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晚说：“不是。”<br />
她缩在被子里，露出的一双眼映着灯火，亮晶晶的。<br />
“我在想，我要真有哥哥的话，会不会像你对我这么好。”她再往被子里缩了缩，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但后来我想，就算我有哥哥，也做不到你这样。”<br />
可她又不愿意真的让他当她哥哥。<br />
喊这两天已经足够了。<br />
她道：“限定兄妹就到今夜吧。我不想再喊你哥哥了。”<br />
无沉没说什么，只应好。<br />
他吹熄灯。<br />
她翻过身，和昨夜一样蜷着入睡。<br />
无沉给她掖了掖被角，方去矮榻打坐。<br />
这夜再无话。<br />
第二天鸡鸣声刚响，玉晚就醒了。<br />
她先摸摸头发，没怎么乱，这才放心起床。<br />
梳洗完，她回到床边，正想将银锭塞枕头底下，省得当面给大娘，大娘不要，孰料拿开枕头，就发现下面已经有银子了。<br />
这显然是无沉放的。<br />
按说这已经是他们两人份的，但玉晚还是将她手里的放过去。<br />
银锭和银锭紧紧相依偎，玉晚欣赏了会儿，心情更好了。<br />
她哼着歌放下枕头，出去吃饭。<br />
饭间大娘不停给玉晚夹菜，让她多吃点，进山耗体力。还同她说了很多注意事项，譬如要将袖口裤腿扎实，以免被蚊虫叮咬等，顺便叮嘱儿子带路别走那么快，要时刻回头看着人，累了就休息，姑娘家不能受累。<br />
采药师闻言，边点头边看了眼无沉。<br />
他大约是想有首座在，照晚居士绝不会受累。且就算真遇到危险，也完全用不着他。<br />
这顿早饭在大娘絮絮叨叨的叮嘱中结束。<br />
之后大娘送他们到村口。<br />
“赶紧走吧，”大娘拽着链子不让狗跟，“不然太阳出来就热得不想走了。”<br />
“走了，大娘也赶紧回去吧。”<br />
“哎，好。”<br />
大娘应着，目送他们离开。<br />
路上不必多说，玉晚之前都能一个人从中州走到西天，这趟进山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。<br />
至少采药师回头问她累不累，要不要休息时，她还能反过来催可以再快点。<br />
这样一路加快脚步，不消两个时辰，他们就爬到了一处峭壁。采药师指着峭壁下方说：“我那日无意发现下面有棵灵芝，就系着绳子下去采。采的时候看到更下面有块突出来的石台，黑气就在那石台中间，形状瞧着有点像漩涡。”<br />
漩涡。<br />
玉晚第一反应就是传送阵。<br />
她扶着山壁，小心探身看了看。<br />
无需灵识，她一眼便看出那石台中央果然有个传送阵。<br />
并且还是天然形成的那种传送阵，自有能隐匿于此方天地的妙处，这才尽管有南山魔修经由此阵入了西天境内，也一直都没被察觉。<br />
有点天时地利之意。<br />
她将这发现一说，无沉道：“我下去看看。”<br />
玉晚道：“你小心点。”<br />
无沉颔首：“你们也当心。”<br />
他布了道屏障，让没有自保之力的采药师离远些，才身形一动下去了。<br />
刚靠近那方石台，还未落到其上，就听“嗡”的一声响，方才还显得安静隐秘的传送阵顷刻光芒大放，肉眼可见的黑色从中弥漫而出，魔气丛生。<br />
“阿弥陀佛。”<br />
无沉轻念了声佛号。<br />
他凌空而立，微微抬手，持珠飞到传送阵上空，随着他双手结印，持珠发出不很明亮，却足以压制那些魔气的金光。<br />
魔气当即被镇压回传送阵。<br />
然下一刻，传送阵运转声大作，细听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咆哮声，似乎是那头发现这边有人试图破坏传送阵，顿时更多更浓郁的魔气涌出，意欲将这边出手之人灭杀。<br />
无沉面色未改。<br />
他手中印结变换，持珠金光随之更亮，与那头以传送阵为衔接点进行斗法。<br />
注意到崖下情况有变，知晓斗法切忌分心的玉晚没出声，也没动用灵识，只化出金莲送下去为无沉掠阵，然后选了个能看见无沉，但又不会打扰无沉的地方等。<br />
