覃如做了个梦。<br />
梦里是阴雨连绵的傍晚，有婢女替她撑着伞，手上仍落了几滴雨滴。<br />
只是这雨滴，竟然是温的。<br />
淅沥的雨中，好似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哭泣。<br />
是谁在哭呢？<br />
覃如还未深思，身后传来迭声呼唤：“如娘！”<br />
“阿姐！”<br />
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臂。<br />
是一个陌生的妇人，她消瘦清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。<br />
“如娘，此次一别，我们”<br />
望向覃如的眼神里，满是担忧和不舍。<br />
“阿娘，不用担心我，我是进宫当娘娘享福去了。”<br />
覃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。<br />
“宫里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，是娘没用”<br />
妇人又低头垂泪起来。<br />
“阿娘，别哭了。”<br />
覃如像是被困在这具躯壳里的灵魂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伸出手，替妇人抹去眼泪。<br />
明明心里对未来充满忐忑，语气依旧轻快明媚，“右相大人会保护好我的，等我当了大娘娘，到时候把你和妹妹都接进宫里玩。”<br />
“好！我要进宫玩！”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：zu i jil e. co m<br />
妇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娃娃不谙世事，只听到了“进宫”二字，就欢呼雀跃起来。<br />
只有一个瘦成豆芽菜般的小姑娘，默默走到覃如身边，将一截干枯的桃树枝塞到她手心里。<br />
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给覃如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<br />
“如娘，权臣贵族哪有真心为咱们这种平民的”<br />
那妇人握紧了覃如的手，“与其依赖旁人，不如自己多争点气，生个皇子傍身”<br />
不知为何妇人的声音愈来愈小，只看到一张嘴张张合合。<br />
“新皇诏曰！”<br />
尖锐刺耳的太监声音穿透覃如的耳膜，淹没所有的声音。<br />
“所有无子妃嫔全部殉葬，棺椁暂放华清寺，伴先帝下葬。”<br />
有人从后面忽然扑上来，压住了覃如的手臂，将她按跪在地上。<br />
“阿娘救我！”她徒劳地伸手，想去触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妇人。<br />
脚步声在耳侧响起，随后一双内侍的鞋子停在她面前。<br />
“陛下说了，先皇最喜欢珍嫔这双会弹琴的手，先将手剁下来再赐死。”<br />
“不，不要！陛下不喜欢我，我我还没有侍过寝！”<br />
在挣扎中，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不远处的皇帝轿辇。<br />
那个端坐在高处的男子，瞥了她一眼。<br />
那一眼，冷漠得像是在看濒死的蝼蚁。<br />
不应该的。<br />
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应该这么冷漠。<br />
覃如想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，她想喊出来，想告诉那个人，自己是谁。<br />
自己不是珍嫔。<br />
她是<br />
那人嘴唇蠕动，缓缓说出几个字。<br />
“上路吧，娘娘。”<br />
“娘娘”<br />
“主子”<br />
“如娘”<br />
“如娘别怕，孤在这儿。”<br />
覃如倏然睁开眼，耳边所有声音如海潮般褪去，只留下煮茶的“咕噜咕噜”声。<br />
眼前是四方坠着香囊的床顶。<br />
鼻息间是清冷的雪松寒香。<br />
是听竹殿。<br />
方才的那一切不过是场噩梦。<br />
但喉咙的痛意和身体上的酸软，又提醒着她，湖边遇险之事并不是梦。<br />
脑袋昏昏沉沉的，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。<br />
“主子！”<br />
下一瞬，有人快速走近扶着她。<br />
来人是月华。<br />
她眼疾手快地拿起一侧软枕垫在覃如腰后，扶着她缓缓靠好，才开口道：“廖神医说您呛了太多的水，所以这几日可能会说不出话来，多喝些解毒润喉的茶水会好得快一些。”<br />
“廖神医那儿还有祖传的祛疤药膏，能保证您头上的伤不会留疤。”“奴婢赶到池边时，只来得及救出主子，没能及时抓住那个下手的贼人。不过这几日，殿下已经派出暗卫到处搜查那人踪迹”<br />
不用覃如多问，月华已经把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讲得差不多了。<br />
只是她还有个问题，用气息问道：“我怎么到这儿了？”<br />
“是殿下把您接来的。”<br />
那日回到寻月阁不久，覃如就发起了高烧。<br />
而春华在听竹殿扑了个空。<br />
当寻不到任何太医，又被各种阻挠出宫时，月华意识到宫中有人要害自家主子。<br />
