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嗣药带来的痛意不足以让他落泪，只是他不合时宜地忆起了从前他与烟儿情浓时的样子。<br />
他自诩是个极能忍痛的人，可瞧着眼前的烟儿，她眸子里的冷淡，不必用嘴说明便能显露出来的不在乎，和亲手端过来的那一碗茶。<br />
比这世上所有的酷刑加起来还要再痛一些。<br />
烟儿瞧着郑衣息痛到几近昏厥的模样，往昔高贵如天上月的人惨白着脸、不断地攥紧了她的手腕，明润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清明，只剩磅礴的泪意和祈求。<br />
他在不断地祈求着她，让她不要再恨他了。<br />
这一刻，烟儿才明白。原来郑衣息早就知晓她端来的这一碗里茶里掺了东西。<br />
可是他为什么愿意喝下去呢？<br />
这疑问如惊雷一般炸开在烟儿脑海，她摇了摇头，杏眸里也氤氲起了迷蒙的泪雾。<br />
她认识的郑衣息不是这样的人，他只爱自己，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，从不把卑微低贱的人当一回事。<br />
他从前对自己好，只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苏烟柔的替身。一旦娶了苏烟柔，自己这个替身就会被他弃如敝帚。<br />
该是如此才对。<br />
他若是一早便知晓了这碗茶有不对劲的地方，很该恼怒之下杀了自己才是，他为什么要喝下去呢？<br />
烟儿泪如雨下，满是不解地望向了郑衣息。<br />
而此刻的郑衣息已被那绝嗣药的后劲折磨的不成样子，连祈求的力气也没有了，只像一只濒死的野兽般匍匐在烟儿的脚旁。<br />
他惨白着脸，好似是受不住那一波波涌来的灭顶痛意，颤抖着身子吐出了一口血。<br />
那抹触目惊心的红灼的烟儿眸眼一痛，愣了一会儿后，她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正屋，去廊下将双喜唤了进来。<br />
*<br />
太医赶来澄苑的时候，刘氏与郑尧以及郑老太太也都候在了郑衣息床榻前。<br />
郑衣息毕竟担着个郑国公世子爷的名头，且又是宁远侯府钦点的姑爷，太子又对他颇为看重，如今这等时候是再不能出什么意外。<br />
郑尧忙将太医迎进了屋内，冷硬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担忧之色，“犬子这病来的蹊跷，还请太医为他诊治。”<br />
那太医也知事出紧急，不敢多话耽误时候，便立时走到郑衣息身边为他诊治。<br />
只见郑衣息躺在床榻上，脸色惨白的仿佛没有了血色一般，鬓发陷在枕被里，凌乱颓丧得不像话。<br />
此刻郑尧望着床榻上躺着的没有生息了的郑衣息，心里倒是极罕见地生出了几分心疼的意味。<br />
待太医为他诊治过后，便道：“老朽不敢断定。可观世子爷的脉象，应是中了一抹西域奇毒，这毒奇就奇在无毒可解，吞服下去后会受扒皮抽筋、摧心挠肝之苦。并且……”<br />
太医欲言又止，郑老太太率先坐不住了，问道：“太医有话直说即可。”<br />
“并且中了此毒之人，此生再难有子嗣。”<br />
话落，正屋里一派寂静。郑尧一言不发，脸色黑如铁锅。郑老太太也空叹了几声，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刘氏身上，却也只剩下叹息了。<br />
刘氏叹息了一声后也状似不舍地说道：“这……太医你再想想法子，息哥儿是我们郑国公府的世子爷，可不能没了子嗣……”<br />
*<br />
烟儿陪着圆儿一起宿在了寮房，听着东边正屋里一派吵嚷，烟儿的心也慌得直打鼓。一旁的圆儿绞了帕子替她拭泪，见她眸中仍有泪意，便道：“姑娘，方才大夫人身边的白芍已送了信来，说已把陆大哥送回家了。”<br />
烟儿接过了软帕，高悬着的那颗心落了地。<br />
温温热热的帕子覆上脸庞，好似擦拭一番之后就能将上头的泪意擦去。<br />
她怔怔的盯着手里的软帕出神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郑衣息痛苦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，那样高高在上的人，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。<br />
直至此刻，她仍是不明白，郑衣息为何要喝下那碗茶？<br />
难道正如他嘴里所说，是为了让自己原谅他？<br />
可不该是这样。<br />
圆儿欲言又止地瞧了烟儿好几瞬，终是忍不住心内的感叹，说道：“姑娘。”<br />
“世子爷没有娶苏小姐。”<br />
