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嫂嫂，咱们去放纸鸢吧！”<br/> 大冷的天儿，不太合适吧，可看着男子稚气未脱的面庞，季绾又不忍拒绝，“行，你带路。”<br/> 终于有人愿意陪自己嬉耍，君豫开心的像个孩子。<br/> 而在季绾眼中，也的确把他当成了小孩子。<br/> 极尽耐心。<br/> “别跑，慢点，我跟不上你。”<br/> 长胳膊、长腿的君豫果然慢下步子，一蹦一跳带着季绾去往花园，途中遇见蔡恬霜，也毫不见外地拉上她一起玩耍。<br/> 谭氏静静望着三道身影穿梭在花园中，听着次子的笑声，没有上前阻止，印象里，已许久不见次子这般开怀。<br/> 没必要扫兴。<br/> 第67章<br/> 君晟重回太师府的内情, 知情人不多，徐老夫人、君太师、谭氏、君二爷守口如瓶，就连沈栩也没有向外人透露。<br/> 至于沈栩的缘由, 不为君晟，只是为了季绾不被置于风口浪尖，被人在茶余饭后谈论。<br/> 但纵使这般，还是被朝中人议论纷纷。<br/> 众说纷纭下, 消息传到承昌帝耳中, 从不打听臣子私事的帝王陷入思量。<br/> 季绾是在隔日傍晚被传召入宫的。<br/> 御书房静幽幽的，除了冯凇伺候在旁, 再无其他宫侍。<br/> 承昌帝请季绾落座，角几上摆放着松花团子、百合酥、海棠糕等出自御厨之手的点心，配以云雾茶。<br/> 季绾静默品茶, 已猜到帝王传召她入宫的目的。<br/> 数日不见, 承昌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略微粘滞, 带着几分克制，“季娘子搬回太师府可还习惯？”<br/> “回陛下的话, 一切如常。”<br/> 女子声音平缓，举止柔婉, 看不出半点忧愁, 可纵使历尽千帆的人在经历此遭也做不到毫无波澜吧。<br/> 阅人无数的帝王执盏轻呷，水汽氤氲指尖，点点湿润。<br/> “季娘子有什么难言之隐，大可直言。”<br/> 若她有委屈想摆脱现状, 他可以帮她。<br/> 众说纷纭的传闻中, 被猜测最多的就是君晟见色起意，横刀夺爱, 承昌帝不忍一个嬿婉女子折在摧花者的手里，即便并不觉得君晟是那样的人。<br/> 传闻不可尽信，他想从当局者的口中得知真相。<br/> “若你陷入困境，朕会想办法让你全身而退。”<br/> 这话已经再清楚不过，是针对君、沈两家换子的风波。<br/> 季绾握盏的手微微收紧，“回陛下，臣妇是自愿嫁给君晟的，婚后情趣相得，举案齐眉。”<br/> 半晌，承昌帝笑笑，“当真没被逼迫？”<br/> “臣妇心甘情愿。”<br/> 女子目光柔和却坚定，不像是在强撑。<br/> 承昌帝饮口茶汤，尝到苦涩，等季绾离开，后仰在宝座上呆呆望着雕梁。<br/> “你也退下吧。”<br/> 这话是对冯凇说的。<br/> 冯凇躬身离开，在开翕门扉时，无意瞧见帝王拿出个木偶细致地雕刻着。<br/> 察觉帝王心情不佳，他小声提醒宫侍们小心伺候，甫一转身差点与前来请安的德妃撞个满怀。<br/> “诶呦，小的冒失，给娘娘赔罪。”<br/> 德妃不在意地摆摆手，“陛下呢？”<br/> “陛下在里面，不过......”冯凇掩口提醒了句，示意她待会儿再来，以免惹怒帝王。<br/> 德妃美目流眄，大着胆子拉开门走了进去。<br/> 整个后宫，也就只有德妃和贤妃敢如此了。<br/> 冯凇摇摇头，手持拂尘候在门外，竖着耳朵留意里面的动静。<br/> 御书房内，德妃盈盈一拜，“臣妾给陛下请安。”<br/> 随即偷觑了一眼帝王手里的木雕，满是狐疑。<br/> 看样子，是在雕刻妙龄女子。<br/> 算算年头，那个被景兰诺送走的小娃娃长到十七岁了，正处在妙龄年纪。