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声音如此柔软，与眸光一同盈满了水雾，却又像是下一刻，就要如此碎掉。<br/> 姜泠想走过去，想靠近他，想再靠近一点点。<br/> 步瞻并没有躲着她，任由她朝床边走过来。他似乎有些怕光，将窗帘拉得极严实。这使得姜泠即便凑近，却仍然看不大清楚对方面上的表情。她只知男人微微垂着脸，那一双眉也轻轻蹙着，随着身上的痛意，对方眉心所拧就的结愈发明显。<br/> 姜泠终于来到他身前。<br/> 她终于适应了如此黑暗的夜色，也终于能于这一片漆黑之中看清楚些眼前的场景步瞻像是一个死人，面色惨白，无力地瘫坐在那里。于他胸前那雪白的衣襟上，赫然氤氲出一片骇人的血渍，原本鲜艳的红色，也在如此幽深空洞的夜里，颜色竟也褪变得如此虚弱而无力。<br/> 步瞻，你你这是蛊毒发了吗？<br/> 身前的男人只抿着唇，不语。<br/> 他越这般，姜泠便越觉得心疼不已。她不禁伸出手，下意识地去攥男人的胳膊。当她的手握及步瞻的手腕处时，姜泠这才惊觉，对方的身子竟在暗暗发抖！<br/> 他这是在疼得发抖。<br/> 似乎是怕姜泠担心，步瞻努力遏制着身上的反应，可那白得泛紫的唇色还是出卖了他。见状，她愈发着急了，忍不住抓着男人的胳膊道：<br/> 你哪里疼，我去唤谈钊，我去唤大夫。我那里还有几颗止痛的药，我现在就给你拿过来<br/> 不等姜泠站起身。<br/> 步瞻反手，一把扯住她欲往门外跑的身子。<br/> 姜泠的步子被他扯得顿住，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无奈，缓声道：<br/> 没事，不用这般麻烦。<br/> 不用唤谈钊，也不用找什么大夫。<br/> 至于那些止痛镇痛的药物，对此时的他来说根本起不了什么效用。<br/> 也不必这般麻烦，这么多年以来，他都是这样挺过来的。<br/> 步瞻抿了抿有些发涩的唇。<br/> 他本以为这蛊毒发作时没有任何他法，可如今，嗅着姜泠身上的香气，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上的效用，步瞻竟觉得身上的疼痛被舒缓了些。他的力道并不甚大，却能紧紧攥着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腕，片刻之后，他轻声呼吸：<br/> 不要离开我，姜泠。抱抱我就好。<br/> 就这样，抱着他，不要松开手。<br/> 步瞻<br/> 她终于忍不住，呜咽出声。<br/> 姜泠知晓蛊毒发作时很痛苦，如今她却是第一次切身地感受到如此痛苦。这不是她重回江南后步瞻的第一次毒发，先前两次，对方总是刻意地逼着她，不让她看到自己痛苦不堪的模样。她也选择性地想要忘却那些痛苦。<br/> 她不敢去想，不敢去思索，不敢去探究蛊毒发作时候的疼痛。可现如今，他却是真真切切地瘫倒在这里，宛若死人一般瘫倒在这里，身上那每一寸脆弱的气息都在同她说<br/> 他很疼。<br/> 他痛不欲生。<br/> 可他又偏偏强忍着那痛意，不想于她的面前表现出来。<br/> 没事的，没事的阿泠。<br/> 男人手指修长，轻拂过她的眉眼。<br/> 莹白的指尖染上一道湿意。<br/> 步瞻深吸了一口气：<br/> 你莫哭，你一哭我的心就更疼了。<br/> 果不其然，一听到那个疼字，姜泠赶忙止住了声，可那泪却停不下来，哗啦啦的从眼眶溢出，顺着脸颊往下流。<br/> 好，我不哭。步瞻，你是哪里难受你方才是想喝水吗？我，我去给你拿<br/> 步瞻又吸了一口气，伸出手，一把将她抱住。<br/> 说也奇怪，他明明身上疼痛不止，明明因为这疼痛而丧失了许多力气。可如今他抱着身前的女人，那力道大的几乎能将她揉入自己这一腔炽热的血肉里。姜泠的声音登即止住，整张脸埋入到他的怀抱之中。他的手很冷，可那胸膛却是无比坚实而温暖的。<br/> 她就这样被步瞻抱着，少时反应过来后，也伸出手揽住男人的腰身。<br/> 好，我不走。步瞻，我抱着你<br/> 对方于她脖颈间安心地轻哼了声。<br/> 他的呼吸时而重，时而轻，每当疼痛袭来时，姜泠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。似乎是怕她担忧，那僵意只持续了片刻，又被他强忍着压制下去。<br/> 步瞻贪婪地嗅着她脖颈处的味道。<br/> 于一片不见边际的黑暗里，姜泠亦闭上眼。<br/> 夜潮汹涌而至，她感受不到步瞻身上的痛意，也无法亲身去替他承受、消减那蚀骨钻心之痛。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，攥在她腰际的手时而紧收又时而放松。<br/> 这一回，她却没有任何询问与安慰。她只是待在那里，静静地待在那里，任由对方如此紧抱着自己，与他感受着同一声呼吸，感受着同一份心跳。<br/> 只是在微风再度漫过纱帘的那一瞬，她微抬起脸。<br/> 往日里清冷矜贵的男人，如今虚弱得像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孩子。<br/> 他脆弱，他痛苦，他面色煞白、浑身僵硬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