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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泽的心,彻底冷了下来。<br />
他挂断了电话,准备回店里,和叶湘吃完这顿饭。<br />
但一回头,就看见不远处叶湘正和一个陌生男生争执着。<br />
“谁偷拍了,别血口喷人,你他妈的是不是欠教训!”<br />
眼见着男生拿起手机就要砸她,周泽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的时刻,他跑过去,紧紧地护住叶湘。<br />
后脑勺传来一阵疼痛,周泽闷哼一声,男生发现真的伤到人了,下意识后退了两步。<br />
“你……是她先惹我的!”男生声厉内荏。<br />
周泽将叶湘挡在身后,捂着后脑的伤,睨着男生道:“建议你把解释留到警察来的时候。”<br />
他拿出手机报警。<br />
偷拍的男生彻底慌了,“我删,我现在就删,你别报警,我赔钱……赔钱还不行吗!”<br />
周泽不明所以,“偷拍什么?”<br />
男生看了眼他身后的叶湘,咬牙切齿道:“我刚才看你在打电话,听到一些东西,所以就拍了下来。”<br />
“她让我删了,我……”他自然是不肯删的,“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。”<br />
周泽自嘲地笑了笑,“我还值得被人偷拍了吗?”<br />
男生不吱声了。<br />
叶湘上前,毫不畏惧地道:“现在就删,我看着你删除。”<br />
男生恨恨地将视频找出来删掉了。<br />
检查了没有备份后,男生问:“现在可以了吗?我能走了吧!”<br />
叶湘拦住他,“谁说你能走的。”<br />
她转头对周泽道:“报警。”<br />
既然敢偷拍敢动手,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。<br />
周泽也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。<br />
头上被砸过的地方可真疼啊。<br />
下手这么狠。<br />
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,受伤的就是叶湘了。<br />
周泽又庆幸又后怕。<br />
然而报警的电话没能拨出去,备注为‘爸’的电话又打了进来。<br />
叶湘默不作声地拨通了报警电话,“你接你的,我来打吧。”<br />
跟警察说完事情经过后,叶湘和周泽在原地看守着偷拍的男生等警察来。<br />
周泽怕男生被激怒又对叶湘动手,没换地方,直接接了电话。“你回不回来?”周父威胁道,“你翅膀硬了,敢不听你老子的话了,我现在就把这里给全砸了!”<br />
周泽忽地笑了下,“不回去,随你们吧,砸,全都砸了最好。”而后,他眼神麻木地将还没挂断电话的手机丢进了下水道之中。<br />
“我养你这么大,你给点钱就以为还够了?!你这个白眼狼,你一辈子都还不清我和你妈生你养你的恩情!”<br />
连带着另一头的咆哮吼叫声,也消失在耳边了。<br />
高消费的繁华商圈,连警察都来的很快。<br />
做好笔录之后,后续警方怎么处理,还需要周泽去做伤情鉴定。<br />
目前只能通过他手机里恢复的偷拍视频和聊天群发言,判定他侵犯别人隐私,处以三日拘留和500元罚款。<br />
对于这个结果,叶湘并不满意。<br />
但比起周泽受伤严重到需要对偷拍的那个人追究刑事责任,叶湘还是希望周泽只是皮外伤。<br />
从警局出来的时候,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。<br />
没有伞,周泽想了想,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,搭在了两人头顶。<br />
“准备好,跑快点。”<br />
他的车停得有点远。<br />
叶湘却拉住了他的手,摇了摇头,“你把衣服穿上吧。”<br />
入秋之后,一天比一天凉了,周泽脱了衣服给她挡雨,里面单薄的短袖再被淋着,会很冷很冷。<br />
她不想让周泽这样。<br />
周泽依旧固执地撑着衣服,“没事,我一个男的,这点雨还能把我冻死不成。”<br />
叶湘握住他的手腕。<br />
是冰凉的。<br />
现在的温度她穿着厚风衣都有点冷,何况是本来就衣着单薄的周泽呢?<br />
“周泽,”她忽地喊他,“你总是这样,为别人挡雨吗?”<br />
哪怕知道会让自己受伤害,也会为了让别人开心,而选择继续付出下去。<br />
她在周泽的身上,看到了曾经的自己。<br />
周泽没能听懂她的深意,思索了下,回答道:“除了你,我可没给别人挡过雨。”<br />
