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送我的项链
1<br/> 爸妈每天都在打架。<br/> 可是这两人也很负责，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盯着他写作业。<br/> 打架、吵架，新手夫妻就是这样。<br/> 每次动刀前的一刻，两个人都在歇斯底里，然后见了血，爸妈又会抱在一起说爱对方。<br/>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。<br/>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，楼道潮湿、狭小，爸爸的自行车放在一楼楼梯下的叁角区域里。<br/> 夏天家里就把门打开，只挂一个门帘。<br/> 他捡回一只土狗陪他，然后因为数学期末考试卷子上的附加题没答对，狗就被爸爸送给别人。<br/> 他哭过，可是哭没用。<br/> 2<br/> 他其实出生在一个很奇怪的家庭。<br/> 爸爸爱妈妈，可是会跟妈妈动手。妈妈爱孩子，但是会强迫他走上预定的路线，如果偏离这条路线，就会受到惩罚。<br/> 他被妈妈赶出去，高举胳膊站在门外，凡是有人回家，都能看到一楼有个小男孩只穿秋裤站在老楼房的楼道里。<br/> 李堪鸣哭着回去，被爸爸用拖鞋抽了一耳光。<br/> 这叫羞耻教育，这是1997年，这年她出生了。<br/> 3<br/> 他很勤快，很好学，虽然也像普通小孩子那样爱玩，但是因为家里还有妹妹，有时候爸妈工作很忙，李堪鸣得在姥姥接他回家后好好陪妹妹玩。<br/> 他是学校里最听话，学习成绩最好的小学生。<br/> 妈妈自认为羞耻教育很成功，一直到妹妹出生后的第五年，他们搬到新小区住。妈妈说他已经十岁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站在门外受罚，不然被新小区的邻居看到要说闲话。<br/> 于是爸妈改成打他手板。<br/> 4<br/> 马上要元旦，可是他又做错事。<br/> 李堪鸣不明白自己怎么总做不到完美，他不知道校服拉链什么时候坏掉，回来爸爸问他，他答不上来。<br/> 爸爸打手板时，打折他一根手指，李堪鸣没哭，因为哭没用。<br/> 去医院看好后，第二天就要到妹妹的生日了，爸爸妈妈抱着他说，他们以后再也不会这样。<br/> 确实，从此之后，他们以后真的再没动手打过他。<br/> 这是2002年元旦前，马上妹妹就要过生日，妈妈买了一个大的奶油蛋糕庆祝。<br/> 第二天早上五点，大人醒来在外面说话。<br/> 李堪鸣也已经醒来。<br/> 他在卧室里听到外面妈妈说：“大师还说什么？”<br/> “没别的，就说别打大的，这叫不积德，对小的不好……”<br/> 原来这都是为着她。<br/> 他好嫉妒她，也好恨她。<br/> 5<br/> 他期待过妹妹长大。<br/> 这不是当然得吗，只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，他的期待变质。<br/> 闻起来只有馊味。<br/> 他们两个人差了五岁，刚好是他快她一步成人。所以他理所应得用多出五步的距离丈量他们之间的关系，本来他就走得飞快，还要求妹妹再快点，再快点跟上来。<br/> 不可以摔倒，不可以做不到，更不许哭。<br/> 倘若她达不到自己的标准，就另一种他擅长的方式和她沟通。<br/> 沉默。<br/> 就是无尽的沉默，直到她受不了哭着敲开他的门说：“哥哥抱抱！”<br/> 他还能忍住继续沉默下去，可他最怕和她对视。<br/> 因为他讨厌看到她眼里的自己。<br/> 在妹妹眼里，他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。<br/> 五岁的男孩高举双手，脸上是爸爸打得巴掌印，他说：别折磨自己了。<br/> 快点放过她。<br/> 越是这样，他越不肯放过她。<br/> 6<br/> 日记：<br/> 2021年12月20日。<br/> 她今天回来看爸妈，带了一些礼品、水果。这样一点也不像回来看爸妈，像走亲戚或者去医院看病人。<br/> 爸妈更有问题，明明马上就到她的生日，也没说让她元旦回来吃饭。<br/> 我这周喝酒次数有点多，痛风的劲上来，吃饭手有点抖。<br/> 她说：哥，我帮你夹菜。<br/> 然后像以前一样，把一切都做好。<br/> 吃完饭应该送她的，可我从来都没送过她，今天她看起来心情很差。<br/> 她自己在外面打拼，很不容易。<br/> 真好，我巴不得看她难受却不能说，想哭不敢哭。<br/> 写写涂涂，撕了一页又一页，李堪鸣终于落笔合本。<br/> 他关灯睡觉，躺在床上，枕头下面是一个小盒子，他打开。<br/> 里面是妹妹送给自己的项链。<br/> 真烦，阴魂不散。<br/> 开灯看，关灯、开灯、关灯。<br/> 他戴上了项链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