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动作非常轻盈，尽可能地避免发出任何声响。<br/> 从车内下来，左渔抓紧时间往西面的小路赶，穿过停车场，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零零落落的几个小摊，她直接跑到其中一家水果摊前，跟老板娘说买橘子。<br/> 摊位的老板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，原本正磕着一捧瓜子在看电视剧，看见左渔这个时间点穿着校服出现在这里，便拿着袋子好奇地问她：“囡囡，你不用上课伐？”<br/> “有事情，我请假了。”左渔来到橘子前，精心挑选了几个果肉饱满的橘子，装进袋子。<br/> “哦，听你口音，不是这里人吧？”<br/> “不是。”<br/> “恫山坐车过来的？”<br/> “嗯。”<br/> 左渔将挑好的橘子递给老板娘，等她称重时，又被拉着聊了两句。她看了眼时间，怕车子走了，只好打断她，问她多少钱。<br/> “九块四，算你九块好了。”老板娘爽快地回答道。<br/> 这个时节的橘子贵得令人气馁，左渔站在那里，原本还想着给外公外婆再买点儿水果，现在也只好作罢。<br/> 许肆周从车里下来，拿着手机，才转身就看到左渔拎着袋子叹了口气，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林梢的缝隙投落在她肩头。<br/> “阿肆，你等等，我问问秋摇……”<br/> 熊韦谦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许肆周打断了——<br/> “不用了，找到了。”<br/> 熊韦谦听他电话里的意思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：“啊，原来你没来上课，是找左渔去了……”<br/> 许肆周的视线还停留在左渔的方向，心思似乎完全落在左渔身上，只是机械地回应了声：“嗯。”<br/> 他心不在焉地挂断电话，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。<br/> 刚刚在车里醒来，发现旁边座位空无一人，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间就清醒了大半。他迅速恢复思考能力，从精神恹恹的状态中摆脱出来，看窗外，看前后左右，又看她的包还在，估计她应该走不远，于是问司机问乘客，下车，给熊韦谦打电话。<br/> 停车场空旷寂静，只有风声作伴，树木摇曳。许肆周四处寻找了一圈，才终于在停车场的一角发现了左渔。<br/> 左渔遥遥站在马路对面，她没想到许肆周竟然醒了，刚收起老板娘递过来的一块钱，转头就对上了他灼灼的视线。<br/> 这个季节的萝藦种子飘得比他还高，像蒲公英的“降落伞”般四处乱飞。在恫山那边，当地人都喜欢叫它假面蒲公英。<br/> 他那只手垂在身侧，紧握着电话，孤独地立在那一片漫天的萝藦中。这一幕让左渔的心头一紧，连忙朝着许肆周的方向跑去。<br/> “对不起……我买橘子去了，你是不是在找我啊？”左渔的语气中带着急切和歉意。<br/> 许肆周本来就没生气，只是急于找人，但看到她眸中流露出的不安和紧张时，他自嘲地一笑，他在她心底的形象是有多差，怕他的同时还这么温顺地给他道歉。<br/> 他对她俨然没了脾气。<br/> “上车吧，我抽根烟。”许肆周将手机揣回兜里，手也跟着放进去。<br/> 他没明确点头说是在等她，只是说自己烟瘾犯了，左渔这才悄悄舒了口气，还好。<br/> 瞥见少女自以为不甚明显地松了一口气，许肆周垂下头笑了声，背过身去，走远几步准备抽烟，免得风吹过来把烟味吹到她身上。<br/> 他烟瘾不重，但刚才晕车，需要抽根烟缓解，这才摸出打火机。结果，突然有人拉住他背后的外套衣角。<br/> 他转头一看，发现是一只手牵住了他的外套下摆。这只手的肌肤细嫩得就像刚剥壳的荔枝。<br/> 他们前方的汽车发动了，尾气呼啦啦地排放着，离得有点远，左渔慌忙拉着他，语气有些急促：“许肆周，车要走了，你要不还是别抽了？”<br/> “喂，你们两个，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的干什么，快点儿上车啊。”