幡灵微妙地看她一眼，再看一眼立在不远处的黑衣青年：“真的吗？我不信。”<br />
凝禅：“……”<br />
凝禅幽幽道：“幡幡，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<br />
幡灵瞬间一个激灵，立正坐好：“说什么呢！我知道什么？我什么都不知道！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幡灵！你准备好了吗？准备好我就要开幡唤妖了！”<br />
凝禅收拾思绪，直至心无旁骛，她的灵识早已铺散开来，再次确定自己选择的这一处山峦周遭十里都渺无人烟后，她才终于颔首：“开始吧。”<br />
她立于山巅，在拿到招妖幡后，第一次开始向幡中注入自己的灵息。<br />
卷轴开始随着灵息的充盈一寸寸展开，那些密密麻麻绘制于画卷之上的线条开始变得生动，再浮凸在卷轴上，层叠成了惟妙惟肖的无数妖兽虚影，再逐渐有了色彩，逐渐须发毕现。<br />
——只等凝禅心念一动，这些随初代妖皇征战过天下的妖兽们便随时可以化作实体，重返天下。<br />
幡灵终于站起了身，她轻巧地踮脚，翩然落在了彻底展开、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招妖幡上。<br />
灵息不断地注入，顺着招妖幡上的每一寸线条延伸，最终没入幡灵的身体之中。<br />
她闭着眼睛，手中掐出无数繁复的灵诀，口中念念有词，一股莫名且奇特的灵压如同池塘上泛起的涟漪一般，一层层地向外扩散而去。<br />
起初，招妖幡与幡灵的灵压只想是微风拂面。<br />
但当幡灵张开双臂，慢慢开始向着天空扬起头，两条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在身后飞舞之时，微风已肆虐。<br />
风将凝禅的头发吹乱，雨点从天而落，渐大渐密，然而雨声的噼里啪啦甚至不能成为天地之间能够入耳的声音。<br />
因为有妖兽自四面八方而来。<br />
起初只是零散的一些庞然身影，更多的是秘境之中的普通妖兽，但旋即，随着第一只巨大的土蝼妖与它的伴生妖兽群的出现，越来越多半妖土蝼群开始踏着沉重的步伐，向着以凝禅为中心的山峦进发。<br />
妖气渐重。<br />
第89章<br />
狂风， 乱雨。<br />
凝禅觉得长发有点碍事，她随意将长发挽起，然后冲着虞别夜的方向招了招手：“来帮我绑一下头发。”<br />
立于山边的黑衣青年走过来， 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条红色发带，颇为娴熟地将她的头发绑好，然后向后退了半步， 垂眸掩住眼眸中的一些恍惚。<br />
就在方才招妖幡拂动之时，他注视着幡面上的那些涌动的妖兽线条，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段原本被抹去了的记忆。<br />
是幡中世界。<br />
那段记忆涌入他脑中的刹那，他便已经意识到了记忆的来源与发生的地点和时间。<br />
虞别夜抬眼看了凝禅的背影一眼，再看向自己的掌心。<br />
她长发入手的触感，与记忆中一样。<br />
只是……<br />
虞别夜神色难免古怪。<br />
他想起来了，那她想起来了吗？<br />
还是说， 她从未忘记过？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，因为山巅之下的脚步已经轰然。<br />
举目望去，四野已经满目妖兽，他们所在的山巅在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座孤岛。<br />
被半妖妖兽们包围的孤岛。<br />
虞别夜想要回到方才所站的地方， 却被凝禅一把抓住了手腕。<br />
他回首抬眼，正落入凝禅的眼眸， 她的眼瞳极亮，那是一种被怒意点燃而长久不会熄灭的亮，再倒映出他的身影：“要试试吗？”<br />
虞别夜一愣：“试试什么？”<br />
凝禅牵着他的手腕，带着他的手落在了他腰间的剑柄上，她注视着他的眼睛， 一字一顿道：“天鹤诀。”<br />
