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<br />
宋时樾醒的时候是一个阴天, 没有烈日，不刮风, 也不下雨, 很安静，就连空气里也带着舒适的凉意。<br />
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，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。<br />
周围很安静。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病人,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，旁边放着刚从枝叶上剪下来最新鲜的花束。<br />
身下床铺的触感很柔软，就连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是崭新的, 一点污渍都没有, 入眼望去，四周的墙壁洁白又干净。<br />
他微微侧头, 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。<br />
男人疲倦的睡了过去, 下巴冒出一截青涩的胡茬, 眉眼和他有些像。<br />
宋时樾掀开被子坐起来, 他的动作很轻, 没有吵到旁边熟睡的男人。<br />
少年的手上正在挂着点滴，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扎了针的手背看了一会儿, 忽然伸手揪住输液管，硬生生的把插在里面的针拔了出来。<br />
鲜血顿时从他的手背里冒出来，溅到他的病号服上，也溅到洁白的被子上，那颜色红得刺眼。<br />
他像是没看到满手的鲜血一般, 赤着脚踩在地上, 慢悠悠的出了病房。<br />
走廊里很安静, 一个人也没有。<br />
这里是vip病房，没有主人的允许, 医护人员是不能随便上来的。<br />
他手背上的血还在流，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手淌了一路。<br />
宋时樾看见了，伸手随意的在胸前擦了擦，转身踏上了旁边的楼梯。<br />
那是通往天台的路。<br />
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，站在医院的最高点，他能清晰的俯瞰着周围的景色。<br />
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护栏上面，他双脚悬空，眼底是川流不息的车辆。<br />
不知何时起了风，他宽松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，露出他瘦得惊人的锁骨。<br />
雄鹰从他脚底飞过，他笑了起来。<br />
久违的自由终于将他包裹。<br />
“宋时樾！”<br />
凄厉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，他回头。<br />
宋凛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，目眦尽裂的看着他。<br />
“你……你下来，上面危险，你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好不好？”<br />
宋时樾眨了眨眼睛，眼神淡淡的从他脸上掠过。<br />
他把手撑在身体两边，微微仰着头，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。<br />
在哪里，阳光忽然拨开乌云探出半个脑袋来，耀眼的金光从云层洒下，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少年消瘦的脸上。<br />
巨大的惶恐将宋凛笼罩，看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护栏时，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。<br />
“求你了……下来好不好？爸爸妈妈错了，如果……如果你不想见我们，我们马上从你面前消失。”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，他摊开手，让光照在手上，仿佛掬住了一捧热烈阳光。他的手背还在滴着血，砸在裤子上，晕出一朵血红色的花。<br />
宋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手机，那是宋时樾的手机。<br />
“知意……沈知意给你打电话了！”<br />
他的眼底带着渴求，“你不想听听她想要跟你说什么吗？”<br />
宋时樾这次终于有反应了。<br />
他扭头看着宋凛手里的手机，神情里带着疑惑。<br />
“沈……知意？”<br />
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帮他，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，上面正跳动着“岁岁”两个字。<br />
宋凛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，他把扩音打开，少女明亮、充满活力的声音顿时在手机里响起来。<br />
“宋时樾！你在哪个病房啊？我来看你了。”<br />
她抱怨道，“你是猪吗？我打了你好多个电话，你都不接，害我差点以为你被烧死了。”<br />
她的声音通过电话一点一点的响在他耳边，将他从虚无的混沌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。<br />
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乌云遮挡住，天空阴沉沉的，看着有要下雨的征兆。<br />
楼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，纷纷抬着头紧张的往上面看。<br />
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护栏上翻下来，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个手机。<br />
那头的沈知意还在不断的说话，声音很奇怪，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。<br />
