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是挣动不休。衣衫寸断间，却不知何处响起了清越的铃声。给风裹着，一声接一声散在耳畔。<br/> 江潭在遥远的欢歌乐鼓中苏醒，一开眼便倒映了整片璨然如织的星穹。<br/> 诸空之星，渺若烟海，剔如焰花。江潭不由目眩，略略一避，转而望向身畔随波晃漾的星影。水天纷纭辉映间，又觉自己要被这拍岸而起的湖浪吞没。<br/> 恍惚中他跪起身来，将手浸入冷溶溶的水中，终是得偿了沦陷梦乡久不得的那一抔冰凉。<br/> 揉了一脸水后，江潭感觉好过很多，再一垂臂，若有所思地摸出那枚封冻的石佩来。<br/> ——澹台休解印并没有用到此物。<br/> 他化去凝冰，着意审视一番，心间倏忽释然，面上逐而沉凝。<br/> 难怪总也探寻不到自己的灵息。佩中灵契作为魂印媒引，想必早都耗尽了。<br/> 是以此佩已然失效，再怎么碎都与自己无甚关系。<br/> 先前确实算被引导了想法。江潭想，但如今魂印既解，石佩且废，席墨纵知自己身在何处，只要多加防范，也难以造成威胁。<br/> 何况这人若是再敢胡来，他必然不会饶他性命，又怎能由着他瞎行乱闹。<br/> 想着便听一束脚步碾着砂砾由远及近，一回头，就瞧见了澹台休。<br/> “王上醒了。”<br/> 江潭稍松一息，边将石佩重新冻成冰坨子，边看着人把沙盘放在身旁，给里头摆着的桑酿、松卷、熏梅与干酪一一指了一遍。<br/> “族人听说您来了，很开心。吾没有说明您在这里，他们就聚在温水泊那边玩闹了。”<br/> 江潭点点头，执起瓢来嗅了嗅那洼桑酿，只觉浓郁的酒味扑鼻，旋即便要放回去。<br/> “王上放心，这不是酒，饮下必不会醉。”澹台休道，“阿青那时也是这般经不住酒，但她同吾说，这是不可让别人知晓的秘密，若吾同人说了，她便杀了吾。”<br/> 江潭晃了晃木瓢，“你与……与她很熟么？”<br/> “吾与阿兰都算是她看着长起来的。”澹台休略略莞尔，“虽然那时她对吾等一视同仁，可吾还是想着，以后若能成为一族之长，便可名正言顺与她合婚了。”<br/> 江潭想了想，“你所说的阿兰是……”<br/> “乃是阿青胞弟。”澹台休道，“几乎与吾同时出生。”<br/> 稍一止顿，他眼中同那湖波一般漾起了星子，“后来的事您也知道。江铎为逼先王从己所用，使计将阿兰掳走。阿青临危受命，固守西隅，却不得闻至亲归讯。”<br/> “直至九野起印时，阿青方凭吾脉之相悟得先王殂殒。后托吾守好古森，自渡西海而去。那以后，吾便再未见过她了。”<br/> 这些事江潭确是闻所未闻，不由暗道，洛兰正是人间界唯一名骞木族人，因是洛司祝养子，故而随同父姓。若他便是这个澹台兰，那么江杉莫名入魔一事，似乎可以窥知因果了。<br/> 念及此处，江潭只将那桑酿啜饮一口，发觉唇齿余香间果无半分酒味。<br/> 他润过喉，拿起松卷咬下去，正嚼得满嘴焦鲜，又听澹台休道，“吾过祁连时，听见了有趣的传闻。说他们宗主废了蓄奴令，还要妖人两族共生并存。当时吾还想是哪家的主人这般有魄力。后来如此联系，便知那宗主就是吾王无疑了。”<br/> “王上可知，您的选择，与尊王一样。”<br/> 这些旧事江潭曾听金凝说过一些。<br/> “嗯。听闻先祖兮并入骞木灵脉是为将其化咒，并以此咒号令群妖不得轻易夺人性命，否则便有入魔之虞。”<br/> “正是。”澹台休钦然道，“上古时期，人属皆称妖奴，性命贱如草芥。尊王风中窥世，望而生恻，故行咒令随雪暴同降。‘害人伤己’之谕自此刻于每一寸灵脉之中，随血辗转，世代传承。”<br/> “而今，您也做出相同的抉择。尊王若有灵望余荫，理当欣而泽世。”<br/> 骞木之脉，至生至死，至圣至邪，至善至恶。<br/> 可生死人肉白骨，也可化为奇咒降下灾殃。除翻转化咒灵脉，并以此脉之血为引消弭咒患外，无法可解。<br/> 当初晏兮降咒，若不是迫于他天生灵威，妖众早该聚而歼之，将他分尸吞食了。<br/> 而晏兮亦因此咒受到反噬，可说是非常短命，英年未至便与世长辞，重化作一场风雪席卷而去。<br/> 至此往后，不杀人，逐渐衍化为妖族的一种本能。<br/> 然初王之遗，妖怨人不知。此等壮举，舍身未成仁。<br/> 第114章 往事不要再提<br/> 在听澹台休道明绿洲的范围后，江潭放弃了绕行古森的打算，转而起了抄地图的念头。<br/> “王上与阿青真的很像。不独眉眼相类，连琐碎趣好也略无异处。”澹台休在递出那些图卷的时候，很是挚恳道，“这些都是阿青亲笔所绘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罢。”<br/> 江潭没吭声。翻开那卷《西海图》看了片刻，才道，“我要誊一遍。”<br/> 澹台休不明所以，仍备齐了纸笔予他，“吾王，这些日吾去备礼，不会常来打扰。如您有需要，吹响此哨即可唤人前来。”<br/> 江潭点点头，接过一枚牡珠般润白的叶哨。<br/> 接着便在树屋里窝着，笔耕不辍，誊描了一幅又一幅。<br/> 不知为何，他觉得这些图卷就该好好放在古森，而不是随自己同去昆仑。<br/> 母妃……也当这般认为吧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