司机大叔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来，冲他们大声喊道。<br/> 听见司机大叔的催促，左渔有点儿慌了，也顾不得那么多，一手提着橘子，另一手拉起许肆周的手就往回赶。<br/> “司机叔叔，麻烦您等等……等等……”<br/> 左渔知道想抽烟的时候心里会痒痒的，很难受，因为她爸爸就是那样，所以她边跑还边回头叮咛他：“许肆周，你忍一忍，我们先上车好不好？”<br/> 她的语气很喘，呼吸也有些乱，长发擦着颈肩飞舞。<br/> 靠，这妞是不是有勾魂摄魄的本事。<br/> 比烟瘾还要更难以让人抗拒。<br/> 第26章 酒窝星球26<br/> 左渔是回到车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懊悔。刚才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, 就敢抓起许肆周的手往回拉。<br/> 现在回想起来，当时的举动确实有些太过鲁莽。<br/> 她尴尬地叹了口气，耳尖透着点窘迫的红，默默期盼着, 许肆周应该没有在意吧。<br/> 车子很快开动。<br/> 就在他们上车的后一秒, 车门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。<br/> 左渔随着汽车起步的惯性往前踉跄了下, 她的脚步不稳, 身体摇摇晃晃, 双手下意识地扑腾，试图抓住就近的把手, 那袋橘子也随着她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。<br/> 就在她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, 她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，牢牢地将她的手肘握住, 扶了她一把。<br/> 左渔稳住身子，转头望去，许肆周适时松开了手，但他的姿势仍然像是在保护她, 并示意她注意看路。<br/> 她只好点点头, 然后扶着一排排的座椅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。<br/> 车辆重新驶入山野公路, 远处群山如黛, 仿佛一幅壮美的水墨画。<br/> 左渔系好安全带，将那袋橘子置于自己膝盖上，从里面拿出其中一个慢慢开始剥。<br/> 橘子很新鲜，橘子皮在她手中一瓣一瓣地散开，每剥开一片都会喷出细密的汁水。<br/> 许肆周看着那点橘黄色的汁液溅到她白皙的指尖, 强迫症又犯了。<br/> “给我。”他伸手，直接将她还没剥完的橘子拿走。<br/> 左渔擦了擦手, 脱下外套。因为刚才上车前跑动了两步，她觉得有些热，于是又轻轻扯了扯口罩透气。<br/> 许肆周替她把橘子剥完，果皮被分成漂亮的五等分，一颗完整而干净的果肉位于正中间，被极有仪式感地托住。<br/> 左渔微微有些恍惚，怎么能、把橘子皮都剥得那么精致的？<br/> ……这难道就是、传说中的强迫症吗？<br/> 许肆周将橘子递到她面前，此刻的左渔刚脱了外套，精致的锁骨正暴露于夕阳的余晖下。<br/> 许肆周不经意间看去，她那截锁骨真的很漂亮，伶仃而起伏，如同月光下的一座小山。他撇开视线看向别处，煞有介事地轻微咳一声，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。<br/> 左渔反应过来，没有接，而是小小声：“许肆周，这是给你吃的。”<br/> 他没有动，似乎还在犹豫，她又补充道：“你刚才好像是有点晕车了，吃点橘子会很有帮助的。”<br/> 原来她下车是为了给他买橘子？<br/> 许肆周掰下一瓣橘子懒洋洋地投进嘴里，果肉汁液在舌尖淌开，酸酸甜甜的滋味提神醒脑，但心底感受到的只剩下甜。<br/> 他笑，浑不吝地逗她：“挺甜的，喂你？”<br/> “不用，”她摇头，表情乖巧而又严肃，“我可以自己剥着吃。”<br/> 这位笨蛋美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在逗她，一本正经地回应着。<br/> 刚刚她扯口罩的时候，他不小心看到她的脸，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，惊鸿一瞥，连半秒钟都不到，但那一眼，感觉她好像有个浅浅的小酒窝。