没多久，觉出有人靠近，玉晚以为是采药师等急了，正想示意不要发出太大动静，不过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，她顿感微妙。<br />
果然人禁不起念叨。<br />
这不，昨天梅七蕊才和她聊完九方承，今天九方承就真的来了。<br />
……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。<br />
无视青年久别重逢的炽热目光，玉晚看看崖下，两边的斗法犹在继续，一时半会儿结束不掉，再看看采药师，对方仍躲得远远的没动，甚至都不朝这边望，她便选了和采药师相反的方向走，还对九方承招手，让他跟上。<br />
哪怕明知玉晚并非因为他的到来才这么招呼，九方承也还是不免有些激动。<br />
她何曾对他主动过。<br />
于是待玉晚停下，九方承张口第一句便是：“玉晚，我和家里说了，他们准许了。”<br />
“准许什么？”<br />
“准许我带你回去。”九方承说着，根本没长记性似的，伸手就要拉她。<br />
玉晚躲开。<br />
她后退两步，彻底划开距离。<br />
九方承见此只得收了手，站在原地道：“我说真的，玉晚，你随我走吧，九方氏不比你这风餐露宿舒服，我家里很欢迎你的。”<br />
玉晚没接话。<br />
她看着九方承，只觉这人浑身上下都透出种清澈的愚蠢。<br />
这人瞧着年纪轻轻，记性却不大好——<br />
早在她刚认识他的时候，她就被九方氏的长辈找上门，勒令她离九方承远点。<br />
后她妖女之名传开，九方氏的人每每碰到她，便要讥讽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，居然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。其中有好几次更是当着九方承的面，说九方氏绝不容许她这样的妖女败坏门楣。<br />
怎么，这些他都忘了？<br />
没关系，她记性好，她全记着呢。<br />
九方承哪里知道玉晚在想什么。<br />
他只注意到玉晚一直在看着自己，当即心下便是一喜。<br />
她答应了！<br />
青年扬起唇角，想拉她又怕她抗拒，只好转身先走，在前面给她带路。<br />
岂料走了会儿没听到身后有动静，他回头一看，就见身后哪有人，玉晚压根就没跟上。<br />
甚至她也没在他们刚才谈话的那个地方。<br />
她在往崖边走。<br />
九方承没来得及多想，他飞快折返回去，拦住玉晚道：“你还回来干什么？担心无沉斗不过吗，不会的，堂堂首座怎么可能斗不过……”继而低了低头，好声好气地道，“你都答应跟我回九方氏，就别再管其他人了，不然我家里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。”<br />
玉晚驻足。<br />
她道：“奇怪。你家里不高兴关我什么事？”<br />
玉晚觉得这人已经不能用蠢来形容了。<br />
她跟看白痴一样地看他，道：“还有谁答应跟你回九方氏？我刚才什么都没说。”<br />
九方承愣住。<br />
他这才记起她刚才确实没说话，是他自以为是了。<br />
这位天骄瞬间铁青了一张脸。<br />
无地自容的尴尬让他有些下不来台，他下意识就像以前那样指责玉晚道：“你总是这样，仗着我对你有情，天天迷惑我误导我，果然妖女就是妖女，我简直要被你害……”<br />
话没说完。<br />
“啪！”<br />
这一耳光打得响亮极了。玉晚掌心直发麻。<br />
她控制着没让自己抽第二个耳光，盯着九方承道：“你有种再说一遍？”<br />
少女眼神平静，语气也平淡。<br />
然九方承动了动嘴唇，愣是没说一个字。<br />
他整个人都懵了。<br />
他看看玉晚打他的那只手，又看看她的表情，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捂住疼得火辣辣的那半边脸，满眼的不可置信。<br />
她怎么突然就打他了？<br />
他也没说什……<br />