她甚至已经隐隐猜出那个人会是谁。<br />
在这种情况下，能救覃如的只有太子殿下。<br />
当她提刀闯入听竹殿时，其实心里没有任何底气。<br />
太子殿下的为人，她很清楚。<br />
冷眼旁观才是常态。<br />
没想到听竹殿的消息一传出，太子殿下连夜赶了回来。<br />
太子殿下到寻月阁时，手里还拿着马鞭。<br />
他风尘仆仆地赶来，却在抱起覃如时，因她在高烧惊厥中不停说梦话，而放缓了动作，低声安抚。<br />
“主子，奴婢真的没见过太子殿下对谁这般上过心。”<br />
月华见覃如没有制止自己，倒豆子般把这几日的事情讲出来。<br />
帝王无情。<br />
她先前也是不信皇家人的真心。<br />
但冲着太子能回来护自家主子，又想到皇帝也是阴戾冷血的人，对真正的珍嫔却是盛宠数年。<br />
说不定这份长情，也传给了太子呢。<br />
只要自家主子把握好这份宠爱，等太子登基后，不愁坐不上四大妃位啊！<br />
覃如也没料到，陈玄卿会为了自己做这么多。<br />
她想起先前梦到的场景，隐约生出一个猜测：难道自己占了女主气运？<br />
这可不是一个好事情！<br />
想起陈玄卿未来后宫里那群不省心的妃嫔，覃如心底那点悸动又消失了。<br />
她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宫里，和一群女的雌竞只为一根烂黄瓜。<br />
而此时的陈玄卿，并不知道覃如心里的小九九。<br />
偌大的堂厅内，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下位，抿了口手中的清茶，叹道：“江南刚送来的新茶，味道确实不错。”<br />
“姑母为何不喝？”主座上的德阳长公主脸色僵硬，目光似被地上的那抹血色刺到，冷着脸质问道：“将本宫这儿弄得如此血腥，太子这是何意？”<br />
“此人前几日行刺珍嫔未果，又潜伏在姑母身边数日。”<br />
陈玄卿叹息一声，放下手中茶盏，“孤实在担心姑母安康，所以才不得不命暗卫动手。”<br />
“惊扰到姑母，是孤的不是。”<br />
陈玄卿的一言一行，与之前判若两人。<br />
直到这一刻，德阳长公主才恍然大悟。<br />
她眉头紧皱又松开，如此几次后，才冷笑出声，“陛下总说若珍嫔那个孩子还活着，定是最像他的。”<br />
“但其实，最像他的是你。”<br />
“你们一样心思深沉，阴鸷狠厉，善利人心。”<br />
德阳长公主缓缓起身，绣金丝的绣花鞋毫无迟疑地踩在血迹里。<br />
“身居高位，却不知礼义廉耻，伦理纲常为何物！”<br />
她绕过那颗掉落的头颅，走到陈玄卿面前。<br />
“当初本宫当着你父皇的面，刺了那前朝妖后一剑。你父皇尚不敢为那妖后，与我撕破脸。”<br />
哪怕落入下风，她的下巴仍是高昂着。<br />
“太子殿下难道要为了那个假珍嫔，与本宫决裂吗？”
梦里是阴雨连绵的傍晚，有婢女替她撑着伞，手上仍落了几滴雨滴。<br />
只是这雨滴，竟然是温的。<br />
淅沥的雨中，好似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哭泣。<br />
是谁在哭呢？<br />
覃如还未深思，身后传来迭声呼唤：“如娘！”<br />
“阿姐！”<br />
一双粗糙温暖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臂。<br />
是一个陌生的妇人，她消瘦清丽的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。<br />
“如娘，此次一别，我们”<br />
望向覃如的眼神里，满是担忧和不舍。<br />
“阿娘，不用担心我，我是进宫当娘娘享福去了。”<br />
覃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。<br />
“宫里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，是娘没用”<br />
妇人又低头垂泪起来。<br />
“阿娘，别哭了。”<br />
覃如像是被困在这具躯壳里的灵魂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伸出手，替妇人抹去眼泪。<br />
明明心里对未来充满忐忑，语气依旧轻快明媚，“右相大人会保护好我的，等我当了大娘娘，到时候把你和妹妹都接进宫里玩。”<br />
“好！我要进宫玩！”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：zu i jil e. co m<br />
妇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娃娃不谙世事，只听到了“进宫”二字，就欢呼雀跃起来。<br />
只有一个瘦成豆芽菜般的小姑娘，默默走到覃如身边，将一截干枯的桃树枝塞到她手心里。<br />
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大眼睛，给覃如一种莫名的熟悉感。<br />
“如娘，权臣贵族哪有真心为咱们这种平民的”<br />
那妇人握紧了覃如的手，“与其依赖旁人，不如自己多争点气，生个皇子傍身”<br />
不知为何妇人的声音愈来愈小，只看到一张嘴张张合合。<br />
“新皇诏曰！”<br />
尖锐刺耳的太监声音穿透覃如的耳膜，淹没所有的声音。<br />
“所有无子妃嫔全部殉葬，棺椁暂放华清寺，伴先帝下葬。”<br />
有人从后面忽然扑上来，压住了覃如的手臂，将她按跪在地上。<br />
