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节
黑暗中，赤箭邪里邪气地哀叹：“没有误会、不吵架的感情算什么感情？你们可别让我白忙活一场。<br />
“千万不要太快和好啊……”<br />
.<br />
程令雪在密室里待了六日。<br />
姬月恒只是把她关起来，但并未责罚或者苛待，吃的穿得应有尽有，茯苓还每日过来伺候她衣食起居。<br />
但姬月恒似乎生她气了。<br />
哪怕寝居和密室只隔了个书架，他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。<br />
密室里听不到外界声音，她看不到他，真是前所未有的清静。<br />
入夜，茯苓来给她送被子。<br />
眉间隐有忧虑，似乎有什么心事，欲言又止。最终忍不住劝道：“姑娘，公子这几日一直没来，估摸着是生气呢，您要不要不低个头，哄一哄？”<br />
程令雪怔了下。<br />
她低眸，拨弄腕上的铃铛：“别的时候都可以，但这次我不想。”<br />
见她无动于衷，茯苓心急，劝道：“姑娘，这高门之中水深得很，便是为了不被欺负也得争一争！”<br />
程令雪知道她是在担心她。<br />
听说高门中的女子最怕“失宠”，在茯苓看来，她算失宠了。<br />
可她又不属于高门大户？<br />
她安慰茯苓：“我不在意，茯苓，姬月恒怎么吩咐你，你就怎么做，保全自己要紧。不必担心我。”<br />
劝不动，茯苓只能先退下。<br />
程令雪躺下睡觉。<br />
密室里原本不冷不热，茯苓给她搬来一张胡床，又备了好几床锦被。<br />
今夜不知为何，她竟觉得身上直打哆嗦，她又拉过来一床被子，像个刺猬，蜷成一团睡下了。<br />
迷迷糊糊间，她心里念叨着。<br />
不信她，不信就算了……<br />
她陷入沉眠。<br />
可一墙之隔，却有人辗转难眠。<br />
姬月恒枕着手肘侧卧，眸子映着窗外微弱月光，盯着那排书架。<br />
七日了。<br />
她真是没有心。<br />
他起身，扶着墙缓步行至书架前，手去触碰那一道机关。刚触上，又收回，清瘦的手握成拳，青筋隐隐。<br />
桃花眸中微弱的涟漪平复，眼底重新漫上一片微冷的沉静。仿若不会因为谁而破例。<br />
姬月恒平静地回到榻上，但只须臾，又开始辗转反侧。<br />
他倏然坐起来，又平静躺下。<br />
滴漏声声，夜色渐深。<br />
姬月恒忽然坐起身，唤亭松进来，清越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幽冷：“险些忘了，有个人还没处置。”<br />
窗外，亭松屏息凝神。<br />
又有人要倒霉了。<br />
公子这几日虽平静如初，但冷静之下隐隐浮动着烦躁。<br />
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。<br />
.<br />
钱三公子别院中。<br />
钱三公子的眼皮子动了动，他的意识还很清醒，也还有痛觉，但身子却僵如木雕，眼皮子也沉重得挣不开。<br />
他好像被锁在自己的身躯里。<br />
整整大半月！<br />
他日复一日地变得绝望。<br />
门忽然吱呀一声。<br />
钱三公子以为是守夜的侍婢，并未多想，随即一股异香传来。<br />
他竟恢复了知觉！<br />
是上天有眼么，钱三公子睁开眼，身子虽还不能动，但脑袋可以转了，他惊喜地望向窗外，眼中布满惊恐。<br />
是那夜出现在别院，给他喂毒，还把他扔下湖的公子！<br />
此刻观音面、蛇蝎心的恶毒公子一袭白衣，背着月光坐在窗边。周身透着比那夜还可怖的森冷。<br />
他一下一下地点着扶手。<br />
却不说话。<br />
钱三公子虽痛恨他，也恨那小贱人，但也惧怕，哆嗦着开了口。<br />
“你要干什么……”<br />
