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，邵夫人的目光凛凛而来，“这就是于管家说的，一直缠在你身边的那位，成过婚的女子？”<br/> 她此前收到书信，得知邵文祁身边多了个弃妇，严令家仆递话，命他不许与这等女子往来。<br/> 他竟是不听，还跟到了长安来。<br/> 邵文祁顿了顿，“崔师妹没有缠着我。”<br/> 邵夫人冷笑了声，“长得是不错。”<br/> 也怪不得他动心。<br/> 邵文祁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，闻声默然。<br/> 邵夫人看了他一眼，抿直了唇，“我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，之前要你先立业，搁置了你的婚事，你现在想成婚，我不会反对。但，成过婚的，不行。”<br/> 邵文祁猛地抬起头，张了张嘴，还未出声，就被她无情打断，“你读了这么多的书，门当户对四个字，总不至于不懂吧。”<br/> 她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。<br/> 邵文祁凝着她不容置喙的神色，一时间暗下双眸，良久，“我只觉得我配不上她。”<br/> 邵夫人的神色一下恼了起来，“你这话的意思，是要逆我？”<br/> 这熟悉的威压一来，邵文祁下意识没再出声。<br/> 邵夫人见他面容恭敬，眼底却划过一丝不知悔改，不由眯缝了双眸。<br/> 果真如下人所言，鬼迷心窍了？<br/> --<br/> 这一夜，窗外，月色撩人。<br/> 今晚榻上的男子，连着数日留宫忙碌，难得归家，吮她的动作有点凶。<br/> 她仰着脖子，微微皱了皱眉，他抬起首，伸出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颌。<br/> “崔府有两个嫡系子弟意外死在牢里了，你知道吗？”<br/> 她的背脊僵了瞬息，仰头望着他平静如水的目光，却仿若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，打在了她身上，化作一身冷汗，浸湿了她的衣衫。<br/> 而他似是知道她心虚了般，一把扯开了她的裙带，手掌抚过她的后背，将那藏匿的香汗，尽数擦干抹净，继而拦腰，将她抱到了腿上。<br/> 她总感觉他察觉到了什么，隐而不发，一直有些讨好地迎合，以至于素日不肯让他尝试的姿势，这回，也统统满足了他。<br/> 事后，他抱着她入了浴桶，兰殊体贴地拿着帨巾帮他擦拭脖颈的汗。<br/> 他的瞳仁极黑，看着十分深邃，眼角带着尚未褪去的情愫，泛着暧昧的红。<br/>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，力道不重，却带着桎梏，质问道：“为何？”<br/> 兰殊微微一愣，抬眼，对上他的视线，短促的沉默，垂下眸眼，咬牙痛声道：“他们该死。”<br/> 他们害死了启儿，她如何能不叫他们以死抵命呢？<br/> 他顿了顿，将她的双手拢在了掌心，坐在浴桶，从身后搂住了她，良久，沉声道：“没事了。”<br/> 她又是一愣。<br/> 他这话的意思，是已经将她买凶杀人的事，给她遮掩下了？<br/> 堂堂洛川王高风亮节，竟也会徇私枉法。<br/> 她默然着，提了下唇角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。<br/> 他紧紧抱着她，认真道：“你有什么事，都可以和我说。”<br/> 兰殊低低应了声，却侧眸，避过了他的视线，静默须臾，几不可闻道：“你包庇我，到底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，还是因为我是你的王妃？”<br/> 你的王妃，如何能是杀人凶手，成为你走向权力最高处的污点。<br/> 身后的男人没有听清，忙贴近她的鬓边道：“你说什么？”<br/> 她摇头嗤地一笑，蓦然回头，隔着氤氲的水汽，盯着他冷俊的眉眼看，“如果有一天，我想离开你了，你会放我走吗？”<br/> 他俩经常会闲聊各种假设，他习以为常，凝着她，“不会。”<br/> 她皱眉笑道：“那你要我俩当一辈子的怨偶不成？”<br/> “那你是想我放手？”<br/> 她默然片刻，语气忽而变得凝重起来，颇有几分认真，“真到了那样，与其相互折磨，不如各自安好？”<br/> 他望着她眼底骤然消逝的光芒，以及唇角那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，心里不由抽了抽，忍不住将她的手紧紧握住，“可我舍不得。”<br/> “你要我怎么放？”<br/> 我既已牵过了你的手，这辈子，永远永远，都不会想松开了......<br/> 秦陌倏然在榻上睁开眼，喉结微动，撑腰起身，只觉得嗓子里一阵难以克制的苦涩上涌。<br/> 良久，才回过神来，不由苦笑了声。<br/> 正是个应景的梦。<br/> 眼下的他，何尝不是既知她的心不在他这儿，又万分舍不得呢？<br/> 该当如何。<br/> 秦陌坐在床榻上，忍不住捏了捏眉心。待得整个人的心绪从无边的酸涩中缓缓醒转，再回想方才的梦境，心中的古怪感越来越深。