烟儿望向了圆儿，眸中有不解，更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后怕。<br />
“姑娘定是也察觉到了，澄苑虽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，可却没有苏小姐身影。您还记得您假死出府的那一日吗？世子爷知晓您的死讯之后就好似疯了一般，大哭大闹不止，赤着脚在澄苑里跌了两跤。”<br />
“足足有两个月，世子爷日日在书房里饮酒。听双喜说，国公爷与老太太逼着世子爷娶苏小姐，可是世子爷却不愿，甚至还因此被国公爷痛打了一顿。”<br />
烟儿愣在了原地，情绪陷入圆儿抛出来的话语中，好半晌都无法抽离。<br />
郑衣息与苏烟柔的婚事早已人尽皆知，世家联姻好处颇多，他不该不愿才是？<br />
她虽一字未说，可惊烁的眸子里已是写明了她的疑惑。<br />
为什么？郑衣息这样自私薄冷的人最该明白娶苏烟柔会有多少好处，他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才爬上了世子爷一位，眼瞧着权势地位就要更上一层楼，根本不该放弃才对。<br />
烟儿的心怔然的厉害，随着脑海里渐渐拨开了些亢杂的思绪，似乎有一颗盖着腐烂外衣的真心正昭然若揭般等着她去发掘。<br />
可是她不敢相信，也不愿去相信。<br />
圆儿等了又等，却不见烟儿作出手势来询问她缘由。<br />
她只能顿了顿后，一脸真挚地烟儿说道：“姑娘，在我这个旁人眼里看来，世子爷是爱极了您的，将您找回来，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您好。”<br />
第61章 毒意<br />
郑衣息昏睡了三日才醒来。<br />
醒来的时候已日落西沉, 夕阳的余晖从支摘窗内洒落进屋内，正巧落在床榻前摆着一只团凳之上。<br />
团凳之上还坐着个郑衣息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倩影，只着一件素色薄衫，乌黑的鬓发上只簪着一支梅花玉钗, 未施脂粉, 面容疲惫。<br />
可依旧美的惊心动魄, 如旖旎春日里最烂漫的娇花一般让郑衣息移不开目光。<br />
如今他身上那股嗜骨的痛意已然淡去，只是四肢依旧绵软无力。<br />
烟儿恰坐在他身侧的团凳之上，杏眸未阖，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说不清的疲惫之中。<br />
她坐姿弯弯扭扭, 手里还拿着一柄团扇，瞧着是在照顾病中的自己。<br />
郑衣息的心中霎时被喜悦填满，嘴角的笑意浮动，已然是忘了昏迷前遭受的这一场苦痛。<br />
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攥住烟儿的皓腕, 可是伸了伸手后, 却发现自己无力去攀附烟儿, 只能徒然地落在了床榻边沿。这点响动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烟儿，她睁开眼后，便见郑衣息正满眼热切地望着她, 那缱绻的眸光如附实质，仿佛要将她的皮肉凿穿一般。<br />
烟儿心里既是盈着恨, 又是盈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。<br />
她理不清心内的思绪, 便不想与郑衣息视线交汇, 只颓然地垂下头。<br />
“烟儿。”郑衣息唤她。<br />
烟儿无所遁形，只能抬眸望向郑衣息。<br />
四目交汇间, 她率先败下阵来，眉目闪烁着张了张嘴。<br />
双喜告诉她了, 郑尧得知郑衣息被灌下绝嗣药的时候勃然大怒，更是扬言要将郑衣息身边伺候的人都打死。<br />
在刘氏的蓄意挑拨下，郑尧便迁怒到了烟儿身上，已是将丁管事叫到跟前，要他把烟儿打个半死后再发卖了才是。<br />
那时的郑衣息已疼的不成人形，可还是出言求了郑老太太，保下了烟儿的一条命，也不必让她再受打板子的酷刑。<br />
听了双喜这番话的烟儿止不住地发抖，心里即是庆幸陆植已安然无恙，又是感叹刘氏的心狠手辣。<br />
烟儿心里隐隐有些后悔，后悔她实在不该与虎谋皮，只是当初陆植被刘氏的人带走，眼瞧着就要没了性命。<br />
她别无选择。<br />
这辈子已是欠了陆植那么多的情，不能再添上这样一桩。<br />
烟儿不怕刘氏的磋磨，只是不想让陆植因她丢了性命而已。却再没想到郑衣息会回护她。<br />
在给那一盏茶里下药的时候，烟儿已是想过了自己的后果。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，想要从中换取陆植的生机。<br />
她预想过郑衣息盛怒之后会如何处置她。<br />
