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<br />
当天夜里。<br />
云万里趴在山涧上方的石头后，听到远处窸窣声响。他睁开眼，越过山石，看到低洼处，一头庞然黑影朝着掩埋野猪的位置徐徐靠近。<br />
马熊回来了。<br />
他立刻清醒过来，拍醒了左右两侧的人。<br />
萧渊也醒得极快，看清马熊的位置后，举起了手中镜片。<br />
今夜月色分外明亮，冷白月光穿透枝叶，投射到地面。萧渊用镜片折射月光，精准地越过马熊头顶，扫到低洼附近的树上，将藏匿在树上的同行人照醒。<br />
庞然巨物越来越近，所有人都提起了心。<br />
在低洼入口，他们挖了数个陷阱，以枝叶掩埋。然而马熊走到周遭，意外地停了下来。<br />
糟了。<br />
云万里视力极好，夜里视物也是一清二楚。他分明看到马熊低头在陷阱周围不住嗅闻，怕是已经闻到了人味。<br />
但马熊不比猫狗，鲜少与人接触的动物，自然不懂人的威胁。<br />
只是凭借本能，马熊觉得情况不对，刨了半天地，绕开了陷阱。<br />
萧渊绷紧面孔，又是拿镜片晃了对面的树枝三下。<br />
树上得了信号的武官，立刻举起手中长枪。<br />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，待到庞然马熊走到树木的正下方时——<br />
武官蓦然发力，将手中的长枪，径直朝着马熊的脊背刺去！<br />
一声震天兽吼，划破深林的寂静。无数飞鸟走兽叫马熊的嘶吼惊醒，四散而去。<br />
“遭了！”萧渊大喊一声。<br />
这一枪，若是正中马熊脊椎，多少能限制其行动。但这头熊的体格完全超乎萧渊预计，熊皮熊肉之厚实，竟是连长枪都没刺穿。<br />
受惊的马熊又痛又怒，咆哮一声，竟是原地站起来，朝着树上的武官扑了上去。<br />
“不能让它上树，”萧渊也顾不得藏匿，径直起身，“拦住它！”<br />
被激怒的马熊全然不管周遭声响，巨大利爪抓住树干就要上爬。<br />
另外一棵树上的弓箭手，二话不说，拉近弓弦。<br />
锋利箭头对准了马熊脑门，穿过林间发出破空声响，弓箭手的准头极佳，然而那能穿透铠甲的箭，却在飞至马熊头颅时，砸了个闷响，硬生生偏离过去，连皮毛都没伤到。<br />
“别打头！”<br />
萧渊又道：“马熊颅骨极硬，箭穿不过，射它腋下和心口！”<br />
眼看着庞然巨兽就要爬上枝头，若是让它抓住树上武人，一巴掌就能将人拍的粉身碎骨。<br />
弓箭、火把，均是无法吸引其注意力，马熊就是认准了这树上的人。<br />
云万里见状，深吸口气。他纵身一越，从山涧高处跳了下去！<br />
站在原地的萧渊大吃一惊：“你做什么？！”<br />
做什么？自然是救人。<br />
高大挺拔的男人如燕般灵巧落地，他穿梭在山林间，三步跨过两步，眨眼的功夫便绕到了马熊侧面。<br />
一人一熊，相距不过十余米远。<br />
刨树的巨兽前腿抻开，刚好露出了腋下的位置。<br />
云万里抽出淬毒羽箭，搭在弓弦上。<br />
月光照亮了他沾着毒的箭锋。<br />
“嗖”的一声，羽箭离弦。<br />
穿过树林之间的毒箭，正中马熊心口！<br />
剧痛让马熊一个趔趄，从树上坠落在地，他挣扎嘶吼，调转硕大的头颅，发现了距离自己不过十余米的云万里。<br />
熊啸穿透了整个树林。<br />
庞然巨兽四脚着地，朝着云万里就冲了过去。<br />
萧渊再也待不住了，同样翻身跳下来：“云万里！！”<br />
一人一熊的速度飞快拉近，马熊甚至已然朝着男人伸出前爪，然后——<br />
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。<br />
附子根茎毒性剧烈，仅几滴就能害死一名成人。云万里不知该用多少才能杀死一头熊，因而就将整个箭头淬满毒（）液。<br />
无比惊险，但到底是起了作用。<br />
夜色之中，着银铠的云万里收拢长弓，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转而看向萧渊，其中竟是连半分紧促与慌张也无。<br />
“一箭还能保留皮毛完整，”他平静开口，“动手吧。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萧渊回神，只觉得额头、脊背上，已然被冷汗泅透。<br />