“宋时樾，你到底在哪里？我找不到病房了，你来接我好不好？”<br />
“沈知意……”他捧着手机，喃喃道。<br />
“宋时樾……”听见他回答自己，沈知意立马道，“你在干什么？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？”<br />
“我……”<br />
宋时樾顿了顿，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。<br />
狂风从他脸上席卷而过，他迷茫的眨了眨眼，慢吞吞的回答她。<br />
“我……我刚刚上了个厕所。”<br />
沈知意道，“我在医院楼下面，你来接我好不好？”<br />
少年握紧手里的手机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。<br />
“好。”<br />
直到听见他肯定的答复，沈知意才挂断电话，她劫后余生般的蹲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。<br />
周围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去，她甚至还能听见几句不入流的抱怨。<br />
“切！坐都坐上去了，等了半天结果没跳，真没意思。”<br />
等到人群全部散开后，她毫无形象的摊坐在地上。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医院大楼，不过26层的高度却叫她浑身发凉。<br />
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？她不敢去想，也不愿意去想。<br />
头顶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散了，太阳躲在乌云后面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形，像极了一个被摊得圆乎乎的玉米饼子。<br />
沈知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，一扭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身后。<br />
他身上狼狈极了。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，胸前、裤子上都是血迹，手背上漏血的针孔已经结痂了，污渍黏糊糊的粘在他手上。<br />
在他身后，站着诚惶诚恐的宋凛。<br />
沈知意仿佛没看见这个人一般，只是朝她不远处的少年伸出手。<br />
她说:<br />
“宋时樾，我带你回家。”<br />
她像是没看见他满身的血迹一般，什么也没问，只是朝他伸出左手，温柔而又坚定的握住他另一只手。<br />
“我们回家。”<br />
*<br />
他们回去的时候，柳梅和沈玉山都没在家。<br />
沈知意把少年按在沙发上坐下，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，仔仔细细的把他手上凝固的血迹洗干净。<br />
洗完后，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布撕开一点，把少年的针眼粘住。然后去他之前临时住的杂货间挑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扔给他。<br />
“先去洗个澡，换身干净的衣服。”<br />
少年乖得像个提线木偶，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，闻言真的就乖乖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。<br />
沈知意叹了口气，觉得自己十六岁活得像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妈子一样，简直为他操碎了心。<br />
她把水端去卫生间倒掉，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柳梅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。<br />
柳梅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骂她，“沈知意，我看你是活腻了！手上的伤还没好就敢往外面跑，人家亲爸亲妈在，你去凑个什么热闹？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？”<br />
“妈……”<br />
沈知意站在阳台上，拿着手机往下面看。<br />
小区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低调的迈巴赫，一个男人颓废的蹲在迈巴赫旁边，用近乎狼狈的姿态抽完了一整根烟。<br />
他把烟头摁熄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，抬头望了眼小区，才站起身坐进车子，开车离开。<br />
她把刚刚在医院楼下看到的那一幕简单的跟柳梅说了一下。<br />
听完后，柳梅吓得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。<br />
“真的假的？这……这怎么会……”<br />
她深深的叹了口气。<br />
“造孽呀这是！”<br />
“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，怎么就给逼成这个样子？”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摔，“你把他爸妈的电话给我，让我来会会他们！老娘从小看着他长大，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，但也算他半个妈，有我在这儿，我看谁敢欺负他！”<br />
宋时樾出来的时候沈知意正在厨房里煮东西，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。<br />
听见开门的声音，少女从厨房的玻璃门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。<br />
“你洗好了啊？再等等，马上就可以吃饭了。”<br />
宋时樾走过去。<br />
