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此刻,这些在他的生命中镌刻烙印的,都站在他的身前。<br />
江荼冰冷已久的眼眸刹那间浮起水雾,泪水紧跟着滚落。<br />
他的情绪走在理智之前,而江荼放任久别重逢的悲喜将他填满。<br />
江荼走上前去。<br />
他最亲的人们簇拥上来。<br />
母亲替他整理好在风浪中吹乱的领口,忽然红了眼眶:“我的孩子,你瘦了,你受了太多苦,娘看着心里好难过。听娘的话,我们不要再重蹈覆辙了,好吗?”<br />
江荼一愣,但母亲的眼泪已经滴落到他的手背。<br />
泪水冰冷,不是活人的温度;<br />
他的手背像未干的画布,而泪水晕开了墨迹。<br />
江荼看见自己的手无力垂下,手腕是一道狰狞伤疤,蜿蜒着如蛇爬行,割断了他的手筋。<br />
他的衣袍变得鲜红,却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,而是鲜血。<br />
“曜暄,”师尊抚摸着他的头发,“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,你已经为人间做得够多,该为了自己活一回了,停下来好好休息吧。”<br />
在师尊粗糙的掌心里,江荼的白发变得漆黑,时间好像开始倒退。<br />
长尾山雀落在江荼肩上,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:“曜暄,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?你去了哪里,我们回昆仑虚好不好?别再下山了,山下太危险了,啾啾。”<br />
一座熟悉的洞府出现在眼前,江荼能够清晰说出洞府内的陈设,哪怕此刻蒙住他的眼睛,他也能够通行无阻。<br />
母亲挽着他的手,师尊推着他的背,长尾山雀站在他发顶,翘首矜鸣。<br />
江荼被他们带着往洞府走去。<br />
他只差一步就要迈入。<br />
却听破空声响,如剪刀划破画布,将精美佳作彻底破坏。<br />
——无相鞭狠狠抽向洞府最高的石门,“轰!”一声巨响,碎石纷纷落下,坠地后复又垒起,将洞府入口埋没。<br />
母亲、师尊和长尾山雀纷纷停下动作。<br />
他们看着江荼,眼里写满了不认同。<br />
“小啾,”江荼伸手抚摸着长尾山雀的绒毛,“你曾经说过,山上苦行无聊,山下热闹非凡,若有朝一日修成人形,你要好好将山下玩个遍。”<br />
——最向往自由的雀鸟,怎会甘于将自己送入囚笼?<br />
你不是小啾。<br />
江荼转向师尊,双手交叠,行了千年来最恭敬的一礼:“师尊,您曾教导曜暄,天下苍生一日不宁,吾等修士,一日不可卸下责任。光阴短暂,寻道无有尽头。”<br />
——您一生求索,又岂会劝我半途而废?<br />
你不是我的师尊。<br />
最后,江荼牵起母亲的手,他面对母亲时最是动容,声音有些颤抖:“…娘。过去我每一次跌倒受挫,您都冷眼旁观,让我自己爬起来,可我每每回头,都能看见您在我身后红了眼眶。您还记得吗?”<br />
——我听到的第一句仁义,就是您一字一句教导,母亲,您怎会让我逃避?你不是我的母亲。<br />
虚假的人们沉默了,半晌问: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<br />
江荼道:“谢谢你们让我再见他们一面。”<br />
我早已识破你们漏洞百出的伪装,可你们是我最思念的人,我可以让我的洞府坍塌,但无意撕碎幻梦。<br />
你们或许虚假,但我的思念真实。<br />
江荼闭上眼睛,将泪意遮蔽起,再睁开时,他的目光平静,而前方,洞府的残骸消失不见,出现一条笔直通路。<br />
他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:<br />
“江荼,你还想吗?”<br />
江荼用行动回答。<br />
他坚定地向前,赤红更加耀眼夺目,好像全新的日轮正取代黑暗,执着、甚至执拗地升起。<br />
江荼忽然脚步一顿。<br />
他转过身,向着身后,鞠了一躬。<br />
这一俯身间,他的长发几乎触地,衣袖拂落,他以最谦卑的姿态,向他们表达着感激。<br />
养育之恩、授业之恩、陪伴之恩。<br />
同时,也向他们告别。<br />
此去,江荼再不回头。<br />
直至苍生安泰。<br />
江荼直起身,<br />
——他看见他爱的人们举起手,轻轻地挥了挥。<br />
母亲送别即将远行的孩子、<br />
师父送别下山求道的徒弟、<br />
同伴送别满怀抱负的友人。<br />
去吧,江荼,去吧。<br />
去肩负你至死不愿卸下的责任,去为苍生谋求出路,也为你自己寻找答案。<br />
去吧。<br />
江荼头也不回地前进。<br />
他的视野忽然一暗,紧跟着,囚牢出现在眼前。<br />
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被吊起,衣衫破烂、毫无尊严地被挂在半空,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,汇聚成残忍的落梅图。<br />
痛,剧痛,分隔千年的酷刑卷土重来,依旧让江荼痛到宛如筋骨寸断。<br />
事实上就是筋骨寸断。江荼调整着呼吸节奏,吐息间全是血腥气。<br />
视野最下方出现一只男人的脚。<br />
祁元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曜暄,顺天者昌盛,逆天者亡命,你岂敢挑战天理?”<br />
江荼仰起脸——<br />
昔日他在囚牢中,误以为自己害死众人而一心求死,从未抬头与审讯他的首座们对视。<br />