“你这人……”少年将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，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。<br />
白日官家说云万里是个赌徒，还真没说错。<br />
好个玩命的赌徒！<br />
第26章<br />
云万里回到竹楼时, 已近深夜。<br />
他踏着星辰之下的黑暗进入院子，惊觉处在深林中的僻静竹楼竟然还亮着幽幽烛火。<br />
夜深人静，云万里的脚步声分外清晰, 他跨过门槛没多久, 竹楼就“吱呀”一声响, 观月走了出来。<br />
“老爷, ”观月开口, “快请进门, 夫人已等候多时了。”她还醒着？<br />
云万里在黑暗中不免蹙眉：这已是丑时, 杜菀姝怎还没睡下。<br />
仆从来请, 云万里只得放弃去偏屋对付一夜的打算, 步入主屋。<br />
幽静文雅的竹楼里，点着驱赶虫蛇的熏香, 淡淡气息与竹子的清香混在一处，甚是好闻。与此同时云万里还嗅到了明晰的水汽, 他转过头，就看到床榻的屏风外头, 摆好了洗沐用的木桶，里面的水还热气腾腾。<br />
“夫君回来了。”<br />
一阵窸窣声响，杜菀姝从长案边起身，柔声道：“热水已备好，先行洗沐吧。”<br />
云万里：“……”<br />
这屋子就一间, 叫他在她面前洗澡？<br />
“不用，”云万里略僵硬回道, “我去泉边擦擦就行。”<br />
反正已入夏, 外头热得很，也不用担心照亮。<br />
听到他这话, 杜菀姝既没生气、也没伤心，她面上还是一派平和：“三娘已等候夫君多时了，水稍稍凉一些，观月和车夫就得忙里忙外添柴重烧，已烧了一夜。夫君的意思，就是要将这热水，直接泼去门外么？”<br />
杜菀姝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，轻声出言时声音柔美婉转，犹如小鸟鸣啼一般。<br />
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，杜菀姝有点生气了。<br />
热水摆在这里，总不能真的泼将出去。<br />
“那行，”云万里只得道，“劳烦你回避。”<br />
屏风之后就是床榻，杜菀姝完全可以躲到床榻边，这样就看不到云万里了。<br />
但她却径直走到云万里面前：“我为夫君更衣。”<br />
云万里：“…………”<br />
烛火幽幽，照不亮整个竹楼，却能照亮杜菀姝那如墨般漆黑的发。云万里只消垂眸，就能看到杜菀姝发髻之后，如天鹅般的后颈，以及那一层细密柔软的绒毛。<br />
他近乎狼狈地挪开目光。<br />
“……不用，”云万里低声开口，“你去睡就行。”<br />
杜菀姝充耳不闻。<br />
当那双白皙的柔夷触及到云万里的甲胄时，他一张俊朗面孔迅速绷紧。<br />
想伸手阻拦，心思一动，云万里看到如凝脂般的手背，竟又不敢。他眉心拧得死紧，烛光拉长了高挺鼻梁的阴影，遮掩了双目，在右脸狰狞的伤疤衬托之下，凸显出几分森然威严来。<br />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他冷声道。<br />
但杜菀姝一点也没害怕。<br />
她反而昂起头，火光映照进她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。<br />
“三娘不懂，”杜菀姝反问，“夫君又为何不愿三娘为你动手更衣？”<br />
云万里的喉咙动了动，回想起白日杜菀姝蜷缩在他怀中的模样，想起她合拢的双眼和延伸到衣领之下的颈窝，云万里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。<br />
杜菀姝可不知他心中所想。“夫君可为三娘，与野兽搏命，”她垂着眼，声线几不可闻，“却不愿三娘服侍你。难道三娘比那豺狼虎豹，还要恐怖吗？”<br />
头顶的男人哑口无言。<br />
然而杜菀姝本也没在等他作答，她坚持着，朝着云万里的甲胄伸出了手。<br />
拆开盔甲，然后是里衣。盛夏的日子着实难捱，在林间奔跑一天，他的衣物早已为汗泅透，粘连在身上。<br />
隐隐热气扑面而来，杜菀姝的脸控制不住地又红了。<br />
她一听刘朝尔说云万里去猎熊，本以为是高承贵发难，却没想到，竟是他主动请缨要入深山。<br />