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，九方承干咽了下，悔意充斥心头。
她缩在被子里，露出的一双眼映着灯火，亮晶晶的。<br />
“我在想，我要真有哥哥的话，会不会像你对我这么好。”她再往被子里缩了缩，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但后来我想，就算我有哥哥，也做不到你这样。”<br />
可她又不愿意真的让他当她哥哥。<br />
喊这两天已经足够了。<br />
她道：“限定兄妹就到今夜吧。我不想再喊你哥哥了。”<br />
无沉没说什么，只应好。<br />
他吹熄灯。<br />
她翻过身，和昨夜一样蜷着入睡。<br />
无沉给她掖了掖被角，方去矮榻打坐。<br />
这夜再无话。<br />
第二天鸡鸣声刚响，玉晚就醒了。<br />
她先摸摸头发，没怎么乱，这才放心起床。<br />
梳洗完，她回到床边，正想将银锭塞枕头底下，省得当面给大娘，大娘不要，孰料拿开枕头，就发现下面已经有银子了。<br />
这显然是无沉放的。<br />
按说这已经是他们两人份的，但玉晚还是将她手里的放过去。<br />
银锭和银锭紧紧相依偎，玉晚欣赏了会儿，心情更好了。<br />
她哼着歌放下枕头，出去吃饭。<br />
饭间大娘不停给玉晚夹菜，让她多吃点，进山耗体力。还同她说了很多注意事项，譬如要将袖口裤腿扎实，以免被蚊虫叮咬等，顺便叮嘱儿子带路别走那么快，要时刻回头看着人，累了就休息，姑娘家不能受累。<br />
采药师闻言，边点头边看了眼无沉。<br />
他大约是想有首座在，照晚居士绝不会受累。且就算真遇到危险，也完全用不着他。<br />
这顿早饭在大娘絮絮叨叨的叮嘱中结束。<br />
之后大娘送他们到村口。<br />
“赶紧走吧，”大娘拽着链子不让狗跟，“不然太阳出来就热得不想走了。”<br />
“走了，大娘也赶紧回去吧。”<br />
“哎，好。”<br />
大娘应着，目送他们离开。<br />
路上不必多说，玉晚之前都能一个人从中州走到西天，这趟进山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。<br />
至少采药师回头问她累不累，要不要休息时，她还能反过来催可以再快点。<br />
这样一路加快脚步，不消两个时辰，他们就爬到了一处峭壁。采药师指着峭壁下方说：“我那日无意发现下面有棵灵芝，就系着绳子下去采。采的时候看到更下面有块突出来的石台，黑气就在那石台中间，形状瞧着有点像漩涡。”<br />
漩涡。<br />
玉晚第一反应就是传送阵。<br />
她扶着山壁，小心探身看了看。<br />
无需灵识，她一眼便看出那石台中央果然有个传送阵。<br />
并且还是天然形成的那种传送阵，自有能隐匿于此方天地的妙处，这才尽管有南山魔修经由此阵入了西天境内，也一直都没被察觉。<br />
有点天时地利之意。<br />
她将这发现一说，无沉道：“我下去看看。”<br />
玉晚道：“你小心点。”<br />
无沉颔首：“你们也当心。”<br />
他布了道屏障，让没有自保之力的采药师离远些，才身形一动下去了。<br />
刚靠近那方石台，还未落到其上，就听“嗡”的一声响，方才还显得安静隐秘的传送阵顷刻光芒大放，肉眼可见的黑色从中弥漫而出，魔气丛生。<br />
“阿弥陀佛。”<br />
无沉轻念了声佛号。<br />
他凌空而立，微微抬手，持珠飞到传送阵上空，随着他双手结印，持珠发出不很明亮，却足以压制那些魔气的金光。<br />
魔气当即被镇压回传送阵。<br />
然下一刻，传送阵运转声大作，细听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咆哮声，似乎是那头发现这边有人试图破坏传送阵，顿时更多更浓郁的魔气涌出，意欲将这边出手之人灭杀。<br />
无沉面色未改。<br />
他手中印结变换，持珠金光随之更亮，与那头以传送阵为衔接点进行斗法。<br />
注意到崖下情况有变，知晓斗法切忌分心的玉晚没出声，也没动用灵识，只化出金莲送下去为无沉掠阵，然后选了个能看见无沉，但又不会打扰无沉的地方等。<br />