青年温润甚至噙着笑的话语凉薄如月色，慢悠悠道：“没什么，只是月色正好，不出来走走实在可惜，听闻三公子见多识广，想听些故事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觉得他简直有病！<br />
但仍老实道：“公子、公子想听什么故事，我……我都说！”<br />
青年默了会，似乎在犹豫。<br />
最终认栽轻叹。“两年前，钱府有个戏子叫十一，三公子可还记得她？”<br />
钱三公子点头不迭。<br />
“那小贱——”<br />
刚说到半，青年叩着桌子的手忽然一顿，幽幽道：“对了，我与她是仇人，三公子不必顾忌，实话实说即可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也不拘着了，道：“那小贱人生得貌美！在下自然记得，公子想知道什么。我不敢隐瞒！”<br />
姬月恒把玩手中瓷瓶：“两年前她在钱府时是何性情模样？发生了些什么？与哪些人有往来？事无钜细道来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陷入回忆。<br />
“那小贱人生得貌美，常被戏班子里的人排挤，但她话少，嘴有些笨，被欺负了也不还嘴，总是能忍就忍，埋头做事。本公——在下心生怜惜，便想把她要过来放在身边疼着，可她竟不从！那一回杜彦宁替她出了气，在下有气，又不想得罪杜家，便让戏班子里的人为难她。<br />
“有次她被人用烫水泼了手，杜彦宁帮她出了头、帮她上药，那小贱人真是没人疼，本公子许诺她荣华富贵她不要！杜彦宁只帮她两回，她竟动容了？不过本公子阅女无数，多少能看出来，她那是依赖，见杜彦宁衣冠楚楚，又家财万贯，想让他出银子帮她赎身罢了！<br />
“可本公子不甘心！他一个外来客，却抢了我看上的人！在下知道三妹妹很介意她抢走她的好表兄，便趁杜彦宁不在时，让三妹妹的贴身嬷嬷偷了三妹妹的夜明珠，栽赃给她……”<br />
钱三公子事无钜细地回忆着。<br />
姬月恒垂目看着地面。<br />
月色将菱格窗的影子打在地上，连同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。树影渐有了颜色，幻化为深宅大院、来往的侍婢、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。<br />
还有戏台上舞刀弄棍的戏子。<br />
戏子中，有个十五岁的清秀少女，总是低眉顺眼，拘谨生涩，可一双怯生生的杏眸中却冷然骄傲。<br />
清瘦背影亦如生于石隙的瘦竹。<br />
孱弱、清冷。<br />
却会为一点暖意动容。<br />
青年冷凝的眉间不自觉柔和。<br />
钱三公子说得口干舌燥。<br />
“别的没了，她打晕我跑了，逃出了戏班子，逃跑前。好像还为了自证清白把被偷走的珠子取了回来，真是个蠢货，清白有那么重要么？<br />
“还不如把珠子卖了换钱——”<br />
咚——<br />
白玉箫轻叩桌案。<br />
在静夜中发出清脆的声响。<br />
钱三公子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，察觉窗边人情绪不佳。<br />
他忙停了下来不再说。<br />
窗边的白衣公子沉默了许久。<br />
过了会，他才又问：“上次那舞姬窃取账本时，又发生了什么？”<br />
钱三公子如实说来。他猜到一些端倪，难怪那舞姬眉眼如此熟悉，不就是那小贱人？！<br />
他还以为这位公子喜欢那舞姬呢。便没了顾忌，把那夜被舞姬欺骗、报复的事情仔仔细细说来。<br />
总算说到最后一句。<br />
姬月恒什么也没说，摇着轮椅上前，观音面容温润，在朦胧月色中却透着阴冷，眸子沉不见底。<br />
他复述着适才所听。<br />
“两年前，你打了她两鞭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为讨好他，急忙点头：“她倔得很，被打得都快晕了过去还不答应跟着我，甚至反手把我——”<br />
他脖颈被掐住。<br />
