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潭却看出，他其实有点开心。<br />
就道，“从前你同我说过的那个人，你现在还喜欢她吗？”<br />
席墨箸尖一顿，笑容更甚，“师父怎会想到问这个？”<br />
“我想，如果你还未有道侣……”<br />
“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？难道远在万里之外的蓬莱洲，宗主大人还要使妖门惯用的伎俩？还想借着那些美貌妖人求我开恩放你一马？”<br />
他有些疑惑道，“我看上去，有这么好收买吗？”<br />
这就算无理取闹了。<br />
话都给他说完了。江潭自讨无趣，便默然吃起粥来。<br />
“心里苦死了吧。”席墨将瓷碟放在他面前，“好容易找了个话题，我却这么不领情。”<br />
江潭不出声。<br />
席墨便笑了，“那我再给你个机会吧，师父。你倒是来说说，想往我怀里推什么样的美人？”<br />
江潭仍不出声。<br />
“难道，师父是想自荐枕席？”席墨沉吟片刻，兀自评价道，“美倒是美了，也蛮符合我的胃口，虽然是个男人，倒也勉强可以收用。反正传说中，宗主大人男女不忌，老少咸宜。”<br />
江潭老神在在吃着粥，余光都不兴分他一撇。<br />
“师父，你这是在给我甩脸吗？”席墨面上微笑不减，眼底的光显而易见冷了下来。<br />
“快吃罢，粥冷就不香了。”江潭终于开口了。<br />
席墨轻笑一声，“冷了便倒了，重熬一罐就是。我不吃，你就要不停熬，熬到我想吃为止，吃到嘴里必须是要热乎的。”<br />
江潭顿了顿，“嗯”了一声。<br />
他冷淡的样子惹恼席墨了。人旋即伸了手去，把海蛎子一股脑儿地扣在他碗中，“下回开始，你不许再吃粥。我想吃什么，你就得跟着吃。”<br />
江潭又“嗯”了一声。<br />
行，又开始胡搅蛮缠了。<br />
他开心便好。江潭想，开心一些，便不会总想要弄得自己不愉快了。<br />
想着就将碗中蛎肉搅匀，默默吃起来。一匙入口，发觉味道竟意外地好。<br />
江潭抬了头去，才想同席墨说一说，便觉眼上迎来一点冰凉。<br />
是雪。<br />
这一片飘进来后，不消片刻，外头雪花已成股结荡，逐渐起了遮天之势。<br />
蓬莱的第一场雪，下得格外暴烈。<br />
席墨埋头吃了几口粥，看着又镇定了一些，“今年的雪下得好早。你说是不是为了迎接你。”<br />
江潭道，“或许吧。”<br />
两人相对无言，余下那点粥很快就吃了干净。至饭毕，最后一点天光已被雪片子掩入深处。洞府里愈发黯淡，只有灶台下那点火苗子闪闪灭灭。江潭自袖中摸出一只蜡烛，点好了放在桌上。席墨便似有所忆道，“你第一次与我递的蜡烛，和这个长得一样。”<br />
说着笑了笑，“你知道么，那时候你站在庖屋门口，我居然将你当成了阿娘。”<br />
他用茶漱了漱口，见江潭仍在泡碗筷，自去藏纳室中拖出一块兽皮褥子来，端端正正地摆在崖壁豁口处。<br />
“师父你快些。”他说，“收拾好了，就来陪我看雪吧。”<br />
江潭只觉眼前洞影骤然乱飞起来，稍一侧首，见席墨将那燃灼的白烛握在指间把玩不住，手底下便放慢了速度，不太想过去了。<br />
待得抹净手指，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干脆直接上去睡觉，就听席墨道，“干站着做什么，过来啊。”<br />