杀了她，或是将她打了板子发卖。<br />
一切怒意她都能承受。<br />
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的郑衣息，他明知那茶碗里下了毒，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。<br />
喝下去的理由那么简单和直接——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恨他。甚至还在叶国公要发落她时，忍着痛护下了她。<br />
郑衣息的所作所为就好似圆儿所说的那一番话一般，是在真真切切地爱着她。<br />
爱。<br />
这个词太过沉重，上一回烟儿不仅伤了心，更是损了身，这辈子都再难有子嗣了。<br />
所以烟儿不敢去相信圆儿的话，也不想去相信郑衣息的爱。<br />
她避开了郑衣息灼灼的目光，只抬起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。<br />
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动作，可却是烟儿难得的示好，郑衣息自然高兴，当即连自己身上的酸痛也忘了，只艰难地扯了扯嘴角，朝着烟儿笑道：“多谢你照顾我。”<br />
这一句说出口的话不仅话音里染着温柔，他望向烟儿的目光则愈发柔意似水。<br />
烟儿只觉得万般不适应，身子发颤的厉害，作到一半的手势停了下来，眉目里竟是多了几分畏惧。<br />
她愣了一会儿神之后，才鼓起勇气望向了郑衣息，而后无声地告诉他：“放我离开吧，我们两清了。”<br />
烟儿因为落胎的缘故此生不能再有子嗣，如今郑衣息也被下了绝嗣药。他们两人都不会再有子嗣，如此，也算是两清了。<br />
她不愿再去想那些夹杂着无数爱恨的前尘旧事，也不愿再去猜郑衣息的心思，她只想离开郑国公府，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，过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的日子。<br />
烟儿的话语映在郑衣息的眼里，却是她要出府去与陆植双宿双飞。<br />
方才的喜悦与温柔霎时不见了踪影，郑衣息凝眉望向了烟儿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我不会放你离开。”<br />
他的回答简单明了，语气更是坚定无比。<br />
烟儿眸中的光亮霎时黯淡了下去，只剩几分微弱的光芒。她望着郑衣息严肃的神色，心里荒凉一片。<br />
几息之后，她倏地从团凳上起了身，赶在郑衣息说话前去梨花木桌案上端了一碗药过来。
他自诩是个极能忍痛的人，可瞧着眼前的烟儿，她眸子里的冷淡，不必用嘴说明便能显露出来的不在乎，和亲手端过来的那一碗茶。<br />
比这世上所有的酷刑加起来还要再痛一些。<br />
烟儿瞧着郑衣息痛到几近昏厥的模样，往昔高贵如天上月的人惨白着脸、不断地攥紧了她的手腕，明润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清明，只剩磅礴的泪意和祈求。<br />
他在不断地祈求着她，让她不要再恨他了。<br />
这一刻，烟儿才明白。原来郑衣息早就知晓她端来的这一碗里茶里掺了东西。<br />
可是他为什么愿意喝下去呢？<br />
这疑问如惊雷一般炸开在烟儿脑海，她摇了摇头，杏眸里也氤氲起了迷蒙的泪雾。<br />
她认识的郑衣息不是这样的人，他只爱自己，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，从不把卑微低贱的人当一回事。<br />
他从前对自己好，只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苏烟柔的替身。一旦娶了苏烟柔，自己这个替身就会被他弃如敝帚。<br />
该是如此才对。<br />
他若是一早便知晓了这碗茶有不对劲的地方，很该恼怒之下杀了自己才是，他为什么要喝下去呢？<br />
烟儿泪如雨下，满是不解地望向了郑衣息。<br />
而此刻的郑衣息已被那绝嗣药的后劲折磨的不成样子，连祈求的力气也没有了，只像一只濒死的野兽般匍匐在烟儿的脚旁。<br />
他惨白着脸，好似是受不住那一波波涌来的灭顶痛意，颤抖着身子吐出了一口血。<br />
那抹触目惊心的红灼的烟儿眸眼一痛，愣了一会儿后，她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正屋，去廊下将双喜唤了进来。<br />
*<br />
太医赶来澄苑的时候，刘氏与郑尧以及郑老太太也都候在了郑衣息床榻前。<br />
