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救不了，”风撷香果断道，“但我知晓，有一人，或许能救。”<br/> 微昙当即道：“谁？我现在就去请过来，不惜一切代价。”<br/> 风撷香斟酌了一下，才慎重地道：“他……是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，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你师父，那必然只有他了。我与他有些交情，倒是能请动他出山，只是高人脾性古怪，届时你不能询问他的姓名，不能旁观他医治的过程。”<br/> 微昙拧了一下眉：“他可信吗？”<br/> 这一点风撷香倒是很肯定地就给出回答：“可信，这位高人与你师父原本也是旧识。”<br/> 当天晚上，风撷香口中的这位高人便堂而皇之地踏入仙山大门。<br/> 他浑身都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之中，开口是一把沧桑的嗓子，行走间，能听见锁链碰撞出清脆的声响，他外表有一层禁制，旁人并不能窥见他本体为何，修为又几何。<br/> 微昙客客气气将人迎进来，客客气气地要求他立下血誓，决不能伤害陆昃。<br/> 没想到这位传闻中脾性极其古怪的高人却宽宏大量得很，当场痛痛快快地立了血誓，才进屋去查看陆昃的情况。<br/> 房门一关，禁止窥探的禁咒将整个厢房笼罩其中，那位高人才迤迤然来到榻前。<br/> 他静静地看了抱在一起的师徒二人良久，才低低地一笑。<br/> 嗓音不复方才在微昙面前伪装的沧桑老人音，变得清朗悦耳，他语气似哭非哭，似笑非笑：“凤洄和微昙两个丫头大惊小怪，还以为你命不久矣，殊不知你命比谁都硬。他此番因缘际会重生，背后想必是有谁做过手脚，你少不得又要指使我四处奔波。”<br/> “陆昃，他回来了，你心里很欢喜，我能感觉到，”那人缓缓拉下遮面的斗篷，露出一张跟陆昃一模一样的脸，霜发银睫，只不过眼瞳是猩红的颜色，“你这个懦夫，承担不了的心绪，便像丢垃圾一样一股脑扔给我。”<br/> “世间再没比你更狂妄的人，将心魔当作废物篓，却又赋予我你毕生的修为，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让我替你卖命。若你当真觉得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，邬如晦又怎会出乎意料地死而复生？”<br/> 他偏过头，深深地看了双目紧闭的邬如晦一眼，重新戴上兜帽，离开这座厢房。<br/> 风撷香请来的高人开了一堆高深莫测的药方才离开，微昙按照药方准备了一个大缸子，将那难分难舍的师徒俩扔进大缸，添上药材和灵泉水，没日没夜地熬了十天，浓郁到呛人的药味将整座主峰峰顶的鸟兽虫鱼熏得退避三舍。<br/> 倒是有些开了灵智的小东西察觉到此间主人回归，摇头摆尾地凑过来，又被守在旁边的麒麟姑奶奶一眼瞪了个屁滚尿流。<br/> 日子就这样过了十天，邬如晦终于在烟熏火燎的药缸子中睁了眼。<br/> 第二十章<br/> 20<br/> 二师妹下了血本, 网罗来一大堆天材地宝，不要钱似的砸给师父师兄。<br/> 因此邬如晦醒来时，紊乱的灵台已经得到过无微不至的疗养, 魂魄仍有些虚弱, 无时无刻不撕裂着魂魄的痛苦却已经减缓了不少。<br/> 邬如晦眉目舒展开来, 发现自己泡在一个药缸里, 药雾氤氲, 他微微一低头, 就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发顶。<br/> 他抬起手, 捏着那人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端详。<br/> 是一张极为英隽的脸，沾着些陌生的苍白病气, 双目紧闭，湿润的霜白长发贴在脸颊边，温顺地任由邬如晦摆弄, 竟显得有些柔弱。<br/> 邬如晦将他脸颊边那缕发丝捋到耳后，忽然听见有人用力地抽了抽鼻子, 于是转头一看。<br/> 药缸边上扒着个涕泗横流的女人的脸。<br/> 邬如晦：“……？”<br/> 微昙委委屈屈地道：“大师兄，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吗？”<br/> 邬如晦脑海中一片空白, 但看见微昙下意识觉得亲切，于是掐诀使了个小法术，用灵力轻轻地为她擦掉了眼泪。<br/> 微昙一指陆昃：“那你还记得他是谁吗？”<br/> 邬如晦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这张脸上, 尽管已经起不了作用，他还能感应到傀儡尸契的联系，于是凝眉沉思半晌，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：“……主人？”<br/> 他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, 嗓音极低极哑。<br/> 但微昙身为妖王，耳力自然不同凡响, 她依然清清楚楚地听懂了每一个字，也正是因为听清了，神色才格外精彩。<br/> 邬如晦认真地看着微昙嘴巴张了又闭，最终一脸凌乱地道：“……不是！我们是正经门派，他是你师父。”<br/> 当年师父师兄赤墀峰一战，她和两个师弟都没有在现场，外界传言，她大师兄叛师堕魔，被休祲剑仙亲手清理门户后逐出师门。<br/> 当时她贪玩不懂事，师父师兄在上，也不会逼着她长大，两个师弟都还年幼，并不清楚当年的真相，她竟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师父师兄背着她发生过什么，又承担了什么。<br/> 现在以妖王陛下的阅历回头看，才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测，但她不敢多想。<br/> 但无论当年怎样，陆昃在他们面前仍称邬如晦为“你们大师兄”，说明陆昃心中还当邬如晦是弟子。<br/> 邬如晦心中淡淡地转过 “师父”二字，却莫名有些抵触。<br/> 原本一片空白的脑海中，倏地闪过少年清亮的一声“陆昃”。<br/> 随即响起一个男人带笑的声音，虽是抱怨，语气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：“没大没小的臭小子，叫师父。”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