虞别夜的眼瞳里露出了一点不可置信， 他慢慢眨眼，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。<br />
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适合使用天鹤诀的时刻了。<br />
如今他们已经深陷半妖妖群之中， 举目无人，便是有人以神识窥伺此处，此处如此厚重的妖气，无论引起什么样的异象，都不足为奇。<br />
至于他身为应龙的血脉会不会在燃血引血之时造成什么影响……<br />
若是能燃烧群妖，便让这山下的无数生灵超度解脱。<br />
又若是引起天下妖兽惊惧，便让那深渊地狱的妖群长啸，冲破那些可怖桎梏，最好顺便能将那些置身其中的贪婪人类们踩死。<br />
所以他的手指开始紧扣，握住了腰间的那枚剑柄，再展颜一笑：“那就试试。”<br />
天鹤诀是剑圣之剑。<br />
他腰间的剑柄，自然便是剑圣的剑柄。<br />
说是剑柄，因为那真的光秃秃，只是一个没有剑身的剑柄。<br />
剑柄通体纯银，近乎雪亮的白色，上面细密繁复地镌刻着无数线条，只有已经会天鹤诀的人才能以灵识看清，那剑柄上赫然将整本天鹤诀的剑诀都刻录在了上面。<br />
剑圣之剑，不需要剑身。<br />
因为这剑，本就名为燃血。<br />
它以血为剑身。<br />
虞别夜在拥有了这枚剑柄后，曾经无数次用手指抚摸它，再厌弃地冷笑一声，却到底始终不曾将它丢弃。<br />
——有问题的是他，而不是这柄剑。<br />
又或者说，有问题的，是虞画澜，而不是他抑或这柄剑。<br />
他从来都是怀着一种奇异的，混杂着嘲弄与自我厌弃地心情来看这枚剑柄的。<br />
也曾握住过，虚虚比划两下，再讥笑着颓然松开。<br />
唯独这一次。<br />
覆盖着凝禅掌心温度的这一次，他终于可以站在山巅，无所顾忌，堂堂正正地，拔剑。<br />
凝禅与虞别夜背靠背而立，衣袂翻飞触碰，再分开，彼此的体温在背后短暂相遇。<br />
空气中满卷着浓厚的妖气，大雨倾盆，厚云之上有电闪雷鸣呼啸而过，好似要就这样劈向人间。有血顺着永暮的剑柄落下，顺着剑身滴落在地，再被剑意牵引，重新落回剑身，与其他滴落的血珠蜿蜒在剑身之上，再轰然燃起，将原本雪亮的剑身燃成一片血色的绯红，如同她脑后飞扬起的那条绯红发带。<br />
凝禅起剑天鹤诀。<br />
也有血顺着空荡荡的剑柄垂落，那血的颜色为妖紫，于是剑柄下凝出的剑身也是妖紫近黑，银白的剑柄与上面繁复镌刻的剑诀倒映出逐渐凝出的妖紫色剑身，再倒映出持剑之人从纯黑变成了银白的长发，和他举起剑时，那双已经变成了灿金色的眼瞳。<br />
虞别夜起剑天鹤诀。<br />
妖紫构筑出一整柄剑，比一般的剑要更长三寸，更薄却更宽，沸腾的妖血燃起绯红的火，又有笼火自虞别夜的脚边开始燃烧，就这样顺着他们所站立的山体一路向下燃烧，顷刻间便将整座山都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火山！<br />
凝禅的眼瞳都被这样的火色照亮，她短暂地恍惚了一瞬，只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火烧画棠山的那个午后，旋即笑开。<br />
她抛去所有杂思，永暮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，剑意已浓。<br />
既然剑意浓，自然便到了起剑的时候。<br />
凝禅双手持剑，足尖轻点，与虞别夜一并从山巅向着两个方向坠下！<br />
天地之间同时亮起了两道沛然的剑光！<br />
永暮如白昼，燃血如深夜。<br />
剑光在半空稍顿，旋即混入天地之间的落雨之中，于是分裂成了千万道剑意，与倾盆的雨一并自九天而降，密密麻麻，将整片空间全都照亮，再坠至千万妖兽！<br />
血花溅射。<br />
千万朵血花与嘶吼悲鸣一并响彻天地。<br />
声压绵延成现，有那么一刹那，凝禅的耳中喧闹至极，然后是尖锐的疼痛后出现的骤而极静，她的周身早已湿透，分不清是落雨还是血雨，又或者，这两者早已融为一体。<br />