当时的杜菀姝是又内疚又气愤。
当天夜里。<br />
云万里趴在山涧上方的石头后，听到远处窸窣声响。他睁开眼，越过山石，看到低洼处，一头庞然黑影朝着掩埋野猪的位置徐徐靠近。<br />
马熊回来了。<br />
他立刻清醒过来，拍醒了左右两侧的人。<br />
萧渊也醒得极快，看清马熊的位置后，举起了手中镜片。<br />
今夜月色分外明亮，冷白月光穿透枝叶，投射到地面。萧渊用镜片折射月光，精准地越过马熊头顶，扫到低洼附近的树上，将藏匿在树上的同行人照醒。<br />
庞然巨物越来越近，所有人都提起了心。<br />
在低洼入口，他们挖了数个陷阱，以枝叶掩埋。然而马熊走到周遭，意外地停了下来。<br />
糟了。<br />
云万里视力极好，夜里视物也是一清二楚。他分明看到马熊低头在陷阱周围不住嗅闻，怕是已经闻到了人味。<br />
但马熊不比猫狗，鲜少与人接触的动物，自然不懂人的威胁。<br />
只是凭借本能，马熊觉得情况不对，刨了半天地，绕开了陷阱。<br />
萧渊绷紧面孔，又是拿镜片晃了对面的树枝三下。<br />
树上得了信号的武官，立刻举起手中长枪。<br />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，待到庞然马熊走到树木的正下方时——<br />
武官蓦然发力，将手中的长枪，径直朝着马熊的脊背刺去！<br />
一声震天兽吼，划破深林的寂静。无数飞鸟走兽叫马熊的嘶吼惊醒，四散而去。<br />
“遭了！”萧渊大喊一声。<br />
这一枪，若是正中马熊脊椎，多少能限制其行动。但这头熊的体格完全超乎萧渊预计，熊皮熊肉之厚实，竟是连长枪都没刺穿。<br />
受惊的马熊又痛又怒，咆哮一声，竟是原地站起来，朝着树上的武官扑了上去。<br />
“不能让它上树，”萧渊也顾不得藏匿，径直起身，“拦住它！”<br />
被激怒的马熊全然不管周遭声响，巨大利爪抓住树干就要上爬。<br />
另外一棵树上的弓箭手，二话不说，拉近弓弦。<br />
锋利箭头对准了马熊脑门，穿过林间发出破空声响，弓箭手的准头极佳，然而那能穿透铠甲的箭，却在飞至马熊头颅时，砸了个闷响，硬生生偏离过去，连皮毛都没伤到。<br />
“别打头！”<br />
萧渊又道：“马熊颅骨极硬，箭穿不过，射它腋下和心口！”<br />
眼看着庞然巨兽就要爬上枝头，若是让它抓住树上武人，一巴掌就能将人拍的粉身碎骨。<br />
弓箭、火把，均是无法吸引其注意力，马熊就是认准了这树上的人。<br />
云万里见状，深吸口气。他纵身一越，从山涧高处跳了下去！<br />
站在原地的萧渊大吃一惊：“你做什么？！”<br />
做什么？自然是救人。<br />
高大挺拔的男人如燕般灵巧落地，他穿梭在山林间，三步跨过两步，眨眼的功夫便绕到了马熊侧面。<br />
一人一熊，相距不过十余米远。<br />
刨树的巨兽前腿抻开，刚好露出了腋下的位置。<br />
云万里抽出淬毒羽箭，搭在弓弦上。<br />
月光照亮了他沾着毒的箭锋。<br />
“嗖”的一声，羽箭离弦。<br />
穿过树林之间的毒箭，正中马熊心口！<br />
剧痛让马熊一个趔趄，从树上坠落在地，他挣扎嘶吼，调转硕大的头颅，发现了距离自己不过十余米的云万里。<br />
熊啸穿透了整个树林。<br />
庞然巨兽四脚着地，朝着云万里就冲了过去。<br />
萧渊再也待不住了，同样翻身跳下来：“云万里！！”<br />
一人一熊的速度飞快拉近，马熊甚至已然朝着男人伸出前爪，然后——<br />
它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。<br />
附子根茎毒性剧烈，仅几滴就能害死一名成人。云万里不知该用多少才能杀死一头熊，因而就将整个箭头淬满毒（）液。<br />
无比惊险，但到底是起了作用。<br />
夜色之中，着银铠的云万里收拢长弓，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转而看向萧渊，其中竟是连半分紧促与慌张也无。<br />
“一箭还能保留皮毛完整，”他平静开口，“动手吧。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萧渊回神，只觉得额头、脊背上，已然被冷汗泅透。<br />