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方盒冲他摇了摇，“百合莲子糖，我新制的，来尝尝吧。”<br />
江潭迟疑片刻，刚走过去，就给扯住衣带压在了兽皮里。<br />
“被我捉住了吧。”席墨眉眼盈盈，皆透笑意，“师父你怎么回事？多大了，糖一引还就真来了？”<br />
他说着，往人嘴里塞了一粒糖。<br />
江潭将那糖粒藏在舌下，只道，“你再乱动，这里要烧了。”<br />
席墨一侧目，方才撒了手的那烛火正歪在江潭铺散一地的长发上，却并没有蔓延的迹象。<br />
“有你在，不会的。”席墨将白烛扶起来，一挥手送上了石桌。<br />
“师父，你在昆仑也是这样么？身上总带着这么多蜡烛？”<br />
“……嗯。”<br />
“我见你们那宫里挺亮堂啊，都有彻夜长明的架势了，这还用得着蜡烛吗？”<br />
“用得着。”江潭道，“不全是用来照明的。”<br />
这么一说，却是想起一件事来。<br />
其时他已十一岁，独自在步雪宫度过了三年时光。<br />
那天他早早睡下，眼睛刚闭了没一会儿，却觉脚边团着的雪球出溜一下站了起来，顿了几刻，跃下床便蹦了出去。<br />
江潭看雪狐跑得匆忙，也不知是出了何事，自执了灯去寻。<br />
茫崖之上，明姬裹紧风袍，在风雪中瞥见一点亮色，一时心提了一半。而后便望见那个华发银瞳的少年，提着一盏琉璃莲灯徐徐而来。<br />
他面上从来少有表情，就这么停在几丈开外，静静地不说话。<br />
她便无奈地笑了笑，不抱希望地道，“六宗子可知，这霰雪阵的出路在哪里？”<br />
江潭略一思忖，从怀中取出一只犀角雪烛，在灯芯里点燃了一把虚若空茫的白色冷焰，堪堪递在她面前。<br />
“跟随烛光走，雪散阵出。”他淡淡道。<br />
明姬怔了，想不到这个孩子竟是从天而降前来相助一般，不由抿唇，道了句“谢谢”。
就道，“从前你同我说过的那个人，你现在还喜欢她吗？”<br />
席墨箸尖一顿，笑容更甚，“师父怎会想到问这个？”<br />
“我想，如果你还未有道侣……”<br />
“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来了？难道远在万里之外的蓬莱洲，宗主大人还要使妖门惯用的伎俩？还想借着那些美貌妖人求我开恩放你一马？”<br />
他有些疑惑道，“我看上去，有这么好收买吗？”<br />
这就算无理取闹了。<br />
话都给他说完了。江潭自讨无趣，便默然吃起粥来。<br />
“心里苦死了吧。”席墨将瓷碟放在他面前，“好容易找了个话题，我却这么不领情。”<br />
江潭不出声。<br />
席墨便笑了，“那我再给你个机会吧，师父。你倒是来说说，想往我怀里推什么样的美人？”<br />
江潭仍不出声。<br />
“难道，师父是想自荐枕席？”席墨沉吟片刻，兀自评价道，“美倒是美了，也蛮符合我的胃口，虽然是个男人，倒也勉强可以收用。反正传说中，宗主大人男女不忌，老少咸宜。”<br />
江潭老神在在吃着粥，余光都不兴分他一撇。<br />
“师父，你这是在给我甩脸吗？”席墨面上微笑不减，眼底的光显而易见冷了下来。<br />
“快吃罢，粥冷就不香了。”江潭终于开口了。<br />
席墨轻笑一声，“冷了便倒了，重熬一罐就是。我不吃，你就要不停熬，熬到我想吃为止，吃到嘴里必须是要热乎的。”<br />
江潭顿了顿，“嗯”了一声。<br />
他冷淡的样子惹恼席墨了。人旋即伸了手去，把海蛎子一股脑儿地扣在他碗中，“下回开始，你不许再吃粥。我想吃什么，你就得跟着吃。”<br />