沈知意身上的外套脱了，露出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。而她的左手正在拿着筷子，有些别扭的在锅里搅拌着。<br />
她把筷子往锅边一放，然后拿起方便面的调料包，用牙齿咬住，想把它撕开。<br />
结果还没开始用力，嘴里的调料包忽然被一只手抽了出去。<br />
少年利落的把调料包撕开倒进锅里，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纱布，不发一语。
宋时樾醒的时候是一个阴天, 没有烈日，不刮风, 也不下雨, 很安静，就连空气里也带着舒适的凉意。<br />
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，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。<br />
周围很安静。宽敞明亮的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病人,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尖，旁边放着刚从枝叶上剪下来最新鲜的花束。<br />
身下床铺的触感很柔软，就连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是崭新的, 一点污渍都没有, 入眼望去，四周的墙壁洁白又干净。<br />
他微微侧头, 看到床边趴着一个人。<br />
男人疲倦的睡了过去, 下巴冒出一截青涩的胡茬, 眉眼和他有些像。<br />
宋时樾掀开被子坐起来, 他的动作很轻, 没有吵到旁边熟睡的男人。<br />
少年的手上正在挂着点滴，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扎了针的手背看了一会儿, 忽然伸手揪住输液管，硬生生的把插在里面的针拔了出来。<br />
鲜血顿时从他的手背里冒出来，溅到他的病号服上，也溅到洁白的被子上，那颜色红得刺眼。<br />
他像是没看到满手的鲜血一般, 赤着脚踩在地上, 慢悠悠的出了病房。<br />
走廊里很安静, 一个人也没有。<br />
这里是vip病房，没有主人的允许, 医护人员是不能随便上来的。<br />
他手背上的血还在流，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手淌了一路。<br />
宋时樾看见了，伸手随意的在胸前擦了擦，转身踏上了旁边的楼梯。<br />
那是通往天台的路。<br />
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，站在医院的最高点，他能清晰的俯瞰着周围的景色。<br />
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护栏上面，他双脚悬空，眼底是川流不息的车辆。<br />
不知何时起了风，他宽松的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，露出他瘦得惊人的锁骨。<br />
雄鹰从他脚底飞过，他笑了起来。<br />
久违的自由终于将他包裹。<br />
“宋时樾！”<br />
凄厉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，他回头。<br />
宋凛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，目眦尽裂的看着他。<br />
“你……你下来，上面危险，你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好不好？”<br />
宋时樾眨了眨眼睛，眼神淡淡的从他脸上掠过。<br />
他把手撑在身体两边，微微仰着头，看向更高更远的地方。<br />
在哪里，阳光忽然拨开乌云探出半个脑袋来，耀眼的金光从云层洒下，不偏不倚的刚好照在少年消瘦的脸上。<br />
巨大的惶恐将宋凛笼罩，看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护栏时，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。<br />
“求你了……下来好不好？爸爸妈妈错了，如果……如果你不想见我们，我们马上从你面前消失。”少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，他摊开手，让光照在手上，仿佛掬住了一捧热烈阳光。他的手背还在滴着血，砸在裤子上，晕出一朵血红色的花。<br />
宋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手机，那是宋时樾的手机。<br />
“知意……沈知意给你打电话了！”<br />
他的眼底带着渴求，“你不想听听她想要跟你说什么吗？”<br />
宋时樾这次终于有反应了。<br />
他扭头看着宋凛手里的手机，神情里带着疑惑。<br />
“沈……知意？”<br />
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帮他，这时他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，上面正跳动着“岁岁”两个字。<br />
宋凛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，他把扩音打开，少女明亮、充满活力的声音顿时在手机里响起来。<br />
“宋时樾！你在哪个病房啊？我来看你了。”<br />
她抱怨道，“你是猪吗？我打了你好多个电话，你都不接，害我差点以为你被烧死了。”<br />
她的声音通过电话一点一点的响在他耳边，将他从虚无的混沌里硬生生的拽了出来。<br />
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乌云遮挡住，天空阴沉沉的，看着有要下雨的征兆。<br />
楼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，纷纷抬着头紧张的往上面看。<br />
少年跌跌撞撞的从护栏上翻下来，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个手机。<br />
那头的沈知意还在不断的说话，声音很奇怪，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。<br />
“宋时樾，你到底在哪里？我找不到病房了，你来接我好不好？”<br />
“沈知意……”他捧着手机，喃喃道。<br />
