埃里克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手套，手掌毫无阻隔地握住了她的脚掌。<br/> 过了那么久，他的体温还是很高，高热的手掌触及她脚心的那一刻，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，仿佛有一股微妙的电流顺着她的脊背蹿上头顶。<br/> 他半跪在地上，给她穿上天鹅绒便鞋。<br/> 这双鞋也是他亲手制作的。<br/> 一时间，薄莉更不好意思了。<br/> 尽管他年纪比她小，却在生活中无微不至地照顾她。<br/> 除了那方面比较年轻气盛，容易激动，很多时候，他似乎更像一个男人，而非少年。<br/> 薄莉心里一动，想到了什么似的，半开玩笑地说：“……你比我小那么多，是不是该叫我一声‘姐姐’？”<br/> 话音未落，他冷不丁站了起来。<br/> 高大的身影完全覆没她。<br/> 这种压倒性的身高差，令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去。<br/> 他的身上仍然残留着欲望的气味，浑浊，温热，进犯着她的呼吸。<br/> 就在这时，他突然伸手，撑在她的身边，俯身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，充满依恋地深吸了一口气：<br/> “姐姐。”<br/> 薄莉一怔，心脏传来塌陷似的失重感。<br/> 这并不是她的癖好，只是单纯想逗逗他。<br/> 可当他真的那么做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依恋之情时，她却感到了一种隐秘而复杂的冲动——想要他离她近一些，再近一些，紧紧抱住她，直到填满所有可以填满的空隙。<br/> 那种强烈的空虚感，把她都吓了一跳。<br/> 半分钟后，他松开她，给她披上一件斗篷，转身朝门外走去。<br/> 薄莉莫名有一种把他拽回来的冲动。<br/> 她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脸颊，跟了上去。<br/> 这是他第二次为她下厨。餐厅内，烛光昏暗，别墅里其他人都在睡觉，薄莉坐在餐桌前，小口吃着面条，无端有种偷情的感觉。<br/> 他没有坐下，站在旁边，似乎在等她吃完，然后去洗碗。<br/> 薄莉歪头问他：“你不饿吗？”<br/> “不饿。”<br/> “你不喜欢跟我吃饭？”<br/> “不是。”<br/> “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一起吃饭？”<br/> 他顿了好一会儿，才说：“你不觉得我的身高很奇怪吗？”<br/> 薄莉已经记不清他在原作里有多高，只记得很瘦。可能是恐怖片导演为了让他显得更有压迫感，才会这样设定他。<br/> ……不知为什么，现在再用恐怖片主角去形容他，薄莉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罪恶感。<br/> 那部电影里，其实对他的人格没什么刻画——没人知道他的过去，也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。<br/> 从开始到结束，他似乎只是一个令人恐惧的符号，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尖叫、鲜血和混乱。<br/> 就连“爱”，也是令人恐惧的。<br/> 但真实的他，却是复杂和矛盾的。<br/> 他并没有直接撕下自己的脸庞，也没有要跟她同归于尽。<br/> 他甚至会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，跟她撒娇。<br/> 他是如此真实，不再是一个符号，一行文字，仅需几段话即可总结完一生的虚构人物。<br/> 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，那她就不能再用看待恐怖片主角的眼光去看待他。<br/> “不奇怪。”薄莉说，“我也很喜欢你的身高。”<br/> 吃完面条，他果然拿过她的盘子，去厨房洗碗。<br/> 薄莉从背后靠近他，还未伸手抱住他，他已猛地抓住她的手。<br/> 他的手掌冰冷，沾着冷水，浸湿了她睡衣的袖子。<br/> “干什么？”他的声音也很冷。<br/> 薄莉无辜极了：“……我只是想抱抱你。”<br/>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，缓缓松手。<br/> 薄莉顺势抱住他。