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眼，对上虞画澜的眼瞳：“让他出手。”<br />
满屋灯火都被杀意激起，于是火色摇曳，宛如残烛。<br />
凝禅一手还拽着那位殷家黑衣人的头发，将他的脸硬生生拽了起来，仰面朝天，连着拍了几个术法在他身上，却到底回天乏术。<br />
她沉默片刻，掌心再凝出一个术法。<br />
却被虞别夜拦住：“搜魂术乃禁咒，并非正道，不如还是我来。”<br />
凝禅想要拒绝，转而又想到了虞别夜到底是应龙，再大的孽力反馈到他身上恐怕也只是沧海一粟，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回去，默默起身站去了一边。<br />
更何况，她现在情绪不算稳定，施展搜魂术并不合适，容易被反噬。<br />
刚死之人的魂不难搜。<br />
只是黑衣人这样的杀手，本就走在生死一线，手上沾染的血多了，身上沾染的因果自然更多，想要搜他魂的人实在众多，他自然被迫服下了对抗搜魂的灵草。<br />
对抗搜魂，并非不能搜魂，而是死后魂魄自然不全，搜出来的东西，便也是断断续续的。魂魄溃散残缺，对于施展搜魂术的人来说，负担也会更大，弄不好，反而会将自己变成傻子。<br />
考虑到这样的风险，在探知到黑衣人服用了这种东西后，大部分人都会放弃。<br />
这也是大部分杀手组织保持秘密的办法。<br />
虞别夜自然也感知到了这件事。<br />
但他掌心的搜魂术的灵法光芒依然稳定地亮了起来。<br />
搜魂术施展过程不能被打扰，凝禅自觉立在一边起了结界，为他护法。<br />
她刚刚站定，寻音卷突然亮了一下。<br />
平时联系她的人其实不少，大多是想要求一具替身傀的，消息堆积过多，她大多时候懒得看。<br />
但这一刻，她莫名有点想要看一眼。<br />
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好友的人发来的一条没头没尾的话语。<br />
【即将来找你们的人是少和之渊的内线。】<br />
凝禅目光一凛。<br />
她长久地注视这句话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，眉心微皱，还在搜魂的虞别夜，然后低头打字。<br />
【你是谁？】<br />
想了想，她又将这三个字删掉，重新打了两个字。<br />
【收到。】<br />
对面是谁，她并非没有猜测。<br />
祝婉照。<br />
与她目的相同，但手段不同的人，此刻在少和之渊的人……这两个简单的条件叠加起来，也只有一个祝婉照。<br />
凝禅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寻音卷，神识已经下意识散开。<br />
她确实猜测过合虚山宗有少和之渊的内线。这也不稀奇。<br />
事实上，每个门派里都有各式各样的内线，这世界上从不可能有真正密不透风的墙。<br />
但值得祝婉照冒着理应极大的风险，来发出这样一条讯息，那么这个内线，至少品级不低。<br />
更甚者，这个人或许便是她此前猜测的，推动望阶仙君出死关，推动整个唐家灭亡的幕后黑手。<br />
他前世成功了。<br />
前世的这个时候，唐家下一代希望的唐祁闻早已死在了灵犀秘境中，望阶仙君已经陨落，唐家也成了一片散沙，逐渐淹没在了世家的行列里。<br />
这一次，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背后已经做了什么，但起码在这件事情上，他暂时还一无所获。<br />
望阶仙君虽然还在闭关，但依然活着。<br />
活着，就是唐家的定海神针。<br />
也是这一系列针对唐家阴谋未能成功的象征。<br />
这个来的时机也很巧妙。<br />
或者说，目的一目了然。<br />
他应当是来抓她的。<br />
毕竟凝砚被祀天所带走了，而少和之渊肯定也想要知道他们姐弟两条四方脉的缘由。<br />
如果是前世，在做成功了针对唐家的一系列事由后，虞画澜极有可能无法再使唤动此人。<br />
但这一次不一样，这个内线，定然会抓住一切机会。<br />
无论他的目的是也想要觉醒两条四方脉，亦或是，在望阶仙君陨落后继任宗主，又或者两者兼备。<br />
这个人都一定会来。<br />
凝禅的手慢慢落在了永暮上。<br />
渊山距离合虚山宗并不远，无论来的是谁，只要想来，林林总总，也用不到十炷香时间。<br />
天色已深。<br />
渊山满地血腥。<br />
