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、我方才在街上买了只烤鸭，拿过去给陛下吃。<br/> 谈钊也是看着步煜长大的。<br/> 说这话时，他的声音中还带了几分宠溺。<br/> 姜泠点点头。<br/> 也不知是步瞻放了水，还是煜儿的棋艺大有进步，这一局二人竟下到了傍晚。待下完这一局，天色已然黑了下来。煜儿放下手里的东西，走过来与母亲谈心。这些天，姜泠能明显感觉到这孩子有心事。<br/> 是何事？<br/> 他并未明说。<br/> 但她隐约觉得，这应该不是朝堂上的政事。<br/> 从姜泠房间出来时，已经很晚了。<br/> 步煜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星星，循着路，朝另一条路走去。<br/> 月光铺满小径。<br/> 步煜兀自念着心中的事。<br/> 他不想纳妃，不想立后，不想开后宫。<br/> 他不想迎娶别的女人。<br/> 正思量着，眼前横上一道门，少年想也不想，推门而入。<br/> 门内一片幽黑。<br/> 忽然，他听到有瓷器摔落的声音。<br/> 114<br/> 步煜的眼皮跳了一跳。<br/> 他不是迷信之人, 向来不信什么右眼跳灾之说，可当他听见那一道碎裂声时，还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惊胆战。庭院外夜色幽深寂静, 房间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。少年摸着黑进去，低低喊了声：喂？<br/> 人呢？<br/> 屋里没有燃灯。<br/> 方从月色下走进来, 只见眼前这黑黢黢的一片, 让人看不大清什么东西，更瞧不见原本那一袭人影。<br/> 见状, 少年心中疑虑愈重, 思忖了片刻，还是决定朝门内走去。<br/> 屏风遮挡住外间的月光。<br/> 步煜看见正坐在桌边的步瞻，和桌脚之侧，碎了一地的瓷盏。<br/> 他不知怎么了, 看上去很痛苦，整张脸被黑夜映衬得愈发苍白, 让人几乎瞧不见什么血色。步煜还未靠近, 便猛地嗅到一阵血腥味儿，那味道腥烈、刺鼻, 几乎是完全遮盖住了男人身上原本的旃檀香。<br/> 血腥的气息混杂在草药味道之中。<br/> 步煜大惊。<br/> 桌案上都是血。<br/> 殷红的、瘆人的鲜血, 自男人唇角边溢出, 顺着他光洁的下颌往下淌着男人显然有些意识不清, 见了步煜走进来, 他先是一愣神, 继而有些无力地抬了抬眼皮。<br/> 这一帘眼睫浓密。<br/> 恰恰遮挡住男人眼底的疲惫之色。<br/> 步煜走过来，回过神。<br/> 你你这是怎么了？<br/>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步瞻。<br/> 男人蹙着眉, 唇角边的血迹还未干透。<br/> 适才步煜走进来时，那房门并未阖紧, 一道狂风涌入，终于将月色送入了漆黑的阁房。见他这般，少年想转身去喊人，却又被他拦了下来。<br/> 他这是犯了病。<br/> 今夜月圆，窗外的虫儿吱吱叫着，落在人耳边。<br/> 莫去唤人。<br/> 步瞻忍着痛，道。<br/> 尤其是莫要让阿泠听到。<br/> 这边方欲出手去阻拦，却只听见咣当一声。<br/> 男人手边的砚台砸落，狠狠摔在地上。<br/> 这方砚台跟了他许多年，一直在步府的书桌上，单从外观质地上来看，这定然是一件价值不菲之物。砚台没有摔碎，却磕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印痕。借着那月色，步煜明白了他的手势。<br/> 他想要喝水。<br/> 没有任何多余的思量，少年匆匆走到另一侧，为他倒了杯温水。<br/> 步瞻像是身上极疼，那痛意不加遏制，甚至能一寸寸蔓延至他的喉咙深处。这使得他连吞一杯水都变得缓慢而小心，温热的水自喉舌间流淌而过，好似有一把锐利的尖刀横亘在那里，迫使着他连同那温热的鲜血，也一同咽入腹中。<br/> 步煜很想问，他这是怎么了。<br/> 但他也能明显发觉，对方疼痛得已开不了口说话。<br/> 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，从男人额际鬓角落下来。几颗又顺着他的鬓发，一路淌过清瘦白皙的面庞。<br/> 不过少时，步煜便看见，对方的衣襟湿透了。<br/> 也不知是血水打湿的，还是汗水打湿的。<br/> 于一片昏黑的夜色里，男人咬着牙关，手上青筋爆出，整个身子在隐隐颤栗。<br/> 步煜即便很不想管他的事，可眼前这等景象，却也看得他心头一悸。他走上前，接过男人手里的水杯，有几分焦急地询问他，到底怎么了。<br/> 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。<br/> 脆弱得好似下一瞬，就要从自己的眼前消失掉。<br/> 步煜无论有多恨步瞻，可他们之间，到底还有那一层父子的血缘关系。他有些看不下去了，腾地一下站直了身子，就要往外走。<br/> 我去同母亲说<br/> 步瞻阻止：莫要与她说。<br/>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了。<br/> 步煜转过头。<br/> 为何不让我与母亲说，你可知你现在是何等模样？我去帮你喊人，叫上几个大夫过来<br/> 步瞻抬手，一把扯住了少年浅紫色的袖。<br/> 他咬了咬牙，不必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