没多久，觉出有人靠近，玉晚以为是采药师等急了，正想示意不要发出太大动静，不过在看清楚来人是谁后，她顿感微妙。<br />
果然人禁不起念叨。<br />
这不，昨天梅七蕊才和她聊完九方承，今天九方承就真的来了。<br />
……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。<br />
无视青年久别重逢的炽热目光，玉晚看看崖下，两边的斗法犹在继续，一时半会儿结束不掉，再看看采药师，对方仍躲得远远的没动，甚至都不朝这边望，她便选了和采药师相反的方向走，还对九方承招手，让他跟上。<br />
哪怕明知玉晚并非因为他的到来才这么招呼，九方承也还是不免有些激动。<br />
她何曾对他主动过。<br />
于是待玉晚停下，九方承张口第一句便是：“玉晚，我和家里说了，他们准许了。”<br />
“准许什么？”<br />
“准许我带你回去。”九方承说着，根本没长记性似的，伸手就要拉她。<br />
玉晚躲开。<br />
她后退两步，彻底划开距离。<br />
九方承见此只得收了手，站在原地道：“我说真的，玉晚，你随我走吧，九方氏不比你这风餐露宿舒服，我家里很欢迎你的。”<br />
玉晚没接话。<br />
她看着九方承，只觉这人浑身上下都透出种清澈的愚蠢。<br />
这人瞧着年纪轻轻，记性却不大好——<br />
早在她刚认识他的时候，她就被九方氏的长辈找上门，勒令她离九方承远点。<br />
后她妖女之名传开，九方氏的人每每碰到她，便要讥讽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，居然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。其中有好几次更是当着九方承的面，说九方氏绝不容许她这样的妖女败坏门楣。<br />
怎么，这些他都忘了？<br />
没关系，她记性好，她全记着呢。<br />
九方承哪里知道玉晚在想什么。<br />
他只注意到玉晚一直在看着自己，当即心下便是一喜。<br />
她答应了！<br />
青年扬起唇角，想拉她又怕她抗拒，只好转身先走，在前面给她带路。<br />
岂料走了会儿没听到身后有动静，他回头一看，就见身后哪有人，玉晚压根就没跟上。<br />
甚至她也没在他们刚才谈话的那个地方。<br />
她在往崖边走。<br />
九方承没来得及多想，他飞快折返回去，拦住玉晚道：“你还回来干什么？担心无沉斗不过吗，不会的，堂堂首座怎么可能斗不过……”继而低了低头，好声好气地道，“你都答应跟我回九方氏，就别再管其他人了，不然我家里知道了可能会不高兴。”<br />
玉晚驻足。<br />
她道：“奇怪。你家里不高兴关我什么事？”<br />
玉晚觉得这人已经不能用蠢来形容了。<br />
她跟看白痴一样地看他，道：“还有谁答应跟你回九方氏？我刚才什么都没说。”<br />
九方承愣住。<br />
他这才记起她刚才确实没说话，是他自以为是了。<br />
这位天骄瞬间铁青了一张脸。<br />
无地自容的尴尬让他有些下不来台，他下意识就像以前那样指责玉晚道：“你总是这样，仗着我对你有情，天天迷惑我误导我，果然妖女就是妖女，我简直要被你害……”<br />
话没说完。<br />
“啪！”<br />
这一耳光打得响亮极了。玉晚掌心直发麻。<br />
她控制着没让自己抽第二个耳光，盯着九方承道：“你有种再说一遍？”<br />
少女眼神平静，语气也平淡。<br />
然九方承动了动嘴唇，愣是没说一个字。<br />
他整个人都懵了。<br />
他看看玉晚打他的那只手，又看看她的表情，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捂住疼得火辣辣的那半边脸，满眼的不可置信。<br />
她怎么突然就打他了？<br />
他也没说什……<br />
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，九方承干咽了下，悔意充斥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