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血味在精神格外击中的时候更加明显且刺鼻，凝禅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，因为她的灵识里，确实感知到了来自合虚山宗的灵息。<br />
而这道灵息，她并不陌生，甚至可以算得上熟悉。<br />
但她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。<br />
理应是他，也只能是他。<br />
前世望阶仙君陨落后，合虚山宗群龙无首，在祀天所和少和之渊开战，整个修仙界大乱的那些日子里，合虚山宗自然也还是有人主持大局的。<br />
之所以主持了大局，却没有位临合虚掌门之位，那人对外只说如今局势未定，他不过代行一些事务，并非贪图虚名。<br />
她当时不太在意，半信半疑，反正这事儿也与她无关。<br />
但如今想来，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。合虚山宗的掌门，历来都不纯粹是各峰头选出来的。<br />
除了各峰头以多胜少的投票，更重要的是，要得到掌门之印的认可。<br />
这世上没有人愿意代行掌门而不愿成为掌门。<br />
除非他不能成为掌门。<br />
凝禅推开门，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。她一手按在永暮上，未熄灭的笼火将她的脸和面上的笑意盎然照得明亮，她的眼瞳也正倒映出了自合虚山宗而来，落于虚空的渊山大阵之外，正友好地散发出灵息，看起来只是想要普通地拜访她一场的那人的身影。<br />
止衡仙君。<br />
第92章<br />
止衡仙君乘风而来， 笑意盎然，立于渊山大阵之外，正对上凝禅的目光， 颔首示意：“凝小友，深夜叨扰。”<br />
凝禅也笑：“请讲。”<br />
止衡仙君脸上稍显一抹异色：“凝小友不打算让我进来，坐下再说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， 需要小老儿帮衬一二否？”<br />
凝禅神色坦荡：“阿夜也在，如此深夜，恐怕确实不太方便。”<br />
止衡仙君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固。<br />
不是没听过一些有关凝禅和虞别夜的流言蜚语，只是他完全没想到，这件事会被凝禅如此随意地说出来。<br />
怎么说呢，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么直接了吗。<br />
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，他到底算是凝禅的前辈， 都不用在前辈面前掩饰一二的吗？<br />
她这么坦荡，便显得他原本就不纯的目的更加难以启齿了起来。<br />
此外，比起其他人，他自然知晓更多有关虞别夜的真实来历。<br />
比如， 虞画棠根本就不是虞画澜的妹妹。<br />
又比如，虞别夜正是虞画棠的儿子。<br />
……也极有可能正是虞画澜的儿子。<br />
他清了清嗓子， 也正好从这两句话里寻得了一些比方才想好的那些更好的拜访借口。<br />
“这不是巧了吗。”止衡仙君摸了摸新续的胡子：“我来找你，正与虞小友有关。”<br />
凝禅轻轻挑眉，抬手：“有什么关，请讲。”<br />
“渊山之大，虽然夜深， 我在这里这样说出虞小友的身世私事， 隔墙有耳，尤为不妥。”止衡仙君面色诚恳：“凝小友以为呢？”<br />
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， 凝禅确实是在拖延时间，她在等虞别夜的气息变得平缓一些。<br />
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说，但她已经从他方才紧皱的眉头知晓，那殷家黑衣人的魂魄恐怕不全。<br />
如今虞别夜已经度过了最凶险的时刻，确信他不会被反噬，只需要时间等待他搜魂完毕再醒来，凝禅也失去了与止衡仙君绕弯子的时间。<br />
她于是再向前一步，将身后的门扉合上，掌心顺势在门上又贴了一层隔绝所有感知和声音的封印结界。<br />
“我以为，依然不妥。”凝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故作天真：“我夜观天象，今日不宜出门，所以我就站在这里，若是止衡仙君非要进来，那便请破阵。”<br />
她说得并不算十分直白。却也足够直接。<br />
足够止衡仙君这样的老狐狸完全听懂言下之意，并且一寸寸收敛脸上虚与委蛇挤出来的笑容。<br />
如此敛去所有表情后，居高临下地在夜色中望过来的仙君周身骤而充满了压迫感。<br />