“你这人……”少年将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，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。<br />
白日官家说云万里是个赌徒，还真没说错。<br />
好个玩命的赌徒！<br />
第26章<br />
云万里回到竹楼时, 已近深夜。<br />
他踏着星辰之下的黑暗进入院子，惊觉处在深林中的僻静竹楼竟然还亮着幽幽烛火。<br />
夜深人静，云万里的脚步声分外清晰, 他跨过门槛没多久, 竹楼就“吱呀”一声响, 观月走了出来。<br />
“老爷, ”观月开口, “快请进门, 夫人已等候多时了。”她还醒着？<br />
云万里在黑暗中不免蹙眉：这已是丑时, 杜菀姝怎还没睡下。<br />
仆从来请, 云万里只得放弃去偏屋对付一夜的打算, 步入主屋。<br />
幽静文雅的竹楼里，点着驱赶虫蛇的熏香, 淡淡气息与竹子的清香混在一处，甚是好闻。与此同时云万里还嗅到了明晰的水汽, 他转过头，就看到床榻的屏风外头, 摆好了洗沐用的木桶，里面的水还热气腾腾。<br />
“夫君回来了。”<br />
一阵窸窣声响，杜菀姝从长案边起身，柔声道：“热水已备好，先行洗沐吧。”<br />
云万里：“……”<br />
这屋子就一间, 叫他在她面前洗澡？<br />
“不用，”云万里略僵硬回道, “我去泉边擦擦就行。”<br />
反正已入夏, 外头热得很，也不用担心照亮。<br />
听到他这话, 杜菀姝既没生气、也没伤心，她面上还是一派平和：“三娘已等候夫君多时了，水稍稍凉一些，观月和车夫就得忙里忙外添柴重烧，已烧了一夜。夫君的意思，就是要将这热水，直接泼去门外么？”<br />
杜菀姝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，轻声出言时声音柔美婉转，犹如小鸟鸣啼一般。<br />
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，杜菀姝有点生气了。<br />
热水摆在这里，总不能真的泼将出去。<br />
“那行，”云万里只得道，“劳烦你回避。”<br />
屏风之后就是床榻，杜菀姝完全可以躲到床榻边，这样就看不到云万里了。<br />
但她却径直走到云万里面前：“我为夫君更衣。”<br />
云万里：“…………”<br />
烛火幽幽，照不亮整个竹楼，却能照亮杜菀姝那如墨般漆黑的发。云万里只消垂眸，就能看到杜菀姝发髻之后，如天鹅般的后颈，以及那一层细密柔软的绒毛。<br />
他近乎狼狈地挪开目光。<br />
“……不用，”云万里低声开口，“你去睡就行。”<br />
杜菀姝充耳不闻。<br />
当那双白皙的柔夷触及到云万里的甲胄时，他一张俊朗面孔迅速绷紧。<br />
想伸手阻拦，心思一动，云万里看到如凝脂般的手背，竟又不敢。他眉心拧得死紧，烛光拉长了高挺鼻梁的阴影，遮掩了双目，在右脸狰狞的伤疤衬托之下，凸显出几分森然威严来。<br />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他冷声道。<br />
但杜菀姝一点也没害怕。<br />
她反而昂起头，火光映照进她黑白分明的杏眼之中。<br />
“三娘不懂，”杜菀姝反问，“夫君又为何不愿三娘为你动手更衣？”<br />
云万里的喉咙动了动，回想起白日杜菀姝蜷缩在他怀中的模样，想起她合拢的双眼和延伸到衣领之下的颈窝，云万里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。<br />
杜菀姝可不知他心中所想。“夫君可为三娘，与野兽搏命，”她垂着眼，声线几不可闻，“却不愿三娘服侍你。难道三娘比那豺狼虎豹，还要恐怖吗？”<br />
头顶的男人哑口无言。<br />
然而杜菀姝本也没在等他作答，她坚持着，朝着云万里的甲胄伸出了手。<br />
拆开盔甲，然后是里衣。盛夏的日子着实难捱，在林间奔跑一天，他的衣物早已为汗泅透，粘连在身上。<br />
隐隐热气扑面而来，杜菀姝的脸控制不住地又红了。<br />
她一听刘朝尔说云万里去猎熊，本以为是高承贵发难，却没想到，竟是他主动请缨要入深山。<br />
当时的杜菀姝是又内疚又气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