土蝼倒地，妖丹落了满地，再有无数半妖的尸块堆叠其上，头颅，躯干，四肢，长尾，翅膀，抑或其他言语不能描述的畸形。<br />
天鹤临空，剑雨如鹤鸣，凝禅出剑，再抬手。<br />
她立于虚空，于是虚空四周围绕着他，有足足八个虚空漩涡出现，八具战斗傀从中跃出，落入战场之上！<br />
凝禅出剑，于是八具战斗傀也随着她的动作，一并从身后卸剑，再一剑荡出！<br />
天鹤诀的背后一片战场，剑出依然如鹤。<br />
只是用剑的人换了一个。<br />
虞别夜银发翻飞，此前他的身后还只生长出了一面翅膀，此刻随着他境界的提升，两只巨大的黑色羽翼一并展开，每一下振翅都带着让群妖匍匐的力量。<br />
他分明才是妖气最浓郁的中心，但他却在将这里的妖气驱散。<br />
剑气浩荡，可斩心中意难平。<br />
妖紫色的燃血剑挽出绚烂的剑花，虞别夜的剑起初还带着一点从未出鞘过的生涩，但所有这些剑式在他的梦中心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，所以生涩很快变得流畅，再入化境。<br />
与其说是在杀戮，银发金眸的青年倒不如说是在妖群之中持剑起舞。<br />
燃血剑的剑身随着他的举剑溢散成无数的血剑，四散而出，剑意磅礴，再在虞别夜旋身挽剑时，聚拢而归。<br />
他为应龙，他为天道之子，他的血本就是这世间最睥睨霸道无双的存在。<br />
所以血剑穿梭过无数半妖的躯干，妖火与剑意一并贯穿再燃烧，笼火漫卷，没有任何一只妖兽能够承受这样的天鹤诀。<br />
无数的剑光与火色之中，虞别夜终于停剑，他的周遭已经没有任何一只活物。他站在尸山之上，向下看去，原本将他桎梏住的那些有关天鹤诀的心结已经尽数散去。<br />
某一个瞬间，他恍然觉得，阴差阳错。他过去总觉得自己习得的剑诀却竟是天下最不适合自己，他唯一不能挥舞的剑。<br />
可如今看来……<br />
这天下恐怕未必还有比这剑圣之剑更适合他的剑了。<br />
燃血为剑，他的血，本就至强。<br />
虞别夜在一片火色中回首，向着凝禅的方向看去。<br />
八具替身傀恰在她周身落地，他的发辫绑得很好很牢，却也难免松散了些许，但红色的发带依然翻飞，与她转身看来时的笑容一样明媚。
凝禅：“……”<br />
凝禅幽幽道：“幡幡，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<br />
幡灵瞬间一个激灵，立正坐好：“说什么呢！我知道什么？我什么都不知道！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幡灵！你准备好了吗？准备好我就要开幡唤妖了！”<br />
凝禅收拾思绪，直至心无旁骛，她的灵识早已铺散开来，再次确定自己选择的这一处山峦周遭十里都渺无人烟后，她才终于颔首：“开始吧。”<br />
她立于山巅，在拿到招妖幡后，第一次开始向幡中注入自己的灵息。<br />
卷轴开始随着灵息的充盈一寸寸展开，那些密密麻麻绘制于画卷之上的线条开始变得生动，再浮凸在卷轴上，层叠成了惟妙惟肖的无数妖兽虚影，再逐渐有了色彩，逐渐须发毕现。<br />
——只等凝禅心念一动，这些随初代妖皇征战过天下的妖兽们便随时可以化作实体，重返天下。<br />
幡灵终于站起了身，她轻巧地踮脚，翩然落在了彻底展开、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招妖幡上。<br />
灵息不断地注入，顺着招妖幡上的每一寸线条延伸，最终没入幡灵的身体之中。<br />
她闭着眼睛，手中掐出无数繁复的灵诀，口中念念有词，一股莫名且奇特的灵压如同池塘上泛起的涟漪一般，一层层地向外扩散而去。<br />
起初，招妖幡与幡灵的灵压只想是微风拂面。<br />
但当幡灵张开双臂，慢慢开始向着天空扬起头，两条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在身后飞舞之时，微风已肆虐。<br />
风将凝禅的头发吹乱，雨点从天而落，渐大渐密，然而雨声的噼里啪啦甚至不能成为天地之间能够入耳的声音。<br />
因为有妖兽自四面八方而来。<br />