“阿娘救我！”她徒劳地伸手，想去触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妇人。<br />
脚步声在耳侧响起，随后一双内侍的鞋子停在她面前。<br />
“陛下说了，先皇最喜欢珍嫔这双会弹琴的手，先将手剁下来再赐死。”<br />
“不，不要！陛下不喜欢我，我我还没有侍过寝！”<br />
在挣扎中，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不远处的皇帝轿辇。<br />
那个端坐在高处的男子，瞥了她一眼。<br />
那一眼，冷漠得像是在看濒死的蝼蚁。<br />
不应该的。<br />
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应该这么冷漠。<br />
覃如想夺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，她想喊出来，想告诉那个人，自己是谁。<br />
自己不是珍嫔。<br />
她是<br />
那人嘴唇蠕动，缓缓说出几个字。<br />
“上路吧，娘娘。”<br />
“娘娘”<br />
“主子”<br />
“如娘”<br />
“如娘别怕，孤在这儿。”<br />
覃如倏然睁开眼，耳边所有声音如海潮般褪去，只留下煮茶的“咕噜咕噜”声。<br />
眼前是四方坠着香囊的床顶。<br />
鼻息间是清冷的雪松寒香。<br />
是听竹殿。<br />
方才的那一切不过是场噩梦。<br />
但喉咙的痛意和身体上的酸软，又提醒着她，湖边遇险之事并不是梦。<br />
脑袋昏昏沉沉的，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。<br />
“主子！”<br />
下一瞬，有人快速走近扶着她。<br />
来人是月华。<br />
她眼疾手快地拿起一侧软枕垫在覃如腰后，扶着她缓缓靠好，才开口道：“廖神医说您呛了太多的水，所以这几日可能会说不出话来，多喝些解毒润喉的茶水会好得快一些。”<br />
“廖神医那儿还有祖传的祛疤药膏，能保证您头上的伤不会留疤。”“奴婢赶到池边时，只来得及救出主子，没能及时抓住那个下手的贼人。不过这几日，殿下已经派出暗卫到处搜查那人踪迹”<br />
不用覃如多问，月华已经把过去几日发生的事情讲得差不多了。<br />
只是她还有个问题，用气息问道：“我怎么到这儿了？”<br />
“是殿下把您接来的。”<br />
那日回到寻月阁不久，覃如就发起了高烧。<br />
而春华在听竹殿扑了个空。<br />
当寻不到任何太医，又被各种阻挠出宫时，月华意识到宫中有人要害自家主子。<br />
她甚至已经隐隐猜出那个人会是谁。<br />
在这种情况下，能救覃如的只有太子殿下。<br />
当她提刀闯入听竹殿时，其实心里没有任何底气。<br />
太子殿下的为人，她很清楚。<br />
冷眼旁观才是常态。<br />
没想到听竹殿的消息一传出，太子殿下连夜赶了回来。<br />
太子殿下到寻月阁时，手里还拿着马鞭。<br />
他风尘仆仆地赶来，却在抱起覃如时，因她在高烧惊厥中不停说梦话，而放缓了动作，低声安抚。<br />
“主子，奴婢真的没见过太子殿下对谁这般上过心。”<br />
月华见覃如没有制止自己，倒豆子般把这几日的事情讲出来。<br />
帝王无情。<br />
她先前也是不信皇家人的真心。<br />
但冲着太子能回来护自家主子，又想到皇帝也是阴戾冷血的人，对真正的珍嫔却是盛宠数年。<br />
说不定这份长情，也传给了太子呢。<br />
只要自家主子把握好这份宠爱，等太子登基后，不愁坐不上四大妃位啊！<br />
覃如也没料到，陈玄卿会为了自己做这么多。<br />
她想起先前梦到的场景，隐约生出一个猜测：难道自己占了女主气运？<br />
这可不是一个好事情！<br />
想起陈玄卿未来后宫里那群不省心的妃嫔，覃如心底那点悸动又消失了。<br />
她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宫里，和一群女的雌竞只为一根烂黄瓜。<br />
而此时的陈玄卿，并不知道覃如心里的小九九。<br />
偌大的堂厅内，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下位，抿了口手中的清茶，叹道：“江南刚送来的新茶，味道确实不错。”<br />
“姑母为何不喝？”主座上的德阳长公主脸色僵硬，目光似被地上的那抹血色刺到，冷着脸质问道：“将本宫这儿弄得如此血腥，太子这是何意？”<br />
“此人前几日行刺珍嫔未果，又潜伏在姑母身边数日。”<br />
陈玄卿叹息一声，放下手中茶盏，“孤实在担心姑母安康，所以才不得不命暗卫动手。”<br />
“惊扰到姑母，是孤的不是。”<br />
陈玄卿的一言一行，与之前判若两人。<br />
直到这一刻，德阳长公主才恍然大悟。<br />
她眉头紧皱又松开，如此几次后，才冷笑出声，“陛下总说若珍嫔那个孩子还活着，定是最像他的。”<br />
“但其实，最像他的是你。”<br />
“你们一样心思深沉，阴鸷狠厉，善利人心。”<br />
德阳长公主缓缓起身，绣金丝的绣花鞋毫无迟疑地踩在血迹里。<br />
“身居高位，却不知礼义廉耻，伦理纲常为何物！”<br />
她绕过那颗掉落的头颅，走到陈玄卿面前。<br />
“当初本宫当着你父皇的面，刺了那前朝妖后一剑。你父皇尚不敢为那妖后，与我撕破脸。”<br />
哪怕落入下风，她的下巴仍是高昂着。<br />
“太子殿下难道要为了那个假珍嫔，与本宫决裂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