终都只有沈鸾一人。<br />
裴晏指尖滚烫，沈鸾只觉得手腕发热。<br />
她扬首，想问裴晏有关他生母一二，然话到嘴边，却什么也说不出。<br />
只听耳边一声低低声音落下。<br />
“卿卿，我只有你。”<br />
第九十九章<br />
夜色沉沉, 树影摇曳。<br />
裴晏那双眼睛落在朦胧月色中，晦暗不明。<br />
沈鸾望着那双眼睛，心底深处忽的陷入几分柔软。裴晏的生母是宫中的丑闻, 他身边……好像也从未见过有旁的好友出现。<br />
沈鸾见的最多的，竟是李贵, 还有如今伺候在裴晏身边的小太监, 郑平。<br />
心下一软，沈鸾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回了自己的闺房。<br />
青纱帐幔松开, 茯苓和绿萼只当她是在裴仪屋中歇下, 早早回了自己屋子。<br />
房间未掌灯，光线昏暗不明。<br />
沈鸾望着身侧的人，视线逐渐模糊。<br />
恍惚之际, 她好似坠入一场长长的梦境。<br />
层层白雾笼罩，烟雨朦胧中，沈鸾看见了明蕊殿前的红梅。许不是寒冬料峭, 枝上红梅未绽，只有零星枝桠在雨中轻颤。<br />
青石涌成小路, 苍苔浓淡, 如今下了几滴雨，青石板路更是湿得厉害。<br />
金缕鞋踏在上方, 颇为不好走。<br />
幸好只是梦，沈鸾来去自如，小小一团影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。<br />
她忽的记起，这一处是明蕊殿, 那么再往前……<br />
步履匆匆, 在雨幕中飞快穿梭，雨珠溅湿了鞋面, 沈鸾却半点冷意也感觉不到。<br />
穿过影壁，沈鸾提裙狂奔，那扇紧闭的槅木扇门尚未推开，忽而听见殿内传来哐当一声。<br />
沈鸾吓得一惊，未待自己推开眼前紧闭的木门。<br />
忽闻“吱呀”一声响，一人身高九尺，满脸络腮，浑身上下都泛着难闻的酒气。<br />
他手中提着的，赫然是裴晏。<br />
沈鸾双目瞪圆，她忘了自己身处梦中，摸不得碰不得。<br />
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自裴晏头顶滑落，滚滚热血混着雨珠，不忍直视。<br />
面目全非，身上伤痕累累，后背隐约可见鞭痕。<br />
触目惊心。<br />
“小崽子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坏爷的好事！”<br />
男子显然是喝醉了酒，走路摇摇晃晃，他勒紧裴晏衣襟，轻松一甩，直接将人甩至台阶下。<br />
血珠子点点，顷刻间和雨水浑作一处。<br />
裴晏一手撑着，雨势渐大，滂沱大雨洗净了他一张脸，然很快，又被头顶滚落的血珠弄脏。<br />
脏污之中，唯有那双黑眸阴翳瘆人，还在台阶上哈哈大笑的男子忽而一惊，冷意自足尖漫起，醉意也消了几分。<br />
不寒而栗。<br />
满身污垢不堪，裴晏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，那一身衣衫早就被鞭得破烂不堪。<br />
雨水之下，那双眼睛似淬了毒一样，似要将人千刀万剐。<br />
男子似如坠冰窟，被裴晏那样一双眼睛盯着，他竟无端察觉到冷意遍体横生。<br />
屋内的人久久等不到男子折返，不满皱眉，随意拢着长袍，自殿中走来。<br />
“…jsg…怎么还不回去？”女子眉眼和裴晏有三分的相似，显然是宫中被圣上厌恶的吴才人。<br />
她视线淡淡自台阶下一身污垢的裴晏脸上掠过，眼中涌起几分嫌弃和厌恶。<br />
“晦气的玩意，你又招惹他做什么？”<br />
男子笑得粗鄙，搂着女子往殿中走去：“怎么说也是你皇儿，我自当是要好好关照的，可惜是个养不熟的白养狼。”<br />
“什么皇子，一个废物罢了。皇子，他也配？”<br />
两人嬉笑着朝殿中走去。寂寥空荡的明蕊殿前，瞬间只剩下裴晏孤零零一人的身影。<br />
鲜血自头顶、自肩上滑落，染红了衣襟。<br />
大雨如注，雨水飘摇，院中杂草丛生，很快水坑遍布。<br />
寝殿中不时有娇笑声传出，夹杂着污言秽语，不堪入耳。<br />
沈鸾双眉紧皱，她屈膝半蹲在裴晏身侧，手中的丝帕攥紧，她双手颤抖，一点点拭去裴晏额角上的血珠。<br />
然怎么也止不住往下流动的鲜血。<br />
“裴晏，你别动，你别再动了。”<br />
嗓音染上哭腔，可惜裴晏却听不见沈鸾的只言片语。<br />
他似一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，冰冷的眸子低低垂着，任由鲜血淋漓，从臂弯上滑落。<br />
复又抬头往殿中望去，木门虚虚掩着，隐约可见里面两道荒唐的身影。<br />
沈鸾手中的帕子再也攥不住，明明知道徒劳无功，她还是不厌其烦，一遍又一遍为裴晏擦去额角的血珠。<br />
啜泣声不绝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<br />
幸好裴晏看不见自己。<br />
拿衣袂抹去眼角泪水后，沈鸾方要起身，忽而看见宫门口一人冒雨前来。<br />
一身玄色长袍灰扑扑的，眉眼都落满雨水，瞧见殿前的裴晏，李贵吓一跳，赶忙将人搀扶起，到廊檐下避雨。<br />
裴晏住的不过是后院一间小屋子，家徒四壁，胜在收拾得齐整干净。<br />
李贵翻箱倒柜，终从橱柜中翻出一小瓶药粉，他颤微微倒在裴晏手上。<br />
那只手臂染着血，药粉洒上去，痛苦非常。<br />
裴晏却一声不坑，面不改色。<br />
若非手臂上暴起的青筋，还当是那药粉失效。<br />
裴晏目不斜视，声音淡淡：“可查到什么了？”<br />
李贵拱手，左右环顾一圈，确定门外无人，方悄声踱步至裴晏身边。<br />
“主子，明日是长安郡主的生辰。”<br />
圣山看重长安郡主，每年这位小郡主的生辰宴，都由内务府亲自操办。长安郡主自幼体弱，陛下怕冲撞了她的好日子，故而生辰前后，京中有丧事者，一律从简。”<br />
吴才人不得圣上欢心，若是在此时暴病而亡……<br />
裴晏演眼底掠过几分阴郁，他淡声，随手将药瓶掷在桌上：“我知道了，你下去罢。”<br />
李贵欲言又止，终还是没忤逆裴晏的命令，他应声退下：“是。”<br />
长夜漫漫，大雨接连下了一整夜。<br />
裴晏坐在榻边，那伤口虽草草用纱布包扎过，然李贵的医术有限。<br />
鲜血渗过纱布，直挺挺往下滑落。裴晏手执利剑，面无表情擦拭泛着寒光的利刃。<br />
窗外电闪雷鸣，裴晏在榻前孤坐了一整夜。<br />
沈鸾倚在窗前，昏昏欲睡。<br />
天色破晓之时，忽闻门口一阵喧嚣。<br />
还是昨日那个粗犷的男子，不知是哪里来的怒气，他一脚踢开门口守着的李贵。<br />
动静之大，吓得沈鸾惊醒过来，她睁大着眼睛，下意识挡在了裴晏身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