他对外示人从来都是朱雀九转天，如此掩盖多年，心境自然比寻常人更多许多隐忍和狡诈。<br />
所以他自然也不会被凝禅这样的话语激怒。
满屋灯火都被杀意激起，于是火色摇曳，宛如残烛。<br />
凝禅一手还拽着那位殷家黑衣人的头发，将他的脸硬生生拽了起来，仰面朝天，连着拍了几个术法在他身上，却到底回天乏术。<br />
她沉默片刻，掌心再凝出一个术法。<br />
却被虞别夜拦住：“搜魂术乃禁咒，并非正道，不如还是我来。”<br />
凝禅想要拒绝，转而又想到了虞别夜到底是应龙，再大的孽力反馈到他身上恐怕也只是沧海一粟，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回去，默默起身站去了一边。<br />
更何况，她现在情绪不算稳定，施展搜魂术并不合适，容易被反噬。<br />
刚死之人的魂不难搜。<br />
只是黑衣人这样的杀手，本就走在生死一线，手上沾染的血多了，身上沾染的因果自然更多，想要搜他魂的人实在众多，他自然被迫服下了对抗搜魂的灵草。<br />
对抗搜魂，并非不能搜魂，而是死后魂魄自然不全，搜出来的东西，便也是断断续续的。魂魄溃散残缺，对于施展搜魂术的人来说，负担也会更大，弄不好，反而会将自己变成傻子。<br />
考虑到这样的风险，在探知到黑衣人服用了这种东西后，大部分人都会放弃。<br />
这也是大部分杀手组织保持秘密的办法。<br />
虞别夜自然也感知到了这件事。<br />
但他掌心的搜魂术的灵法光芒依然稳定地亮了起来。<br />
搜魂术施展过程不能被打扰，凝禅自觉立在一边起了结界，为他护法。<br />
她刚刚站定，寻音卷突然亮了一下。<br />
平时联系她的人其实不少，大多是想要求一具替身傀的，消息堆积过多，她大多时候懒得看。<br />
但这一刻，她莫名有点想要看一眼。<br />
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好友的人发来的一条没头没尾的话语。<br />
【即将来找你们的人是少和之渊的内线。】<br />
凝禅目光一凛。<br />
她长久地注视这句话，回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眼，眉心微皱，还在搜魂的虞别夜，然后低头打字。<br />
【你是谁？】<br />
想了想，她又将这三个字删掉，重新打了两个字。<br />
【收到。】<br />
对面是谁，她并非没有猜测。<br />
祝婉照。<br />
与她目的相同，但手段不同的人，此刻在少和之渊的人……这两个简单的条件叠加起来，也只有一个祝婉照。<br />
凝禅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寻音卷，神识已经下意识散开。<br />
她确实猜测过合虚山宗有少和之渊的内线。这也不稀奇。<br />
事实上，每个门派里都有各式各样的内线，这世界上从不可能有真正密不透风的墙。<br />
但值得祝婉照冒着理应极大的风险，来发出这样一条讯息，那么这个内线，至少品级不低。<br />
更甚者，这个人或许便是她此前猜测的，推动望阶仙君出死关，推动整个唐家灭亡的幕后黑手。<br />
他前世成功了。<br />
前世的这个时候，唐家下一代希望的唐祁闻早已死在了灵犀秘境中，望阶仙君已经陨落，唐家也成了一片散沙，逐渐淹没在了世家的行列里。<br />
这一次，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背后已经做了什么，但起码在这件事情上，他暂时还一无所获。<br />
望阶仙君虽然还在闭关，但依然活着。<br />
活着，就是唐家的定海神针。<br />
也是这一系列针对唐家阴谋未能成功的象征。<br />
这个来的时机也很巧妙。<br />
或者说，目的一目了然。<br />
他应当是来抓她的。<br />
毕竟凝砚被祀天所带走了，而少和之渊肯定也想要知道他们姐弟两条四方脉的缘由。<br />
如果是前世，在做成功了针对唐家的一系列事由后，虞画澜极有可能无法再使唤动此人。<br />
但这一次不一样，这个内线，定然会抓住一切机会。<br />
无论他的目的是也想要觉醒两条四方脉，亦或是，在望阶仙君陨落后继任宗主，又或者两者兼备。<br />
这个人都一定会来。<br />
凝禅的手慢慢落在了永暮上。<br />
渊山距离合虚山宗并不远，无论来的是谁，只要想来，林林总总，也用不到十炷香时间。<br />
天色已深。<br />
渊山满地血腥。<br />
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血味在精神格外击中的时候更加明显且刺鼻，凝禅眼中的神色越来越冷，因为她的灵识里，确实感知到了来自合虚山宗的灵息。<br />