起初只是零散的一些庞然身影，更多的是秘境之中的普通妖兽，但旋即，随着第一只巨大的土蝼妖与它的伴生妖兽群的出现，越来越多半妖土蝼群开始踏着沉重的步伐，向着以凝禅为中心的山峦进发。<br />
妖气渐重。<br />
第89章<br />
狂风， 乱雨。<br />
凝禅觉得长发有点碍事，她随意将长发挽起，然后冲着虞别夜的方向招了招手：“来帮我绑一下头发。”<br />
立于山边的黑衣青年走过来， 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条红色发带，颇为娴熟地将她的头发绑好，然后向后退了半步， 垂眸掩住眼眸中的一些恍惚。<br />
就在方才招妖幡拂动之时，他注视着幡面上的那些涌动的妖兽线条，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段原本被抹去了的记忆。<br />
是幡中世界。<br />
那段记忆涌入他脑中的刹那，他便已经意识到了记忆的来源与发生的地点和时间。<br />
虞别夜抬眼看了凝禅的背影一眼，再看向自己的掌心。<br />
她长发入手的触感，与记忆中一样。<br />
只是……<br />
虞别夜神色难免古怪。<br />
他想起来了，那她想起来了吗？<br />
还是说， 她从未忘记过？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，因为山巅之下的脚步已经轰然。<br />
举目望去，四野已经满目妖兽，他们所在的山巅在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座孤岛。<br />
被半妖妖兽们包围的孤岛。<br />
虞别夜想要回到方才所站的地方， 却被凝禅一把抓住了手腕。<br />
他回首抬眼，正落入凝禅的眼眸， 她的眼瞳极亮，那是一种被怒意点燃而长久不会熄灭的亮，再倒映出他的身影：“要试试吗？”<br />
虞别夜一愣：“试试什么？”<br />
凝禅牵着他的手腕，带着他的手落在了他腰间的剑柄上，她注视着他的眼睛， 一字一顿道：“天鹤诀。”<br />
虞别夜的眼瞳里露出了一点不可置信， 他慢慢眨眼，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。<br />
没有什么比现在更适合使用天鹤诀的时刻了。<br />
如今他们已经深陷半妖妖群之中， 举目无人，便是有人以神识窥伺此处，此处如此厚重的妖气，无论引起什么样的异象，都不足为奇。<br />
至于他身为应龙的血脉会不会在燃血引血之时造成什么影响……<br />
若是能燃烧群妖，便让这山下的无数生灵超度解脱。<br />
又若是引起天下妖兽惊惧，便让那深渊地狱的妖群长啸，冲破那些可怖桎梏，最好顺便能将那些置身其中的贪婪人类们踩死。<br />
所以他的手指开始紧扣，握住了腰间的那枚剑柄，再展颜一笑：“那就试试。”<br />
天鹤诀是剑圣之剑。<br />
他腰间的剑柄，自然便是剑圣的剑柄。<br />
说是剑柄，因为那真的光秃秃，只是一个没有剑身的剑柄。<br />
剑柄通体纯银，近乎雪亮的白色，上面细密繁复地镌刻着无数线条，只有已经会天鹤诀的人才能以灵识看清，那剑柄上赫然将整本天鹤诀的剑诀都刻录在了上面。<br />
剑圣之剑，不需要剑身。<br />
因为这剑，本就名为燃血。<br />
它以血为剑身。<br />
虞别夜在拥有了这枚剑柄后，曾经无数次用手指抚摸它，再厌弃地冷笑一声，却到底始终不曾将它丢弃。<br />
——有问题的是他，而不是这柄剑。<br />
又或者说，有问题的，是虞画澜，而不是他抑或这柄剑。<br />
他从来都是怀着一种奇异的，混杂着嘲弄与自我厌弃地心情来看这枚剑柄的。<br />
也曾握住过，虚虚比划两下，再讥笑着颓然松开。<br />
唯独这一次。<br />
覆盖着凝禅掌心温度的这一次，他终于可以站在山巅，无所顾忌，堂堂正正地，拔剑。<br />
凝禅与虞别夜背靠背而立，衣袂翻飞触碰，再分开，彼此的体温在背后短暂相遇。<br />
空气中满卷着浓厚的妖气，大雨倾盆，厚云之上有电闪雷鸣呼啸而过，好似要就这样劈向人间。有血顺着永暮的剑柄落下，顺着剑身滴落在地，再被剑意牵引，重新落回剑身，与其他滴落的血珠蜿蜒在剑身之上，再轰然燃起，将原本雪亮的剑身燃成一片血色的绯红，如同她脑后飞扬起的那条绯红发带。<br />
