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多月的水路,他实在担心凶险。<br/> 语毕,招手唤来两个亲卫领头,皆是身材高大,穿着玄衣的人。<br/> 其中一人曦珠认识,是陈冲。<br/> 陈冲有些讪然地笑,朝夫人抱拳行礼,没敢作声叫“夫人”。<br/> 至于另外一人,脸上有一道横眉的刀疤,在北疆的战场练就。偶然在破空苑见过,现才知姓名。<br/> 同样低着头,不出声地行礼。<br/> 卫陵道:“路上要有什么事,尽管吩咐他们就好。”<br/> 曦珠并未推拒他的这份好意,也明了他的意思。<br/> 钱财上路,多有水匪,严重了甚至伤及性命。<br/> 只是问道:“那你呢,他们不用跟你去峡州吗?”<br/> 她在关心他。<br/> 卫陵笑望她的眼,道:“我留几个人就足够了。”<br/> 他又问:“要不要再叫几个丫鬟仆妇,船上好有照顾的人?”<br/> 但这次,曦珠摇头轻道:“不用,只要蓉娘跟我就好了。”<br/> “好。”<br/> 卫陵下颌微点,应了一声。<br/> 在旁的青坠咽着声。<br/> 像是该交代的事情都说完了,只需等待两个时辰后的天亮。<br/> 好似也没两个时辰了。<br/> 月亮藏进乌云背后,在逐渐地往西边坠落。<br/> 命令已下,各人回去收整休憩。<br/> 他与她也回到了屋中,烛又烧短了一截。<br/> 一圈黄晕的光里,那把油桐伞静放在桌上。<br/> 但卫陵知道,自己最后一丝的不甘,已荡然无存了。<br/> 再一次隔墙窥听,也见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离去。<br/> 余光从伞上收回。<br/> 他说:“去睡吧,等到时候我叫你起来。”<br/> 她仍坐在椅子上,垂眼回道:“我不困。”<br/> 他又说:“要走一个多月的水路,颠簸得很,船上是睡不好的,还是去睡一会吧。”<br/> 他有些摸不准她为何不想睡觉?<br/> 是想着很快就能回家了,两世终将得偿所愿,所以兴奋地睡不着吗?这是自然的事。<br/> 亦还是,也有些……舍不得他?<br/> 曦珠轻嗯了声。<br/> 走到床边,除去外衫外裙坐下,将鞋脱了。<br/> 她翻身躺在床上,一如之前地挪到里边。<br/> 屋里有些闷,没有盖被。<br/> 折叠好的被褥堆在脚边。<br/> 天蓝帐子悬着的钩子上,挂着熏蚊的艾草香包,清香的气味浮在帐内。<br/> 曦珠平躺着,闭上了眼睛。<br/> 想要如他的话,好好地休息这两个时辰。<br/> 但那光还亮着,一片淡色的灰影映在她的视线里。<br/> “熄灯吧。”<br/> 她对他说,似成习惯了,自从成婚睡在一张床上后,总是他去熄灯。<br/> 话音落下,跟随他的答应“好”,那盏紫铜蟠花烛台上的光,被一道俯身轻轻地吹气,灭尽在昏暗里。<br/> 他走了过来,步子很轻。<br/> 脱去身上的外袍和靴,平躺到了床的外侧。<br/> 他也双手交叠在身前,合上了眼,侧耳听她的呼吸声,匀缓而柔和。<br/> 但她并没有睡着,好一会儿过去,仍是醒着。<br/> “替我给姨母说声,这些年多谢她的照顾。”<br/> 倘或爹娘逝去之后,姨母没有派人去津州将她接进京城,她不会有更好的结局。<br/> 她感激姨母的照顾,也感激镇国公府卫家的不嫌。<br/> 但也仅此而已了。<br/> 枕边人应道:“好。”<br/> 须臾的寂静,她又问:“你什么时候去峡州?”<br/> 卫陵轻声:“等送你离开,去和爹娘说明后,再去兵部领了印信就会走了,该也是明日。”<br/> 她便没有再说话。<br/> 纱帐围拢的方正里,仿佛隔绝了世间一切的琐事,只余分别前的情潮涌动,与沉积的闷热交织。<br/> 那股热让卫陵眼眶止不住地泛酸,终于控制不住地侧转过去。<br/> 面对着她,伸手将她翻过,一把揽进了怀中。<br/> 手掌扶着她的后脑,将她按在了胸膛前。<br/> 唇亲着她的眉心,吻着她馨香的发,低低地唤她的名:“曦珠……”<br/> 那低沉微哽的声音,缥缈地无依无靠,似是浮萍。<br/> 唯有紧紧与她拥抱在一起,才能缓解他快要碎裂痛苦的心。<br/> 纵使她再拍打他的后背,再掐拧他的肩膀。<br/> 如何挣扎,他都没有松开她一分。<br/> “让我抱一抱你,好不好。”<br/> 他几乎是哀求一般,接连不断地在她的脸上,落下一个又一个亲吻。<br/> 渐渐地,那双推开他的手不再挣动,搂住了他的脖子。<br/> 她猛力压住他的肩膀,将他按倒在枕上,双腿落在他的腰侧。<br/> 俯低了身,张口咬上他的唇。<br/> 微尖的牙撕裂了那张柔软、却在过往满口谎言的嘴。鲜血的腥味流淌,蔓延在彼此的口舌。<br/> 刺痛的闷哼中,好似回到了第一次。<br/> 也在这里,在这帐中。<br/> 前世今生,他第一次真正地亲吻了她,也有血的味道。<br/> 卫陵托住她的细腰,于头疾的发作,和酸楚的眼中,被她散落下的发丝彻底遮去了光,不见她的神情。<br/> 只抚摸着她发颤的后背,辗转地舔她唇瓣上的血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