而这道灵息，她并不陌生，甚至可以算得上熟悉。<br />
但她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。<br />
理应是他，也只能是他。<br />
前世望阶仙君陨落后，合虚山宗群龙无首，在祀天所和少和之渊开战，整个修仙界大乱的那些日子里，合虚山宗自然也还是有人主持大局的。<br />
之所以主持了大局，却没有位临合虚掌门之位，那人对外只说如今局势未定，他不过代行一些事务，并非贪图虚名。<br />
她当时不太在意，半信半疑，反正这事儿也与她无关。<br />
但如今想来，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。合虚山宗的掌门，历来都不纯粹是各峰头选出来的。<br />
除了各峰头以多胜少的投票，更重要的是，要得到掌门之印的认可。<br />
这世上没有人愿意代行掌门而不愿成为掌门。<br />
除非他不能成为掌门。<br />
凝禅推开门，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。她一手按在永暮上，未熄灭的笼火将她的脸和面上的笑意盎然照得明亮，她的眼瞳也正倒映出了自合虚山宗而来，落于虚空的渊山大阵之外，正友好地散发出灵息，看起来只是想要普通地拜访她一场的那人的身影。<br />
止衡仙君。<br />
第92章<br />
止衡仙君乘风而来， 笑意盎然，立于渊山大阵之外，正对上凝禅的目光， 颔首示意：“凝小友，深夜叨扰。”<br />
凝禅也笑：“请讲。”<br />
止衡仙君脸上稍显一抹异色：“凝小友不打算让我进来，坐下再说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， 需要小老儿帮衬一二否？”<br />
凝禅神色坦荡：“阿夜也在，如此深夜，恐怕确实不太方便。”<br />
止衡仙君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固。<br />
不是没听过一些有关凝禅和虞别夜的流言蜚语，只是他完全没想到，这件事会被凝禅如此随意地说出来。<br />
怎么说呢，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么直接了吗。<br />
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，他到底算是凝禅的前辈， 都不用在前辈面前掩饰一二的吗？<br />
她这么坦荡，便显得他原本就不纯的目的更加难以启齿了起来。<br />
此外，比起其他人，他自然知晓更多有关虞别夜的真实来历。<br />
比如， 虞画棠根本就不是虞画澜的妹妹。<br />
又比如，虞别夜正是虞画棠的儿子。<br />
……也极有可能正是虞画澜的儿子。<br />
他清了清嗓子， 也正好从这两句话里寻得了一些比方才想好的那些更好的拜访借口。<br />
“这不是巧了吗。”止衡仙君摸了摸新续的胡子：“我来找你，正与虞小友有关。”<br />
凝禅轻轻挑眉，抬手：“有什么关，请讲。”<br />
“渊山之大，虽然夜深， 我在这里这样说出虞小友的身世私事， 隔墙有耳，尤为不妥。”止衡仙君面色诚恳：“凝小友以为呢？”<br />
如此你来我往几个回合， 凝禅确实是在拖延时间，她在等虞别夜的气息变得平缓一些。<br />
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说，但她已经从他方才紧皱的眉头知晓，那殷家黑衣人的魂魄恐怕不全。<br />
如今虞别夜已经度过了最凶险的时刻，确信他不会被反噬，只需要时间等待他搜魂完毕再醒来，凝禅也失去了与止衡仙君绕弯子的时间。<br />
她于是再向前一步，将身后的门扉合上，掌心顺势在门上又贴了一层隔绝所有感知和声音的封印结界。<br />
“我以为，依然不妥。”凝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故作天真：“我夜观天象，今日不宜出门，所以我就站在这里，若是止衡仙君非要进来，那便请破阵。”<br />
她说得并不算十分直白。却也足够直接。<br />
足够止衡仙君这样的老狐狸完全听懂言下之意，并且一寸寸收敛脸上虚与委蛇挤出来的笑容。<br />
如此敛去所有表情后，居高临下地在夜色中望过来的仙君周身骤而充满了压迫感。<br />
他对外示人从来都是朱雀九转天，如此掩盖多年，心境自然比寻常人更多许多隐忍和狡诈。<br />
所以他自然也不会被凝禅这样的话语激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