凝禅起剑天鹤诀。<br />
也有血顺着空荡荡的剑柄垂落，那血的颜色为妖紫，于是剑柄下凝出的剑身也是妖紫近黑，银白的剑柄与上面繁复镌刻的剑诀倒映出逐渐凝出的妖紫色剑身，再倒映出持剑之人从纯黑变成了银白的长发，和他举起剑时，那双已经变成了灿金色的眼瞳。<br />
虞别夜起剑天鹤诀。<br />
妖紫构筑出一整柄剑，比一般的剑要更长三寸，更薄却更宽，沸腾的妖血燃起绯红的火，又有笼火自虞别夜的脚边开始燃烧，就这样顺着他们所站立的山体一路向下燃烧，顷刻间便将整座山都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火山！<br />
凝禅的眼瞳都被这样的火色照亮，她短暂地恍惚了一瞬，只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火烧画棠山的那个午后，旋即笑开。<br />
她抛去所有杂思，永暮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，剑意已浓。<br />
既然剑意浓，自然便到了起剑的时候。<br />
凝禅双手持剑，足尖轻点，与虞别夜一并从山巅向着两个方向坠下！<br />
天地之间同时亮起了两道沛然的剑光！<br />
永暮如白昼，燃血如深夜。<br />
剑光在半空稍顿，旋即混入天地之间的落雨之中，于是分裂成了千万道剑意，与倾盆的雨一并自九天而降，密密麻麻，将整片空间全都照亮，再坠至千万妖兽！<br />
血花溅射。<br />
千万朵血花与嘶吼悲鸣一并响彻天地。<br />
声压绵延成现，有那么一刹那，凝禅的耳中喧闹至极，然后是尖锐的疼痛后出现的骤而极静，她的周身早已湿透，分不清是落雨还是血雨，又或者，这两者早已融为一体。<br />
土蝼倒地，妖丹落了满地，再有无数半妖的尸块堆叠其上，头颅，躯干，四肢，长尾，翅膀，抑或其他言语不能描述的畸形。<br />
天鹤临空，剑雨如鹤鸣，凝禅出剑，再抬手。<br />
她立于虚空，于是虚空四周围绕着他，有足足八个虚空漩涡出现，八具战斗傀从中跃出，落入战场之上！<br />
凝禅出剑，于是八具战斗傀也随着她的动作，一并从身后卸剑，再一剑荡出！<br />
天鹤诀的背后一片战场，剑出依然如鹤。<br />
只是用剑的人换了一个。<br />
虞别夜银发翻飞，此前他的身后还只生长出了一面翅膀，此刻随着他境界的提升，两只巨大的黑色羽翼一并展开，每一下振翅都带着让群妖匍匐的力量。<br />
他分明才是妖气最浓郁的中心，但他却在将这里的妖气驱散。<br />
剑气浩荡，可斩心中意难平。<br />
妖紫色的燃血剑挽出绚烂的剑花，虞别夜的剑起初还带着一点从未出鞘过的生涩，但所有这些剑式在他的梦中心中不知演练了多少遍，所以生涩很快变得流畅，再入化境。<br />
与其说是在杀戮，银发金眸的青年倒不如说是在妖群之中持剑起舞。<br />
燃血剑的剑身随着他的举剑溢散成无数的血剑，四散而出，剑意磅礴，再在虞别夜旋身挽剑时，聚拢而归。<br />
他为应龙，他为天道之子，他的血本就是这世间最睥睨霸道无双的存在。<br />
所以血剑穿梭过无数半妖的躯干，妖火与剑意一并贯穿再燃烧，笼火漫卷，没有任何一只妖兽能够承受这样的天鹤诀。<br />
无数的剑光与火色之中，虞别夜终于停剑，他的周遭已经没有任何一只活物。他站在尸山之上，向下看去，原本将他桎梏住的那些有关天鹤诀的心结已经尽数散去。<br />
某一个瞬间，他恍然觉得，阴差阳错。他过去总觉得自己习得的剑诀却竟是天下最不适合自己，他唯一不能挥舞的剑。<br />
可如今看来……<br />
这天下恐怕未必还有比这剑圣之剑更适合他的剑了。<br />
燃血为剑，他的血，本就至强。<br />
虞别夜在一片火色中回首，向着凝禅的方向看去。<br />
八具替身傀恰在她周身落地，他的发辫绑得很好很牢，却也难免松散了些许，但红色的发带依然翻飞，与她转身看来时的笑容一样明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