<br/> 帝王此举，多少让德妃感到不舒服，不为拈酸吃味，而是景兰诺与那小娃娃是母女，帝王在对景兰诺怀有旧情的同时，又对那小娃娃充满臆想，实在是过于偏执了。<br/> 难怪景兰诺当年不肯入宫，又宁愿惹怒帝王也要送女儿离开。<br/> 承昌帝收起木雕，憔悴的面容泛着点点疲惫，“有事？”<br/> “没事就不能来给陛下请安了？”<br/> 反问的话语有些露骨的胆大，偏偏承昌帝喜欢她的热辣张扬。<br/> 眼前的女子静如处子、动如脱兔，往日性子上的棱角也在后宫的争斗中日渐消磨，长袖善舞，左右逢源，知分寸，懂进退，是最好的枕边人。<br/> “就为了请安？”<br/> “几日不见，臣妾想念陛下了。”德妃扭着柔韧的腰肢走过去，倒在了宝座的丝锦靠枕上，一条腿搭上帝王的膝头。<br/> 热辣的诱，比酒辛辣。<br/> “陛下可要饮酒？”<br/> 被磨出一身火，承昌帝磨了磨后牙槽，掐住她带痣的鼻尖，“若不是近来力不从心，朕非要好好教训你。”<br/> 力不从心，是因废太子的事，德妃没有道破，懒洋洋用脚趾勾着男子龙袍的玉带。<br/> “待会儿，臣妾陪陛下出去透口气儿吧。”<br/> 另一边，从御书房离开的季绾，与来到御书房的德妃交换过眼神，转头去了冷宫。<br/> 姚宝林已恢复如初，脸颊上的雪柳刺青更为凸显她的媚色。<br/> 季绾坐在桌边，看她换上一套艳丽的舞裙。<br/> 姚麓笑道：“这身怎么样？是我刚入宫那会儿，第一次在御前露脸时穿的。”<br/> 是带她入宫的花鸟使赠予的。<br/> 季绾捻了捻舞裙，绉纱的料子，迎风飘逸，可身处冷宫<br/> 的人，身穿艳丽的舞裙未免显得太刻意，“我觉得不妥。”<br/> 听完季绾的担忧，姚麓点点头，“娘子考虑的是。”<br/> “娘娘可沐浴了？”<br/> “简单擦拭过。”<br/> 姚麓的身上还有季绾特制桃花膏的余香。<br/> 季绾盯着她换上的青绿色布裙，遽然上前，在一阵惊呼声中“辣手摧花”，撕扯开布料。<br/> 瞬间，宽大的布裙成了褴褛，隐露女子雪白的肌肤，将人衬得狼狈不堪，偏偏又在这份狼狈中滋生出破碎的美。<br/> 季绾又扯下她发髻上的木簪，任那三千青丝垂落腰际。<br/> “好了。”<br/> 天生丽质的人，浓妆艳抹总相宜，何况是姚麓这样的美人。<br/> 在经历过大起大落，浮艳褪尽，破碎的美令姚麓自己眼前一亮。<br/> 原来，清淡之韵也能绘出绮丽。<br/> 她都快不认得镜中的自己了。<br/> “季娘子好手笔。”<br/> 季绾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，“那就在此预祝娘娘旗开得胜。”<br/> 姚宝林脱去鞋子，赤脚在破旧的屋中原地旋舞，沉浸在无畏的勇气中。<br/> 她需要无畏，需要不顾一切的癫狂，挣回原本该累积的权势和人脉。<br/> 帝王薄情，她不会再为之内耗自己。<br/> 一舞展于丹槛上，橙色晚霞成了最好的幕布。<br/> 细细飞雪点缀寒冬。<br/> 季绾站在窗子里，拢了拢身上御寒的斗篷，目睹姚麓跨上丹槛，赤脚起舞。<br/> 许久不停歇。<br/> 地冻天寒，女子迎风而舞，像极了饱受风雨后傲雪凌霜的梅。<br/> 帝王也是此时与德妃闲逛至冷宫附近，在瞧见扒在冷宫月亮门前争先探头探脑的侍卫后，拢起浓眉。<br/> 德妃适时发出疑问：“他们这是在做什么？”<br/> 轻咳一声，侍卫们温声回头，立即躬身行礼。<br/> “嘘。”<br/> 德妃竖起食指抵在唇边，俏皮地拉着帝王走近，学着侍卫们刚刚的窥探姿态，探身向里瞧，一副看好戏的架势。<br/> 承昌帝几乎没有走进过冷宫，背手站在德妃身后，睇去一眼，在瞧见独自沉浸在风雪中翩翩起舞的女子时，瞳眸荡出涟漪。<br/> 久久没有收回视线。<br/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