<br/> 许肆周想问她为什么一直戴口罩，但眼前这个笨蛋美人发出一声又轻又浅的哈欠声，让他改了想问出口的问题：“昨晚没睡好？”<br/> “嗯，有点。”左渔眼睛微微泛了点红，眼角盈起泪光，有点楚楚可怜的模样。<br/> 她轻轻擦了擦眼睛，昨晚因为爸爸的那番训斥，她一整夜辗转反侧，没怎么睡好，现在确实是很困了。<br/> 左渔将衣服叠好，轻轻放在膝盖上，然后闭了闭眼睛，说：“许肆周，我先睡十分钟，如果你感到难受就叫我，我会给你剥橘子的。”<br/> 这么矜贵的少爷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样的苦，左渔想着能照顾一点就照顾一点吧。然而，架不住眼皮子越来越重，她脑袋轻轻靠着窗户就睡着了，细软的发丝从脸侧滑落，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肩膀上。<br/> 斜阳西下，汽车转向了另一个方向，阳光从窗边映进来，灿烂如画，金色的光线勾勒着她耳侧的碎发和额头。<br/> 许肆周看她安静恬然的睡颜，不忍心她被西斜的太阳直射，于是微微躬身，想帮她把窗户的帘子拉起来。<br/> 但那时候的公共汽车条件十分简陋，连个像样的遮阳帘都没有，只有一张看上去老旧不堪的破布，甚至还有一股子霉味。他见状，手腕一转，把左渔的脑袋轻轻扶到了自己的肩头，让她可以舒服地靠着。<br/> ……<br/> 左渔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。<br/> 汽车穿过层层叠叠的隧道，抵达终点站时，天色微沉，天际的晚霞染红了大片的村落。<br/> 所剩无几的乘客陆陆续续下车，有人在大声打电话，有人哐当哐当地收拾行李，左渔睡眼惺忪地醒来，看到窗外熟悉的环境，才知道已经到外婆这边了。<br/> “醒了？”<br/> 耳边响起少年微哑的声音，左渔吓了一跳，眼神又软又懵，神智慢慢清醒过来，才记起自己旁边还有许肆周这个人。<br/> 他大概是坐得有点久了，不太习惯搭这种车，所以抬手揉了揉脖子和肩膀，然后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。<br/> “嗯……”左渔点点头应。本来只打算睡十分钟，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睡了后半程。<br/> 车内的乘客都差不多走空了，左渔连忙把外套穿上，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。许肆周适时把她的书包递过来，左渔一愣，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让人保管了自己的书包一路，有点不好意思：“谢谢啊……”<br/> 许肆周站起来，高高瘦瘦的个子很容易就碰到车顶，只能微微垂着头看她。<br/> 左渔连忙把橘子放进书包，也跟着站起来，但前门处站着的司机突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：“小伙子！”<br/> 许肆周被喊，双手插在兜里，微微俯着身朝他走去。<br/> “拿着，这是找你的钱，你刚上车的时候付多了，咱们这儿的车票可没那么贵。”司机好心地将多余的钱退给他，说着掌心用力地一下拍在他肩膀，“下次别再追着车跑，这很危险，万一我没刹住，就是轻微的磕着碰着，你那小女朋友都该难过了。”<br/> 被司机大叔一掌拍下来，许肆周本就发麻的肩膀就跟过电那样，又刺又麻，他立刻下意识地按着肩头猛皱眉，靠，胳膊被压久了——真他妈麻啊。<br/> “怎么回事，”司机大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，陷入怀疑，“我也没使多大劲啊……你……你没事吧？”<br/> 正巧从过道走来的左渔看到这番情形，尴尬到无法呼吸……<br/> 怎么那么多人都将他们认错成情侣呀？<br/>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……<br/> 不过他的手臂是怎么了，被拍了一下好像很疼？<br/> 许肆周叹了口气，面无表情地将钱揣兜里，扭了扭脖子，重新切换到神清气爽的状态：“没事，走吗？”<br/> 他回头，看向左渔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