“宋时樾……”听见他回答自己，沈知意立马道，“你在干什么？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？”<br />
“我……”<br />
宋时樾顿了顿，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。<br />
狂风从他脸上席卷而过，他迷茫的眨了眨眼，慢吞吞的回答她。<br />
“我……我刚刚上了个厕所。”<br />
沈知意道，“我在医院楼下面，你来接我好不好？”<br />
少年握紧手里的手机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。<br />
“好。”<br />
直到听见他肯定的答复，沈知意才挂断电话，她劫后余生般的蹲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喘气。<br />
周围聚集的人群慢慢散开去，她甚至还能听见几句不入流的抱怨。<br />
“切！坐都坐上去了，等了半天结果没跳，真没意思。”<br />
等到人群全部散开后，她毫无形象的摊坐在地上。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医院大楼，不过26层的高度却叫她浑身发凉。<br />
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将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？她不敢去想，也不愿意去想。<br />
头顶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风吹散了，太阳躲在乌云后面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圆形，像极了一个被摊得圆乎乎的玉米饼子。<br />
沈知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，一扭头发现少年就站在她身后。<br />
他身上狼狈极了。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，胸前、裤子上都是血迹，手背上漏血的针孔已经结痂了，污渍黏糊糊的粘在他手上。<br />
在他身后，站着诚惶诚恐的宋凛。<br />
沈知意仿佛没看见这个人一般，只是朝她不远处的少年伸出手。<br />
她说:<br />
“宋时樾，我带你回家。”<br />
她像是没看见他满身的血迹一般，什么也没问，只是朝他伸出左手，温柔而又坚定的握住他另一只手。<br />
“我们回家。”<br />
*<br />
他们回去的时候，柳梅和沈玉山都没在家。<br />
沈知意把少年按在沙发上坐下，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，仔仔细细的把他手上凝固的血迹洗干净。<br />
洗完后，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胶布撕开一点，把少年的针眼粘住。然后去他之前临时住的杂货间挑了两件干净的衣服扔给他。<br />
“先去洗个澡，换身干净的衣服。”<br />
少年乖得像个提线木偶，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，闻言真的就乖乖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。<br />
沈知意叹了口气，觉得自己十六岁活得像一个二十六岁的老妈子一样，简直为他操碎了心。<br />
她把水端去卫生间倒掉，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柳梅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。<br />
柳梅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骂她，“沈知意，我看你是活腻了！手上的伤还没好就敢往外面跑，人家亲爸亲妈在，你去凑个什么热闹？嫌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吗？”<br />
“妈……”<br />
沈知意站在阳台上，拿着手机往下面看。<br />
小区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低调的迈巴赫，一个男人颓废的蹲在迈巴赫旁边，用近乎狼狈的姿态抽完了一整根烟。<br />
他把烟头摁熄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，抬头望了眼小区，才站起身坐进车子，开车离开。<br />
她把刚刚在医院楼下看到的那一幕简单的跟柳梅说了一下。<br />
听完后，柳梅吓得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。<br />
“真的假的？这……这怎么会……”<br />
她深深的叹了口气。<br />
“造孽呀这是！”<br />
“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孩子，怎么就给逼成这个样子？”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摔，“你把他爸妈的电话给我，让我来会会他们！老娘从小看着他长大，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，但也算他半个妈，有我在这儿，我看谁敢欺负他！”<br />
宋时樾出来的时候沈知意正在厨房里煮东西，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红烧牛肉面的味道。<br />
听见开门的声音，少女从厨房的玻璃门里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。<br />
“你洗好了啊？再等等，马上就可以吃饭了。”<br />
宋时樾走过去。<br />
沈知意身上的外套脱了，露出里面被纱布缠着的右手。而她的左手正在拿着筷子，有些别扭的在锅里搅拌着。<br />
她把筷子往锅边一放，然后拿起方便面的调料包，用牙齿咬住，想把它撕开。<br />
结果还没开始用力，嘴里的调料包忽然被一只手抽了出去。<br />
少年利落的把调料包撕开倒进锅里，垂眼看着她手上的纱布，不发一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