钱三公子愕然，适才还平静的公子，眸底晦暗翻涌，似无边暗夜。
“千万不要太快和好啊……”<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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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令雪在密室里待了六日。<br />
姬月恒只是把她关起来，但并未责罚或者苛待，吃的穿得应有尽有，茯苓还每日过来伺候她衣食起居。<br />
但姬月恒似乎生她气了。<br />
哪怕寝居和密室只隔了个书架，他也一次都没来看过她。<br />
密室里听不到外界声音，她看不到他，真是前所未有的清静。<br />
入夜，茯苓来给她送被子。<br />
眉间隐有忧虑，似乎有什么心事，欲言又止。最终忍不住劝道：“姑娘，公子这几日一直没来，估摸着是生气呢，您要不要不低个头，哄一哄？”<br />
程令雪怔了下。<br />
她低眸，拨弄腕上的铃铛：“别的时候都可以，但这次我不想。”<br />
见她无动于衷，茯苓心急，劝道：“姑娘，这高门之中水深得很，便是为了不被欺负也得争一争！”<br />
程令雪知道她是在担心她。<br />
听说高门中的女子最怕“失宠”，在茯苓看来，她算失宠了。<br />
可她又不属于高门大户？<br />
她安慰茯苓：“我不在意，茯苓，姬月恒怎么吩咐你，你就怎么做，保全自己要紧。不必担心我。”<br />
劝不动，茯苓只能先退下。<br />
程令雪躺下睡觉。<br />
密室里原本不冷不热，茯苓给她搬来一张胡床，又备了好几床锦被。<br />
今夜不知为何，她竟觉得身上直打哆嗦，她又拉过来一床被子，像个刺猬，蜷成一团睡下了。<br />
迷迷糊糊间，她心里念叨着。<br />
不信她，不信就算了……<br />
她陷入沉眠。<br />
可一墙之隔，却有人辗转难眠。<br />
姬月恒枕着手肘侧卧，眸子映着窗外微弱月光，盯着那排书架。<br />
七日了。<br />
她真是没有心。<br />
他起身，扶着墙缓步行至书架前，手去触碰那一道机关。刚触上，又收回，清瘦的手握成拳，青筋隐隐。<br />
桃花眸中微弱的涟漪平复，眼底重新漫上一片微冷的沉静。仿若不会因为谁而破例。<br />
姬月恒平静地回到榻上，但只须臾，又开始辗转反侧。<br />
他倏然坐起来，又平静躺下。<br />
滴漏声声，夜色渐深。<br />
姬月恒忽然坐起身，唤亭松进来，清越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幽冷：“险些忘了，有个人还没处置。”<br />
窗外，亭松屏息凝神。<br />
又有人要倒霉了。<br />
公子这几日虽平静如初，但冷静之下隐隐浮动着烦躁。<br />
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。<br />
.<br />
钱三公子别院中。<br />
钱三公子的眼皮子动了动，他的意识还很清醒，也还有痛觉，但身子却僵如木雕，眼皮子也沉重得挣不开。<br />
他好像被锁在自己的身躯里。<br />
整整大半月！<br />
他日复一日地变得绝望。<br />
门忽然吱呀一声。<br />
钱三公子以为是守夜的侍婢，并未多想，随即一股异香传来。<br />
他竟恢复了知觉！<br />
是上天有眼么，钱三公子睁开眼，身子虽还不能动，但脑袋可以转了，他惊喜地望向窗外，眼中布满惊恐。<br />
是那夜出现在别院，给他喂毒，还把他扔下湖的公子！<br />
此刻观音面、蛇蝎心的恶毒公子一袭白衣，背着月光坐在窗边。周身透着比那夜还可怖的森冷。<br />
他一下一下地点着扶手。<br />
却不说话。<br />
钱三公子虽痛恨他，也恨那小贱人，但也惧怕，哆嗦着开了口。<br />
“你要干什么……”<br />