江潭又“嗯”了一声。<br />
行，又开始胡搅蛮缠了。<br />
他开心便好。江潭想，开心一些，便不会总想要弄得自己不愉快了。<br />
想着就将碗中蛎肉搅匀，默默吃起来。一匙入口，发觉味道竟意外地好。<br />
江潭抬了头去，才想同席墨说一说，便觉眼上迎来一点冰凉。<br />
是雪。<br />
这一片飘进来后，不消片刻，外头雪花已成股结荡，逐渐起了遮天之势。<br />
蓬莱的第一场雪，下得格外暴烈。<br />
席墨埋头吃了几口粥，看着又镇定了一些，“今年的雪下得好早。你说是不是为了迎接你。”<br />
江潭道，“或许吧。”<br />
两人相对无言，余下那点粥很快就吃了干净。至饭毕，最后一点天光已被雪片子掩入深处。洞府里愈发黯淡，只有灶台下那点火苗子闪闪灭灭。江潭自袖中摸出一只蜡烛，点好了放在桌上。席墨便似有所忆道，“你第一次与我递的蜡烛，和这个长得一样。”<br />
说着笑了笑，“你知道么，那时候你站在庖屋门口，我居然将你当成了阿娘。”<br />
他用茶漱了漱口，见江潭仍在泡碗筷，自去藏纳室中拖出一块兽皮褥子来，端端正正地摆在崖壁豁口处。<br />
“师父你快些。”他说，“收拾好了，就来陪我看雪吧。”<br />
江潭只觉眼前洞影骤然乱飞起来，稍一侧首，见席墨将那燃灼的白烛握在指间把玩不住，手底下便放慢了速度，不太想过去了。<br />
待得抹净手指，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干脆直接上去睡觉，就听席墨道，“干站着做什么，过来啊。”<br />
又从怀中取出一只小方盒冲他摇了摇，“百合莲子糖，我新制的，来尝尝吧。”<br />
江潭迟疑片刻，刚走过去，就给扯住衣带压在了兽皮里。<br />
“被我捉住了吧。”席墨眉眼盈盈，皆透笑意，“师父你怎么回事？多大了，糖一引还就真来了？”<br />
他说着，往人嘴里塞了一粒糖。<br />
江潭将那糖粒藏在舌下，只道，“你再乱动，这里要烧了。”<br />
席墨一侧目，方才撒了手的那烛火正歪在江潭铺散一地的长发上，却并没有蔓延的迹象。<br />
“有你在，不会的。”席墨将白烛扶起来，一挥手送上了石桌。<br />
“师父，你在昆仑也是这样么？身上总带着这么多蜡烛？”<br />
“……嗯。”<br />
“我见你们那宫里挺亮堂啊，都有彻夜长明的架势了，这还用得着蜡烛吗？”<br />
“用得着。”江潭道，“不全是用来照明的。”<br />
这么一说，却是想起一件事来。<br />
其时他已十一岁，独自在步雪宫度过了三年时光。<br />
那天他早早睡下，眼睛刚闭了没一会儿，却觉脚边团着的雪球出溜一下站了起来，顿了几刻，跃下床便蹦了出去。<br />
江潭看雪狐跑得匆忙，也不知是出了何事，自执了灯去寻。<br />
茫崖之上，明姬裹紧风袍，在风雪中瞥见一点亮色，一时心提了一半。而后便望见那个华发银瞳的少年，提着一盏琉璃莲灯徐徐而来。<br />
他面上从来少有表情，就这么停在几丈开外，静静地不说话。<br />
她便无奈地笑了笑，不抱希望地道，“六宗子可知，这霰雪阵的出路在哪里？”<br />
江潭略一思忖，从怀中取出一只犀角雪烛，在灯芯里点燃了一把虚若空茫的白色冷焰，堪堪递在她面前。<br />
“跟随烛光走，雪散阵出。”他淡淡道。<br />
明姬怔了，想不到这个孩子竟是从天而降前来相助一般，不由抿唇，道了句“谢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