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，二，三！”<br/> 两人咬着牙，同时使出最大力，将人稳稳抬起，又轻轻放在手推车上。可推车太滑，人又太重，他慢慢向下滑去，余九琪眼疾手快握住推车尾部，举起来，把人控制在平面。孙锡立刻将车头的拉杆按住，向下按，给后面的余九琪省了些力气。<br/> 然后他们才又看向彼此，带着那股莫名而来的，心照不宣的默契。<br/> 孙锡说：“我知道前面有个社区医院，医院里有急诊，但是隔两个红灯才能到，不算近。”<br/> 余九琪没废话：“你在前面走，我跟着你，在后面抬着。”<br/> 孙锡也没废话：“你不用抬那么高，那样费劲，我会往下压，把力气给我。”<br/> “我挺有劲的。”<br/> “要是觉得没劲了你喊我。”<br/> “知道了，走吧。快下雪了。”<br/> 孙锡转回身，骨节鲜明的手用力拉着拉杆，再微微低着头，稳步向前走，当他觉得手上力气轻了时，在保证两个轱辘平衡的同时，狠狠下压。<br/> 余九琪抬着推车尾部两个抓手，小心翼翼跟着他的步伐，盯着车上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的醉鬼，手上没觉得多沉，心底却有种奇特的充盈感。<br/> 她略略向前看了下，见他佝偻着背，因为用力肩胛骨耸起，显得宽大的羽绒服更加空空荡荡。<br/> 他微微侧头看一下路，余九琪瞥到了他脸颊上那沁着鲜血的创可贴，有那么一瞬间，她突然觉得看倦了他的伤。<br/> 他们来的很巧，社区医院门口就有一个值班医生和护士，看到门外一对少年少女拉着一个不省人事的中年人，那位慈眉善目的女医生放下手中保温杯，推门出来。<br/> “咋地啦这是？”她大声问。<br/> “他喝多了，休克了。”孙锡答。<br/> “这你们俩谁的爹啊？”<br/> “都不是，他倒路上了，我们遇到的。”孙锡答。<br/> 女医生吃惊地看了看孙锡，又看了看余九琪。余九琪在碰触到她的目光时，突然把脸埋下去，下巴扎在高领毛衣里。<br/> 女医生又把目光放在那醉鬼身上，简单查看了下，夸他们处理的挺好，送来的也及时，看生命体征问题不算大，但得赶紧输液，整不好还得洗胃，快点先把人弄进去，我张罗个抢救室出来。<br/> 这次没用余九琪，医院里又跑出来一个男人，跟孙锡一起把人抬进去。她本来转头就要走的，可那醉鬼的雷锋帽忘在推车上了，鞋也掉了一只，余九琪捡起帽子和鞋也跟了进去。<br/> 把东西搁在前台后，她低头刚准备走，却被匆匆跑过来的女医生叫住。<br/> “哎，你们俩，那俩孩子，你们把姓名学校联系方式都留一下，没别的，别害怕啊，就是这好人好事我得通知你们学校家长啊！得给你记功奖励啊！整不好还能升学加分呢！完了等病人醒了也得让他谢谢你们啊！专门去学校给你俩送锦旗！大合影！裱起来！”<br/> 每一个字都让余九琪窒息！每一个字！<br/> “不用了。”孙锡看了眼余九琪，说。<br/> 余九琪瞟了眼他，没说话。<br/> “不行不行！”女医生指了指前台护士，“你赶紧给他们倒杯茶水，登记一下！”<br/> 那护士从前台转出来，笑呵呵要把两人迎到里面休息室，余九琪一阵紧张，不知所措，这时孙锡挪了两步到她身边，紧挨着她。<br/> 突然的，他牵起她的手。<br/> 余九琪惊促转头，抬眸看他。<br/> “跑。”他几乎没发出声音。<br/> 她却懂了，点头。<br/> 然后孙锡紧紧握住余九琪的手，拉着她灵活绕过门口的护士，大步跑出社区医院，随便选了个方向，一头扎进大雪前的夜幕里。<br/> 身后有喊叫声，其实并不迫切，也没有人追上来，可他们还是疯狂向前跑，像是要拼命逃离什么，也像是要努力奔向什么。<br/> 他拉着她，没有回过头，手却越来越紧，也越来越热。<br/> 余九琪很不理解，明明都是在深冬寒夜里奔波了那么久，为什么他的手热得发烫，自己却指尖冰凉。<br/> 最后他们停在一个公交站旁，喘着气，他依旧拉着她的手，他们对视了一眼，也不知想起什么来，两个人忽然一起笑了，大笑起来。<br/> 余九琪第一次见到孙锡脸上那样的笑容，敞开的放肆的本能的笑容，看着看着，就突然愣住了，曲曲手指。<br/> 孙锡手心一阵冰凉的触感，看到她诧异地看着自己，才反应过来还在牵着她，赶快松开。<br/> 可公交站的路灯下，大雪即将来临的深夜里，余九琪却还在看他。<br/> “怎么了？”他蹙眉，突然变得敏感。<br/> “你的笑……”<br/> “我笑怎么了？”<br/> 余九琪脑子里一瞬间筹措出许多形容词来，可她都说不出口，辗转尴尬半天，直到她等的末班公交开了过来，在他敏感又严肃的目光中，在最后时刻，她才随意找了个解释。<br/> 她说：“你笑起来，跟他不像。”<br/> 公交门打开，她转身上去。<br/> 恍如雷击的感觉让他愣怔片刻，然后用尽全力去抵抗掉，很短时间内，做了个决定，他大步上前，抓住她的手腕。<br/> 正在上公交的余九琪回头。<br/> 孙锡死死按着她：“去吗？”<br/> “去哪？”<br/> “跨年。”<br/> “看烟花吗？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