<br/> 他全身一僵，背部肌肉更是掠过一阵奇特的颤动，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。<br/> 她说：“等下可以留下来陪我睡觉吗？”<br/> 埃里克没有说话，继续洗碗，只是动作已有些机械和不自然。<br/> “求你了。”薄莉困得要命，讲话没过脑子，毫无顾忌，“……我想试试跟喜欢的人睡觉是什么感觉。”<br/> 他突然开口：“你真的喜欢我？”<br/> “当然。”<br/> 埃里克顿了几秒钟，然后，放下手上的餐盘。<br/> 他简单擦干手上的水渍，反扣住薄莉的手腕，一把将她拽到前面来。<br/> 这一刻，呼吸互相交融，彼此之间再无空隙。<br/> 因此，那种轮廓分明的存在感格外强烈。<br/> “这样，你也喜欢？”他居高临下，往前逼近一步，膝盖似乎随时会抵进她的双膝。<br/> “……当然。”薄莉说，“我的癖好你不是都知道吗？”<br/> ——到了这个地步，她还在撒谎。<br/> 埃里克闭了闭眼，竭力压抑急促混乱的呼吸。<br/> 她就这么害怕他？<br/> 她明明说过，如果不是碰见他，她完全可以谈一场正常的恋爱，找一个普通男人结婚生子，像大部分人那样过完平凡的一生。<br/> 气氛莫名陷入紧绷僵滞。<br/> 薄莉清醒了一些，内心一阵懊恼，感觉自己不该提到“癖好”两个字。<br/> 他可能会以为，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，才会跟他在一起。<br/> 果不其然，他再度开口时，声音冷得吓人：“出去。”<br/> 薄莉还惦记着自己的目的：“那你还跟我一起睡觉吗……”<br/> 话音未落，他已冷笑一声打断：“为什么不呢。”<br/> 薄莉走出厨房后，仍有些纳闷，不知道他在冷笑什么。<br/> 第56章<br/> 薄莉回到卧室后, 简单洗了个澡，已经是凌晨三点钟。<br/> 她怕埃里克不告而别，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。<br/> 然而几分钟后, 困意上涌，她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坠, 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。<br/> 等她醒来时，已经躺在床上，被子盖到脖颈，身边空无一人。<br/> 薄莉不由懊恼地捶了一下床，还是让他跑了。<br/> 这时, 一个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：“怎么醒了？”<br/> 薄莉抬头。<br/> 埃里克走到床边，垂眼看向她。<br/> 他似乎刚洗完澡，头发还有些潮湿，垂下一两缕搭在白色面具上。<br/> “……我以为你走了, ”薄莉揉了揉眼睛，伸手握住他的手, “还好只是错觉。”<br/> 他没有说话。<br/> “快上来，”薄莉往旁边挪了挪，“再不睡就要天亮了。”<br/> 十几秒钟过去, 他才慢慢在她的身边躺下, 只是身体始终像钢板一样笔直且僵硬。<br/> 薄莉只当他在害羞，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腰身，把头埋在他的颈间, 闭上了眼睛。<br/> 再醒来时,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。<br/> 出乎意料的是, 埃里克并没有离开，一直睡在她的身边, 只是姿势完全变了。<br/> 薄莉记得睡前，是她把头埋在他的颈间，醒来时却变成了他埋首于她的颈侧。<br/>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睡着时的样子。<br/> 他已将白色面具摘下，面部毫无遮掩，鼻梁抵在她的颈侧，呼吸深长均匀。<br/> 近距离看他的长相，会发现侵略性极强——眉骨突出，鼻梁挺直，下颚线凌厉而分明。<br/> 只是，当这些特征集中在形似骷髅的右半边脸庞时，就变得异常恐怖。<br/> 薄莉也不能违心说他长得很好看，但确确实实契合她的审美。<br/> 尤其是，他这么无知无觉地埋在她的颈窝里睡觉……她瞬间回想起了昨晚那一声“姐姐”，心脏一阵发涨似的酸麻悸动。<br/> 薄莉往后挪了一下，轻手轻脚地把他的脑袋搁在枕头上。<br/> 埃里克的眼皮动了动，但没有醒来。<br/> 他估计困极了，也累极了——昨天被她刺激成那样，整个人几乎急火攻心，一直到凌晨四五点钟才上床睡觉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