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代出不抽烟，住进来以后，发现他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也不喝酒。但他家里酒却不少，多是别人送的，无论贵不贵重都不怎么在意地一股脑塞到橱柜里。<br/> 贺繁找出一瓶比较常见的，不太值钱的伏特加，打开倒了一杯。也没有兑什么饮料，直接灌了半杯下去。<br/> 这酒烈性，口感不算好，辛辣苦涩几乎没有回甘。贺繁蹙眉忍过那股强烈的烧灼感，便静静坐着，像等待药物起效那样等待精神被麻痹的解脱。<br/> 可似乎总是事与愿违。<br/> 接连两杯下去，都有点被这浓重的酒精味刺激得犯恶心了，他还是没有放松下来。<br/> 夜色浓得像不见底的深潭，江代出结束应酬仆仆归家，推门时只以为灯没关，进来却意外看到贺繁正静静伏在餐桌上，肩膀随着呼吸平缓起伏。<br/> 瞥到桌上立着的那瓶伏特加，江代出眉头蹙了下，放轻脚步走到跟前，见贺繁手上还虚握着一只玻璃杯，额头抵在手臂上，颧骨透着酒意醺染泛起的红。<br/> 看瓶里少掉的那些酒，江代出便知贺繁是喝醉后睡着了。<br/> 第129章<br/> 贺繁醉酒时就是这样，不会发酒疯胡言胡闹，只会一个人安静地睡觉。<br/> 好在空调是定温的，这个时间客厅温度适中，贺繁穿着长衣长裤的家居服应该不会冷。<br/> 江代出猜想他大概是想睡睡不着，才一个人坐在这喝酒的，犹豫着是叫醒他回房睡，还是干脆把人挪进去。<br/>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靠近，贺繁微微偏过头，睁开眼，薄薄的眼睑遮了一点瞳仁，迷朦地对着眼前的人。<br/> 江代出以为他醒了，开口问道：“你怎么一个人喝上酒了？”<br/> 贺繁的目光稍一聚就又合上眼，不动也不作声。<br/> 原来还醉着。<br/> 上一次见贺繁喝醉，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。<br/> 实在难有机会看到他这样意识不清，不在控制的样子，江代出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，倒不想他很快醒酒，不想他回房间去，不想他变回总是冷淡自持一副公事公办态度，温和好脾气，却带着疏离感的贺繁了。<br/> 这样多好。<br/> 就这样全身软绵绵地睡在他的客厅里，多像他的人。<br/> 江代出默了默，拉过张椅子在贺繁边上坐下了。<br/> 起初盯着他醉意迷离的侧脸看了一会儿，跟着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酒气，有些晕乎乎的，就学他的姿势面朝着他也趴在胳膊上。<br/>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，贺繁的外表跟以前没有多大变化，但即便睡着眉头也不舒展，同过去一样沉静的气质里像是又添许多心事，再多一点便要成忧郁了。<br/> 凝视贺繁浅睡中簌簌抖动的睫毛，江代出又不禁去想，这七年贺繁一个人都经历过什么，到底过得好不好。<br/> 自己所能获知有关他的全部信息，所有的痕迹，不过只有他写在简历上那些——四年多前来了加拿大，在东部一所大学拿了个很难毕业的商科学士学位，之后就来了温哥华，江山一代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。<br/> 可这些对于江代出来说，只是远远不够满足探知欲的冰山一角。<br/> 他想了解全部，所有，每一段他没能参与的贺繁的过去。<br/> 想知道高考之后，贺繁去了平州哪所大学，是中途辍学，还是转学分去的东部。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要来加拿大，要来温哥华，是全然巧合，还是与自己有关。<br/> 想问问他这些年经历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没有，遇没遇到过很吃力才解决掉的难题。<br/> 住过什么地方？常吃什么东西？生活学习都顺利吗？<br/> 遇上的人怎么样？<br/> 交过什么朋友？<br/> 还好没有爱人。<br/> 这些贺繁从不肯主动多说一句的，江代出全部想知道。<br/> 感受到一阵带着热意的呼吸扑在脸上，贺繁轻轻动了动，又一次睁眼。<br/> 这次他依然在梦里，抑或是在酒精为有求之人善意捏出的幻象中，见到了高中那时候，课上总趴在桌上盯着他看的江代出。<br/> “我和客户吃完饭跟他们打了会儿麻将。”<br/> 江代出以为他这次是醒酒了，直起身为自己的晚归解释了句。<br/> 但贺繁潜意识想要再醉一会儿，身体就随了意念抗拒苏醒，仍昏昏沉沉地醉着，没能把这句话跟眼前的江代出联系在一起，表情有些茫然。<br/> 见贺繁对着自己发怔，好像不认识了似的，江代出轻轻戳了戳他的脸，问：“你还知道我是谁吗？”<br/> 贺繁的视线随着江代出忽然的靠近短暂聚焦，又散开，“知道。”<br/> 你常来我梦里，七年不间断。<br/> “谁？”<br/> “江代出。”<br/> 还好，还不算醉得太过。江代出向后仰了仰，靠上椅背，一个念头闪进他脑子里。几秒停顿后又探前身子，捉住贺繁的视线问：“我是谁？”<br/> 贺繁恍惚的眼里浮上一点困惑，改口说：“贺年。”<br/> “我是你什么人？”<br/> 江代出目光紧紧锁住贺繁，似有实质般引着贺繁与他对视。<br/> 贺繁眼神定住须臾，跟着微微一颤，让这个你问我答的简单游戏有了破绽。<br/> 他连清醒的时候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，更不用说现在醉着。说初恋太矫情，说兄弟太违心，说朋友，江代出明确表示过，不会和自己做朋友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