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她突然不想那么做了。<br/> 再也不想了。<br/> 于是转身就走，你愿意留在这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。<br/> “余九琪。”<br/> 小九站住，没回头。<br/> 温雯声音颤抖着：“你去哪？”<br/> “我去看我爸。”小九说，“你要跟我去吗？你关心吗？”<br/> “我怎么不关心你爸了？”<br/>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小九心口堵着气，没忍住，“如果你在乎他，你难道不会觉得自责吗。”<br/> “我自责？”<br/> “你不觉得今天这件事你有责任吗？如果你不把那个人叫来，我爸也不会出这个事。”小九一阵鼻酸，转回头，“你想过没有，如果他真的摔严重了，怎么办！”<br/> 这时她又看到两个彩色光柱闪过，悬在空中，依旧没在意。<br/> 温雯在光柱下，惨淡问：“我为什么把他叫来？不是为了你吗？”<br/> “为了我？”小九诧异。<br/> “我就是要把水搅混，让你看清他们家真面目，你也听到了，孙誉文一直在给孙锡写信，你以为他是为了你回来的？说不是都是孙誉文教他的，他是另有目的的！”<br/> 余九琪突然捂着脸，每个字都让她难以忍受。<br/> 温雯以为说动了她，走近了两步，蛊惑一般说：“九，妈妈是为你好的，只有妈妈是最爱你的。”<br/> “妈！”余九琪松手，看向她，吼着，“你真的是因为爱我吗？”<br/> 索性干脆，一口气说出来：“你当年明知我在北京找到工作，故意让我回来，现在又故意把三叔接回来，把那个丁满光弄过来，你做这些，真的是因为爱我吗！”<br/> 嘶吼的回音在这空旷黑夜层层震荡。<br/> 然后猛然，小九抬头看向天空，睁大了眼睛，这一次真切地看到漆黑宁静的空中悬浮着许多淡淡彩色光柱，笔直，修长，参差地悬立在天地之间。<br/> 对于北方孩子来说，这种罕见的自然现象并不陌生，小九很快知道，她看到了冰晶反射光线形成的寒夜光柱。<br/>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自然现象了，但奇怪的是，寒夜光柱一般出现在晴天刚入夜时，而此时已经深夜，又刮了一天的风雪，天地之间这片恢弘又炫目的奇观，反常的震撼。<br/> 堪称奇迹。<br/> 很有趣，奇迹没有发生在得不到公正的人心，没有发生在孜孜不倦想弥合恩怨的真爱，没有发生在可怜的悲惨家族，没有发生在执拗仇恨的幸存者中。<br/> 却发生在这大自然里，这天地之间，无偿、平等且警示地赠予所有人。<br/> 余凯旋躺在刚刚办理入住的病床，与孟会红一起沉默地看向窗外。丁满光随着围观人群，透过走廊窗户，错愕地看着奇迹。孙老太太就站在他身后，看他背后那个病恹恹的孩子，突然哭了。<br/> 孙锡坐在自己的车里，看着眼前瑰丽壮景，手里的烟灰颤巍巍落下，悄无声息湮灭。<br/> 而余九琪，仰头望着奇观，突然得到莫大的勇气。<br/> 她觉得就是现在了，没有理由再逃避了，她顺着刚才没说完的话，勇敢地摊开许多年来滋养她却也深深折磨她的，与妈妈之间最大的秘密，牵绊，和痛苦。<br/> 她回眸，望着一脸惨淡的温雯，说：<br/> “妈，我知道你是怕我离开你。”<br/> “我知道你很需要我。”<br/> “可是这么多年了，我也很累啊，我真的很累啊妈妈。”<br/> “没错，我的命是你给的，我也知道你捡到我的那天，你是打算自杀的。”<br/> “你救了我，我也救了你。”<br/> “那我们就要一辈子绑在一起吗？我就要一辈子维持你的生命力吗？我就要为你活着吗？”<br/> “那我宁愿你那天没有捡起我。”<br/> 温雯眼泪滑下来，不管不顾，只看着小九，听到小九继续说。<br/> “妈，你明白的，你做那些不是因为爱我。”<br/> “但我不怪你。”<br/> “我不怪你不够爱我妈妈。”<br/> 她又抬头，看了眼天空中的奇迹，自言自语一般说。<br/> “但我要开始爱我自己了。”<br/> 温雯这才仰头，看着空中，倍感熟悉。<br/> 恍然似回到那一年。<br/> 第47章 谢谢你的爱1999（上）<br/> 在世纪交替的 1999 年，20 岁的温雯和当时几乎所有年轻人一样，生机勃勃，又满怀希望，相信越来越好是一种天经地义，相信新千年的每一天都阳光普照。<br/> 温雯那时候觉得自己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和爱，她热爱她的城市，她的家人，她刚刚找到的文化馆的工作，和为了工作买的这身碎花连衣裙，她爱《还珠格格》，也爱《欲望都市》，挨个爱过四大天王，但此刻酷爱谢霆锋，尤其他今年火遍大街小巷的那首爆款金曲。<br/> “哎，那歌我学会了。”<br/> “啥？”<br/> “《谢谢你的爱 1999》，我学会了。”年轻的余凯旋叼着根冰棍，张腿坐在马路牙子上，碰碰旁边人的胳膊，“我给你唱一个啊。”<br/> 朝气明媚的温雯瞄他一眼，嘬了一口手里的橘子汽水：“不用。”<br/> 可他猛地起了个高音，攥着拳头当麦克风，冲着路对面正在规划的市中心楼盘，嗷一声唱起来：“别问爱过多少人，在一起的人……”<br/> 温雯笑，调跑到奶奶家去了。<br/> “姐，姐夫！我妈叫你们吃饭呢！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