郑衣息毕竟担着个郑国公世子爷的名头，且又是宁远侯府钦点的姑爷，太子又对他颇为看重，如今这等时候是再不能出什么意外。<br />
郑尧忙将太医迎进了屋内，冷硬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担忧之色，“犬子这病来的蹊跷，还请太医为他诊治。”<br />
那太医也知事出紧急，不敢多话耽误时候，便立时走到郑衣息身边为他诊治。<br />
只见郑衣息躺在床榻上，脸色惨白的仿佛没有了血色一般，鬓发陷在枕被里，凌乱颓丧得不像话。<br />
此刻郑尧望着床榻上躺着的没有生息了的郑衣息，心里倒是极罕见地生出了几分心疼的意味。<br />
待太医为他诊治过后，便道：“老朽不敢断定。可观世子爷的脉象，应是中了一抹西域奇毒，这毒奇就奇在无毒可解，吞服下去后会受扒皮抽筋、摧心挠肝之苦。并且……”<br />
太医欲言又止，郑老太太率先坐不住了，问道：“太医有话直说即可。”<br />
“并且中了此毒之人，此生再难有子嗣。”<br />
话落，正屋里一派寂静。郑尧一言不发，脸色黑如铁锅。郑老太太也空叹了几声，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刘氏身上，却也只剩下叹息了。<br />
刘氏叹息了一声后也状似不舍地说道：“这……太医你再想想法子，息哥儿是我们郑国公府的世子爷，可不能没了子嗣……”<br />
*<br />
烟儿陪着圆儿一起宿在了寮房，听着东边正屋里一派吵嚷，烟儿的心也慌得直打鼓。一旁的圆儿绞了帕子替她拭泪，见她眸中仍有泪意，便道：“姑娘，方才大夫人身边的白芍已送了信来，说已把陆大哥送回家了。”<br />
烟儿接过了软帕，高悬着的那颗心落了地。<br />
温温热热的帕子覆上脸庞，好似擦拭一番之后就能将上头的泪意擦去。<br />
她怔怔的盯着手里的软帕出神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郑衣息痛苦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，那样高高在上的人，竟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。<br />
直至此刻，她仍是不明白，郑衣息为何要喝下那碗茶？<br />
难道正如他嘴里所说，是为了让自己原谅他？<br />
可不该是这样。<br />
圆儿欲言又止地瞧了烟儿好几瞬，终是忍不住心内的感叹，说道：“姑娘。”<br />
“世子爷没有娶苏小姐。”<br />
烟儿望向了圆儿，眸中有不解，更有一分不易察觉的后怕。<br />
“姑娘定是也察觉到了，澄苑虽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，可却没有苏小姐身影。您还记得您假死出府的那一日吗？世子爷知晓您的死讯之后就好似疯了一般，大哭大闹不止，赤着脚在澄苑里跌了两跤。”<br />
“足足有两个月，世子爷日日在书房里饮酒。听双喜说，国公爷与老太太逼着世子爷娶苏小姐，可是世子爷却不愿，甚至还因此被国公爷痛打了一顿。”<br />
烟儿愣在了原地，情绪陷入圆儿抛出来的话语中，好半晌都无法抽离。<br />
郑衣息与苏烟柔的婚事早已人尽皆知，世家联姻好处颇多，他不该不愿才是？<br />
她虽一字未说，可惊烁的眸子里已是写明了她的疑惑。<br />
为什么？郑衣息这样自私薄冷的人最该明白娶苏烟柔会有多少好处，他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才爬上了世子爷一位，眼瞧着权势地位就要更上一层楼，根本不该放弃才对。<br />
烟儿的心怔然的厉害，随着脑海里渐渐拨开了些亢杂的思绪，似乎有一颗盖着腐烂外衣的真心正昭然若揭般等着她去发掘。<br />
可是她不敢相信，也不愿去相信。<br />
圆儿等了又等，却不见烟儿作出手势来询问她缘由。<br />
她只能顿了顿后，一脸真挚地烟儿说道：“姑娘，在我这个旁人眼里看来，世子爷是爱极了您的，将您找回来，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对您好。”<br />
第61章 毒意<br />
郑衣息昏睡了三日才醒来。<br />
醒来的时候已日落西沉, 夕阳的余晖从支摘窗内洒落进屋内，正巧落在床榻前摆着一只团凳之上。<br />
团凳之上还坐着个郑衣息无数次在梦里梦到过倩影，只着一件素色薄衫，乌黑的鬓发上只簪着一支梅花玉钗, 未施脂粉, 面容疲惫。<br />
可依旧美的惊心动魄, 如旖旎春日里最烂漫的娇花一般让郑衣息移不开目光。<br />
如今他身上那股嗜骨的痛意已然淡去，只是四肢依旧绵软无力。<br />
烟儿恰坐在他身侧的团凳之上，杏眸未阖，整个人笼罩在一股说不清的疲惫之中。<br />
