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，她念了一声佛号：“阿弥陀佛，真是不幸，这样的年纪就毛手毛脚的。”<br/> 听了孔二夫人这判决，一旁的一个贴身服侍，打扮似乎颇得倚重的家生婢女，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<br/> 王云城有些期望的看向那个婢女。<br/> 却听见那婢女恭恭敬敬道：“夫人，老夫人正到处找雪狮子呢。”<br/> 这雪狮子是老夫人心爱的猫。<br/> 孔二夫人听了掩着鼻，轻轻呀了一声，笑道：“怪不得这畜牲如此雪团似也的灵秀。快快，将它抱离这被弄脏的地界。”<br/> 没有一个人提到王云城。似乎她这么一个活人不值得她们一提。<br/> 猫被抱走了。王云城还是仗毙的命运。<br/> 几个婆子来拖她。这个瘦若的黑丫头呆了一会，挣扎起来，气怒得浑身发抖，她想要大喊：“凭什么！”<br/> 凭什么一个人的命不如一只猫！<br/> 凭什么一个人只因一点小错，就要失去性命！<br/> 她没能喊出口。<br/> 她知道这是哪里。这是封建时代。是无数穿越女梦想的世家高贵、贵族气度斐然的旧社会。<br/> 就在婆子要拉她下去的时候，她听到孔二夫人身后有一个低沉的，带南方温软的声音响起来：“夫人，贱妾听说，今天是不宜见血光的日子，是佛祖诞辰。”<br/> 总是带着微微笑说话的张姨娘，此时脸上绝无笑意，只是低着头，也从内室走了出来，站到孔二夫人身后，轻轻地开口。<br/> 孔二夫人竟然殷勤又亲热地应了上去，握住张姨娘的手：“妹妹怎么出来了？”<br/> 孔二夫人丰满的面容上，那种亲热太过，显得很怪异。不像是正室对姨娘的态度了……倒像、倒像……<br/> 丫头婢女一时都低着头，没有人说话。<br/> 她手握得很紧，张姨娘似乎想抽出手，但到底没有动，只是任由孔夫人握着，还是那样垂着头，温软地，低低地又喊了一声：“夫人……”<br/> 孔二夫人笑起来：“妹妹真是心善。”<br/> 最后的结果，张姨娘的面子似乎格外大。王云城被打了几十板子，臀部打出了血，却还要拜谢婆子们手下留情，到底保下命来。<br/> 她还得到了张姨娘送的药。<br/> 这天晚上，因为有伤在身，又刚抹了药，云城趴在床上，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。<br/> 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自己又好像开始做噩梦。<br/> 有一个声音龇牙咧嘴起来：“人类打同类可真狠。好疼。”<br/> 接着，她霎时觉得臀部的伤，竟然清凉痛快了许多。那个声音说:“吱……生命之火定下来了？原来青蛇教的治伤法子最有用。”<br/> 那个声音乐呵呵地笑起来了。<br/> 然后王云城觉得胸口一凉，有什么东西飘离了她的躯体，开始往窗外的孔家去游荡了。<br/> 她模糊中，迷梦一样听见那个东西嘀咕着：“我对一切不同人群的人类都有兴趣和好奇心。”<br/>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<br/>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，只有风呼呼吹着。<br/> 张若华独自坐在屋子里，听纱窗被风鼓吹得颤动的哧哧声。<br/> 屋子里没有点灯，黑漆漆的一片。<br/> 外面的昏天黑地里，有一盏鬼火似地灯笼慢慢进了院门，有些绿油油昏惨惨的光。<br/> 提着那展灯笼的是一个脸皱得核桃似的老婆子，她到了窗前，举起灯笼，那黑夜里格外阴森的光，映着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和黄黑的牙龈，老婆子诡秘的一笑：“姨娘，您请！”<br/> 张若华定神看着这盏灯笼和这张老脸，打开门，望了望门外，确信自己府里的丫头婆子都睡下了，她才平静地站起来，说：“请吧。”<br/> 她跟着这黄泉引路灯似的灯笼，慢慢消失在了夜里。<br/> 金漆的佛陀小像。<br/> 佛前点着宁神的香，摆着檀香味的软蒲团。<br/> 这是孔二夫人参禅的佛堂。孔二夫人孔罗氏膝下只一子一女，女儿就是孔六娘。自从人过中年，孔罗氏就常年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了。<br/> 孔罗氏跌坐在蒲团前，闭着眼，捻着珠念。<br/> 听说孔二老爷来的时候，她急急站起来，又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急切，失去了世家主母的风度，因此是克制着小步走过去的。<br/> 她生得本只能算清秀，虽然保养得好，皮肤白皙，但是中年又发福了，旁人说是慈眉善目，雍容华贵。孔二老爷厌恶起来，就喊她“老母彘”。<br/> 而孔二老爷本人，留着长长地胡须，面盘白嫩光滑，长眉凤眼，年轻的时候想必也很清俊。只是他中年以后发福得比孔夫人更厉害，看着就像是个发涨的白面馒头，粘了胡须，又用细致的笔锋在上面画了眉眼，充作人样。<br/> 进来的时候，似乎孔二老爷心情不错，是背着手慢慢踱进来的。因此看见发妻的这个克制的样子，他还像是少年夫妻一样，和善地笑起来：“罗氏，你呀，稳重一点。”<br/> 孔罗氏听了他这一声罗氏，脸松了松，也笑了笑，故意问他：“老爷今晚来这里是——？”<br/> 但是不等孔二老爷开口说话，孔罗氏就连珠炮似地说：“妾这里已经备下了宁神的熏香，也铺好了上好的鹅绒的胡床，夜里的茶水用的还是老爷一贯觉得半夜可以助眠的通州清茶，不知道老爷要玉枕还是软枕，或是从前的檀木枕……？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