青年温润甚至噙着笑的话语凉薄如月色，慢悠悠道：“没什么，只是月色正好，不出来走走实在可惜，听闻三公子见多识广，想听些故事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觉得他简直有病！<br />
但仍老实道：“公子、公子想听什么故事，我……我都说！”<br />
青年默了会，似乎在犹豫。<br />
最终认栽轻叹。“两年前，钱府有个戏子叫十一，三公子可还记得她？”<br />
钱三公子点头不迭。<br />
“那小贱——”<br />
刚说到半，青年叩着桌子的手忽然一顿，幽幽道：“对了，我与她是仇人，三公子不必顾忌，实话实说即可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也不拘着了，道：“那小贱人生得貌美！在下自然记得，公子想知道什么。我不敢隐瞒！”<br />
姬月恒把玩手中瓷瓶：“两年前她在钱府时是何性情模样？发生了些什么？与哪些人有往来？事无钜细道来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陷入回忆。<br />
“那小贱人生得貌美，常被戏班子里的人排挤，但她话少，嘴有些笨，被欺负了也不还嘴，总是能忍就忍，埋头做事。本公——在下心生怜惜，便想把她要过来放在身边疼着，可她竟不从！那一回杜彦宁替她出了气，在下有气，又不想得罪杜家，便让戏班子里的人为难她。<br />
“有次她被人用烫水泼了手，杜彦宁帮她出了头、帮她上药，那小贱人真是没人疼，本公子许诺她荣华富贵她不要！杜彦宁只帮她两回，她竟动容了？不过本公子阅女无数，多少能看出来，她那是依赖，见杜彦宁衣冠楚楚，又家财万贯，想让他出银子帮她赎身罢了！<br />
“可本公子不甘心！他一个外来客，却抢了我看上的人！在下知道三妹妹很介意她抢走她的好表兄，便趁杜彦宁不在时，让三妹妹的贴身嬷嬷偷了三妹妹的夜明珠，栽赃给她……”<br />
钱三公子事无钜细地回忆着。<br />
姬月恒垂目看着地面。<br />
月色将菱格窗的影子打在地上，连同窗外随风摇曳的树影。树影渐有了颜色，幻化为深宅大院、来往的侍婢、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。<br />
还有戏台上舞刀弄棍的戏子。<br />
戏子中，有个十五岁的清秀少女，总是低眉顺眼，拘谨生涩，可一双怯生生的杏眸中却冷然骄傲。<br />
清瘦背影亦如生于石隙的瘦竹。<br />
孱弱、清冷。<br />
却会为一点暖意动容。<br />
青年冷凝的眉间不自觉柔和。<br />
钱三公子说得口干舌燥。<br />
“别的没了，她打晕我跑了，逃出了戏班子，逃跑前。好像还为了自证清白把被偷走的珠子取了回来，真是个蠢货，清白有那么重要么？<br />
“还不如把珠子卖了换钱——”<br />
咚——<br />
白玉箫轻叩桌案。<br />
在静夜中发出清脆的声响。<br />
钱三公子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，察觉窗边人情绪不佳。<br />
他忙停了下来不再说。<br />
窗边的白衣公子沉默了许久。<br />
过了会，他才又问：“上次那舞姬窃取账本时，又发生了什么？”<br />
钱三公子如实说来。他猜到一些端倪，难怪那舞姬眉眼如此熟悉，不就是那小贱人？！<br />
他还以为这位公子喜欢那舞姬呢。便没了顾忌，把那夜被舞姬欺骗、报复的事情仔仔细细说来。<br />
总算说到最后一句。<br />
姬月恒什么也没说，摇着轮椅上前，观音面容温润，在朦胧月色中却透着阴冷，眸子沉不见底。<br />
他复述着适才所听。<br />
“两年前，你打了她两鞭。”<br />
钱三公子为讨好他，急忙点头：“她倔得很，被打得都快晕了过去还不答应跟着我，甚至反手把我——”<br />
他脖颈被掐住。<br />
钱三公子愕然，适才还平静的公子，眸底晦暗翻涌，似无边暗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