<br/> 起初他的梦境总是很乱，就像散落在地的拼图，一时不知从何抓起，只能一张一张的捡来看，可运气不好，拿起来第一张，活色生香，以致他以为这只是一幅简单的春宫图。<br/> 可看久了，随着每一场梦境越来越清晰，秦陌突然觉得，那幅拼图，就像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他和她。<br/> 可他为何会发这样的梦呢。<br/> 秦陌垂眸沉思，久久未动。<br/> 直到元吉打来了盥洗的水，提醒他陛下昨日来过口谕，要他今日入宫一趟。<br/> 秦陌整装束发，策马进入皇城驰道，翻身下马，疾步朝着御书房方向而去，远远在台阶下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俏影。<br/> 她款款从御书房走出，回眸轻笑，福身请送她出门的刘公公止步，转而，径直穿过了旁边的白石长廊，朝着后宫的方向离去。<br/> 秦陌大步流星迈入了御书房，李乾正好在桌前抿了口茶水，一见他进门，不待他开口询问，先主动提及兰殊刚刚向他推举了西域的一种良马。<br/> 早在兰殊入京之后，便请赵桓晋为她写了一份恳请入宫面圣的呈文。<br/> 刚好李乾今日得了空闲，便一早叫赵桓晋把人领了来，召见了她。<br/> 李乾明显对她所提的战马很感兴趣，抓着秦陌的手询问：“你上回不是坐弟妹的船回来的吗？看到那马了吗，感觉如何？”<br/> 秦陌了然兰殊原是过来与李乾谈生意的，便将所见一切如实相告，其间不乏有几句不着痕迹的赞美之词，李乾听了他的感受，愈发对那马匹有了好感。<br/> “明儿个我就叫弟妹牵到梨园马场来给我看看。”李乾和颜道。<br/> 他一口一个弟妹，仍旧未改称呼，秦陌有心提醒，话到口边，又忍不住咽了回去。<br/> 这感觉就像是偷了什么东西，有点心虚，有点窃喜。<br/> 秦陌提了提唇角，不知想到什么，眉头微微蹙起，“买战马是一笔大开销，陛下不怕惊动内阁？”<br/> 户部，以及国库，都扎着内阁的人。<br/> “不是现在买，弟妹只是给朕看个样品，若是满意就先给她付一笔定金，她去养马场培植，届时要买了，就可直接供货。一笔定金，朕的小金库还是有的。”<br/> 秦陌想起她辛辛苦苦栽培的新品小马种，忽而觉得公孙师姐真是没白教，她当真有做生意的头脑。<br/> 引进新的战马对秦陌百利而无一害，秦陌颔首认可，见李乾起身走向了批阅奏章的案几，循步跟上，站在案几前，准备将他心里的要事说上一说。<br/> 岂料，秦陌刚一开口提出下个月的端午宫宴，他想亲自领兵布防，掌握人员进出的动向。<br/> 李乾不由露出揶揄的笑意，“你这莫不是知晓了弟妹要来参加端午盛宴，就想着亲自给她保驾护航？”<br/> 秦陌蓦然睁大了双眼，“她要来参宴？”<br/> 秦陌心里一下发起了慌，沉声道：“可我明明和岚姐要求过，不要在□□女眷的邀帖上，添她的名字。”<br/> 端午盛宴是宫廷大宴，不论是前廷的郎君才俊，还是后.廷的女眷名媛，京城各大高门世家，说得上名号的，基本都会受邀进入梨园。<br/> 乌罗岚听闻兰殊回了京城，本有意邀请她入席，可秦陌坚决反对。<br/> 李乾蹙起眉梢，“你不想她去？为何？”<br/> 秦陌默了默，平复了一下心绪，转过首，淡漠道：“怕见了尴尬，被人当谈资。”<br/> 李乾眉间皱得更甚，笑了笑，虽不信他是这么小气的人，也说不上他这个理由有什么具体的不对，只能温言同他抱歉道：“可刚刚弟妹同朕明言要求她要参宴，而朕，已经答应了她。”<br/> 秦陌神色一滞，语气不经意携了一缕责备，“你为什么要答应她？”<br/> 李乾见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发慌，并没有介意他的苛责，只默然片刻，沉声道：“因为我和她，曾有个三年之约。”<br/> 秦陌目光一顿。<br/> --<br/> 兰殊十五岁嫁给秦陌那年，秦陌为了让她讨厌她，给她受了一场气。<br/> 而李乾为了宽抚她，曾许过她一个承诺。<br/> 只要她在秦陌身边待够三年，她有什么要求，只要不违背道义，他都会帮她实现。<br/> 时隔今日，兰殊再提此事，李乾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要他即刻答应从她手中购买战马。<br/> 可兰殊却说她对自己的马匹有信心，不需要用承诺来强求生意。<br/> 她所求的，是她想参加端午盛宴，还想，在宴上献出她精心安排的一场节目。<br/> 盛宴会有许多表演进献，各大世家都会争相哄得龙颜一悦，找寻有能耐的艺人演出。但不是每个节目都能上，要通过内务府的精心挑选。<br/> 兰殊发现自己不在盛宴的受邀名单内，便同李乾提出了要求。<br/>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，只是天子一诺珍贵，她就这么用了，难免不叫李乾生出好奇，“你为何如此想出席？”<br/> 兰殊默然了会，恭敬道：“这场盛宴，大周的四方大吏都会来，若能在盛宴进献节目，名声一定大涨。民女最近在做丝绸生意，安排的，也是一场呈现丝绸之美的艺曲。”<br/> “所以，你这是来借朕的场，宣扬你的货？”李乾笑了起来。<br/> 兰殊点了点头，拱手道：“此事可有违背纲常伦理？”<br/> “那倒没有。”<br/> “民女求陛下成全。”<br/> --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