他害怕、逃避、愧疚,情绪折磨着他,让他生不如死。<br />
而此刻,江荼不再恐惧。
江荼冰冷已久的眼眸刹那间浮起水雾,泪水紧跟着滚落。<br />
他的情绪走在理智之前,而江荼放任久别重逢的悲喜将他填满。<br />
江荼走上前去。<br />
他最亲的人们簇拥上来。<br />
母亲替他整理好在风浪中吹乱的领口,忽然红了眼眶:“我的孩子,你瘦了,你受了太多苦,娘看着心里好难过。听娘的话,我们不要再重蹈覆辙了,好吗?”<br />
江荼一愣,但母亲的眼泪已经滴落到他的手背。<br />
泪水冰冷,不是活人的温度;<br />
他的手背像未干的画布,而泪水晕开了墨迹。<br />
江荼看见自己的手无力垂下,手腕是一道狰狞伤疤,蜿蜒着如蛇爬行,割断了他的手筋。<br />
他的衣袍变得鲜红,却不是布料本身的颜色,而是鲜血。<br />
“曜暄,”师尊抚摸着他的头发,“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,你已经为人间做得够多,该为了自己活一回了,停下来好好休息吧。”<br />
在师尊粗糙的掌心里,江荼的白发变得漆黑,时间好像开始倒退。<br />
长尾山雀落在江荼肩上,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:“曜暄,你身上怎么有别人的味道?你去了哪里,我们回昆仑虚好不好?别再下山了,山下太危险了,啾啾。”<br />
一座熟悉的洞府出现在眼前,江荼能够清晰说出洞府内的陈设,哪怕此刻蒙住他的眼睛,他也能够通行无阻。<br />
母亲挽着他的手,师尊推着他的背,长尾山雀站在他发顶,翘首矜鸣。<br />
江荼被他们带着往洞府走去。<br />
他只差一步就要迈入。<br />
却听破空声响,如剪刀划破画布,将精美佳作彻底破坏。<br />
——无相鞭狠狠抽向洞府最高的石门,“轰!”一声巨响,碎石纷纷落下,坠地后复又垒起,将洞府入口埋没。<br />
母亲、师尊和长尾山雀纷纷停下动作。<br />
他们看着江荼,眼里写满了不认同。<br />
“小啾,”江荼伸手抚摸着长尾山雀的绒毛,“你曾经说过,山上苦行无聊,山下热闹非凡,若有朝一日修成人形,你要好好将山下玩个遍。”<br />
——最向往自由的雀鸟,怎会甘于将自己送入囚笼?<br />
你不是小啾。<br />
江荼转向师尊,双手交叠,行了千年来最恭敬的一礼:“师尊,您曾教导曜暄,天下苍生一日不宁,吾等修士,一日不可卸下责任。光阴短暂,寻道无有尽头。”<br />
——您一生求索,又岂会劝我半途而废?<br />
你不是我的师尊。<br />
最后,江荼牵起母亲的手,他面对母亲时最是动容,声音有些颤抖:“…娘。过去我每一次跌倒受挫,您都冷眼旁观,让我自己爬起来,可我每每回头,都能看见您在我身后红了眼眶。您还记得吗?”<br />
——我听到的第一句仁义,就是您一字一句教导,母亲,您怎会让我逃避?你不是我的母亲。<br />
虚假的人们沉默了,半晌问: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?”<br />
江荼道:“谢谢你们让我再见他们一面。”<br />
我早已识破你们漏洞百出的伪装,可你们是我最思念的人,我可以让我的洞府坍塌,但无意撕碎幻梦。<br />
你们或许虚假,但我的思念真实。<br />
江荼闭上眼睛,将泪意遮蔽起,再睁开时,他的目光平静,而前方,洞府的残骸消失不见,出现一条笔直通路。<br />
他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:<br />
“江荼,你还想吗?”<br />
江荼用行动回答。<br />
他坚定地向前,赤红更加耀眼夺目,好像全新的日轮正取代黑暗,执着、甚至执拗地升起。<br />
江荼忽然脚步一顿。<br />
他转过身,向着身后,鞠了一躬。<br />
这一俯身间,他的长发几乎触地,衣袖拂落,他以最谦卑的姿态,向他们表达着感激。<br />
养育之恩、授业之恩、陪伴之恩。<br />
同时,也向他们告别。<br />
此去,江荼再不回头。<br />
直至苍生安泰。<br />
江荼直起身,<br />
——他看见他爱的人们举起手,轻轻地挥了挥。<br />
母亲送别即将远行的孩子、<br />
师父送别下山求道的徒弟、<br />
同伴送别满怀抱负的友人。<br />
去吧,江荼,去吧。<br />
去肩负你至死不愿卸下的责任,去为苍生谋求出路,也为你自己寻找答案。<br />
去吧。<br />
江荼头也不回地前进。<br />
他的视野忽然一暗,紧跟着,囚牢出现在眼前。<br />
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被吊起,衣衫破烂、毫无尊严地被挂在半空,鲜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,汇聚成残忍的落梅图。<br />
痛,剧痛,分隔千年的酷刑卷土重来,依旧让江荼痛到宛如筋骨寸断。<br />
事实上就是筋骨寸断。江荼调整着呼吸节奏,吐息间全是血腥气。<br />
视野最下方出现一只男人的脚。<br />
祁元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曜暄,顺天者昌盛,逆天者亡命,你岂敢挑战天理?”<br />
江荼仰起脸——<br />
昔日他在囚牢中,误以为自己害死众人而一心求死,从未抬头与审讯他的首座们对视。<br />
他害怕、逃避、愧疚,情绪折磨着他,让他生不如死。<br />
而此刻,江荼不再恐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