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,他又解释道:“我都不怎么出门,上哪经历这些突发事件。”<br />
叶湘看着他,不言不语,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,周泽觉得,他无所遁形。<br />
“走吧,”叶湘拉着他朝雨中跑去,“淋一点和淋湿透没有太多区别。”<br />
周泽没顾得上为叶湘撑起衣服挡雨,时间好像过得有点快,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,两人就已经到了周泽的车前。<br />
“解锁。”叶湘说,“我们回家。”<br />
“我陪你回家。”周泽摸索钥匙的动作,陡然顿住了。<br />
他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,哑着声道:“叶湘,我没有家了。”<br />
叶湘握住他的手,定定地看着他,“周泽,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你是一个懦弱的人,但是现在,你让我感觉到懦弱。”<br />
周泽怔然,“……我没有。”<br />
“别人给你的世界带来了狂风暴雨,你却还想着给他们撑伞,”叶湘反问他,“被伤害了不知道离开,你还在期待着什么?”<br />
钥匙找到了,周泽去开门,被雨水打湿的手指却一直按不住车钥匙上的解锁键。<br />
叶湘夺过他手中的钥匙,一下就将车门解锁了。<br />
她拉开门,默然道:“被伤害是你活该,不是吗?是你自己将伤害你的机会交给别人的,不能怪他们,你只能怪自己。”<br />
这话叶湘不知道是说给周泽听的,还是说给自己听的。<br />
周泽转身,猛地抱住了叶湘的身体。<br />
外套坠落在地上。<br />
叶湘不知道落在她身上的是雨水还是他的眼泪。<br />
“叶湘,我不想再给任何人撑伞了,”是他自己将把他凌迟的刑具交到了别人手中,他被千刀万剐,痛苦地嘶鸣,那些伤害他的人,却还在指责他叫的声音太大,“我曾经看过哪吒剔骨还父,削肉还母的故事,我那时候觉得很不能理解,他为什么那么傻,为什么那么倔?有什么不能慢慢解决呢?”<br />
“我以为我可以感动他们。”周泽自嘲地笑着说,“可是到最后,我发现我只感动了我自己,傻的不是哪吒,而是我。”<br />
流离颠簸,备受欺负的童年生活,冷漠的母亲,暴力狂的父亲,贪婪的亲戚。<br />
最爱他的奶奶死得最早,周泽天真的以为,造福了那些人,是不是代表着,已经死去的奶奶也享受到一点他带来的幸福。<br />
可是今天他发现,他一直都错了。<br />
那些享受着他来的好处的人,是最对不起他,最该弥补他的人。<br />
“有些人,生来就不配当父母。”<br />
“那些曾经给他们的钱,都是我用身体健康换来的血汗钱,”周泽闭上了眼睛,“我跟他们也该两清了。”<br />
生一个孩子需要多大的成本呢?<br />
他们爱过他吗?<br />
他们心疼过他曾经任何一次的受伤吗?<br />
他们有认真地照顾过他,哪怕一天吗?<br />
没有,通通都没有。<br />
所以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他的那两个人,怎么可以如此坦然地说出让他用一辈子来还他们恩情的这种话?<br />
叶湘没有推开他。<br />
她的手虚虚地悬在半空中,许久之后,她收紧手臂,沉默着,坚定地抱住了周泽。<br />
“别把伤害你的权利交给任何人,”她道,“我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。”<br />
周泽轻轻地“嗯”了声。他因无法忘记曾住过的破旧房屋,被雨打到铁皮搭成的阳台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而给自己起名叫‘雨声’,很多人都猜,他忆苦思甜,但实际上并非如此。<br />
他只是很痛恨。<br />
他要记住被抛弃的感觉——<br />
让他好在父母指缝里泄出的丁点儿关心中,保持清醒。<br />
可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。<br />
他也有了更珍视,更重要的人。<br />
在叶湘抱住他的那一瞬,周泽恍然间觉得,在他世界中连绵不绝下了十来年的大雨,似乎停了。<br />
象征着被抛弃的雨声,终于停止了它的哀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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