她坐姿弯弯扭扭, 手里还拿着一柄团扇，瞧着是在照顾病中的自己。<br />
郑衣息的心中霎时被喜悦填满，嘴角的笑意浮动，已然是忘了昏迷前遭受的这一场苦痛。<br />
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攥住烟儿的皓腕, 可是伸了伸手后, 却发现自己无力去攀附烟儿, 只能徒然地落在了床榻边沿。这点响动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烟儿，她睁开眼后，便见郑衣息正满眼热切地望着她, 那缱绻的眸光如附实质，仿佛要将她的皮肉凿穿一般。<br />
烟儿心里既是盈着恨, 又是盈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。<br />
她理不清心内的思绪, 便不想与郑衣息视线交汇, 只颓然地垂下头。<br />
“烟儿。”郑衣息唤她。<br />
烟儿无所遁形，只能抬眸望向郑衣息。<br />
四目交汇间, 她率先败下阵来，眉目闪烁着张了张嘴。<br />
双喜告诉她了, 郑尧得知郑衣息被灌下绝嗣药的时候勃然大怒，更是扬言要将郑衣息身边伺候的人都打死。<br />
在刘氏的蓄意挑拨下，郑尧便迁怒到了烟儿身上，已是将丁管事叫到跟前，要他把烟儿打个半死后再发卖了才是。<br />
那时的郑衣息已疼的不成人形，可还是出言求了郑老太太，保下了烟儿的一条命，也不必让她再受打板子的酷刑。<br />
听了双喜这番话的烟儿止不住地发抖，心里即是庆幸陆植已安然无恙，又是感叹刘氏的心狠手辣。<br />
烟儿心里隐隐有些后悔，后悔她实在不该与虎谋皮，只是当初陆植被刘氏的人带走，眼瞧着就要没了性命。<br />
她别无选择。<br />
这辈子已是欠了陆植那么多的情，不能再添上这样一桩。<br />
烟儿不怕刘氏的磋磨，只是不想让陆植因她丢了性命而已。却再没想到郑衣息会回护她。<br />
在给那一盏茶里下药的时候，烟儿已是想过了自己的后果。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，想要从中换取陆植的生机。<br />
她预想过郑衣息盛怒之后会如何处置她。<br />
杀了她，或是将她打了板子发卖。<br />
一切怒意她都能承受。<br />
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的郑衣息，他明知那茶碗里下了毒，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下去。<br />
喝下去的理由那么简单和直接——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恨他。甚至还在叶国公要发落她时，忍着痛护下了她。<br />
郑衣息的所作所为就好似圆儿所说的那一番话一般，是在真真切切地爱着她。<br />
爱。<br />
这个词太过沉重，上一回烟儿不仅伤了心，更是损了身，这辈子都再难有子嗣了。<br />
所以烟儿不敢去相信圆儿的话，也不想去相信郑衣息的爱。<br />
她避开了郑衣息灼灼的目光，只抬起手朝他做了一个手势。<br />
虽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动作，可却是烟儿难得的示好，郑衣息自然高兴，当即连自己身上的酸痛也忘了，只艰难地扯了扯嘴角，朝着烟儿笑道：“多谢你照顾我。”<br />
这一句说出口的话不仅话音里染着温柔，他望向烟儿的目光则愈发柔意似水。<br />
烟儿只觉得万般不适应，身子发颤的厉害，作到一半的手势停了下来，眉目里竟是多了几分畏惧。<br />
她愣了一会儿神之后，才鼓起勇气望向了郑衣息，而后无声地告诉他：“放我离开吧，我们两清了。”<br />
烟儿因为落胎的缘故此生不能再有子嗣，如今郑衣息也被下了绝嗣药。他们两人都不会再有子嗣，如此，也算是两清了。<br />
她不愿再去想那些夹杂着无数爱恨的前尘旧事，也不愿再去猜郑衣息的心思，她只想离开郑国公府，去寻一处僻静的地方，过自由自在、无拘无束的日子。<br />
烟儿的话语映在郑衣息的眼里，却是她要出府去与陆植双宿双飞。<br />
方才的喜悦与温柔霎时不见了踪影，郑衣息凝眉望向了烟儿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我不会放你离开。”<br />
他的回答简单明了，语气更是坚定无比。<br />
烟儿眸中的光亮霎时黯淡了下去，只剩几分微弱的光芒。她望着郑衣息严肃的神色，心里荒凉一片。<br />
几息之后，她倏地从团凳上起了身，赶在郑衣息说话前去梨花木桌案上端了一碗药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