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境上的这点变化让玉晚这天回石窟时努力抛却了羞涩，跟无沉说她一身的腥味，想找地方沐浴。<br />
无沉同意了。<br />
但他不赞同在外面沐浴。<br />
这荒郊野岭的，倘若碰着事，他不方便赶到。<br />
于是最终玉晚在石窟深处沐浴，无沉在洞口守着。<br />
石窟里里外外皆被布下重重屏障，确定没有遗漏后，无沉封闭了自身五感。<br />
什么都不看，什么都不听，什么都不闻。<br />
沉默板正仿若一尊经年石雕。<br />
直等玉晚拍上他肩，说她好了的时候，石雕方解除禁制，五感回归。<br />
然后便感到了水汽淡淡，嗅到了幽香浅浅。<br />
他回头，就见刚出浴的美人单手挽着尚还湿润的长发，道：“你要不要也沐个浴啊？”她说，“换我守你。”<br />
无沉原要拒绝。<br />
但耐不住她各种举例，说清尘术没沐浴舒服，他到底是应下，进了石窟。<br />
他一进去，玉晚边就着夕阳余晖晒头发，边悄悄支起耳朵，想听里面的动静。<br />
结果当然是半点声音都没听到。<br />
无沉比她还要严防死守。<br />
玉晚遗憾地摇摇头。<br />
算了，她还是清心寡欲一点比较好。<br />
清心寡欲带来的成果是斐然的，之后修太上忘情时，她速度明显加快，原计划可能要三个月才能恢复的元婴期修为，只花了两个多月就做到了。<br />
计划虽提前完成，但玉晚没有就此停歇。她继续修炼，争取赶在解夏前再突破一个小境界。<br />
时间在修炼中过得飞快。<br />
眼看就到了七月十四，解夏前的最后一天。<br />
原本这日，该按部就班地上香诵经，然刚点过香，还没坐下，玉晚看着壁画上的飞天，突发奇想道：“无沉，我跳段飞天舞给你看吧？”<br />
无沉闻声抬头。<br />
没等他开口，她已经起身跑走，留下句要去换衣服。<br />
无沉只好在原地等。<br />
等了约两刻钟，她出来了。<br />
但见她脱掉裳裙摘去榴花，除脚踝处的金铃外，她全身都换成了飞天特有的服饰。<br />
发束高髻、头戴宝冠；香肩赤露、细腰无遮。<br />
以及佩戴在颈上的项圈璎珞、还有臂上的臂钏手镯等，精美玲珑，婀娜多姿，样样皆与壁画上的飞天一致，可见她对这支舞的认真。“飞天舞我跳得不多，”她提着华美披帛，隔岸同无沉道，“我要是哪里没跳好，你就当没看到。”<br />
无沉自然应好。<br />
随后便见少女足尖一点，霎时长长披帛飘扬，她好似从九天之外而来，乘清风缓缓降落在凡尘水上。<br />
赤足虚踩着水面，荡开若有若无的涟漪。她凌空走了几步，走到无沉对面，同时也是暗河最中央处停下，随即轻轻一抬手，便拈指成鹿角式。<br />
手如兰，足似莲。<br />
金铃微响了声又静止，像波澜微起又平定的心绪。<br />
这是第一次跳舞给别人看。<br />
也是第一次跳舞给他看。<br />
玉晚定了定神，道：“我要跳啦。”<br />
语毕，起舞。<br />
石窟深而秘。<br />
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流淌着的暗河水上，盛装的少女勾腿而起，顿时金铃脆响，只这一下，就显出极致的灵动与秀美来。<br />
随着她手臂向外舒展，轻薄披帛飘逸如流云，在她周身不断盘转回旋，轻盈非凡。<br />
而那双手实在是柔软极了。<br />
那截腰肢也柔韧极了。<br />
轻轻跃至高处时，她唇角含笑，合十献花；折身落回水面时，则不悲不喜，平托立掌。<br />
或动或静，或俯或仰间，她身轻如燕，不是飞天，却更胜飞天。<br />
这时，半空中灵光微微一亮，一把琵琶凭空出现。<br />
她抬手接住了，先作怀抱竖弹，而后倾身倒弹，接着五指不经意般一拨，但闻“铮铮”琵琶声响，与金铃声相呼应着，立时便为这支舞增添了三分风韵。<br />
下一刻，金莲自水下升起，她轻飘飘落过去，单足立于金莲之上，双臂高举，斜上反握，正为反弹琵琶。<br />
忽而又披帛点水，碧水作花，天花乱坠。<br />
片片飞花流动，她亦开始转动，鸿雁腾空，白鹤翔云，她几乎要飞入壁画之中，与那些舞姿各异的飞天融为一体。<br />
这场舞，如梦如幻，如诗亦如画。<br />
无沉沉默看着。<br />
手中却不知何时开始一粒粒拨动念珠。<br />
良久，待她弹完最后一次琵琶，舞毕停步，微微喘着气朝他望过来，他才止住手里的动作，道：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。”<br />
玉晚笑。<br />
“就这一句呀，我还以为你会夸飞天在世之类的。”<br />
无沉摇头。<br />
玉晚：“嗯？你意思是我不像飞天吗？”无沉仍旧摇头。<br />
玉晚道：“为什么不说话，难道我跳得不好？不会吧，我跳得好认真的。”<br />
无沉还是摇头。<br />
“到底是什么啊？”<br />
他不开口。<br />
玉晚看了看他，知道他真不想开口的话，谁都撬不开他的嘴，她便兀自念叨几句，去收水下的金莲。<br />
无沉继续拨动念珠，一粒一粒，漫长且缄默。<br />
……<br />
她不是飞天。<br />
是仙子，是神女，是他心向往之，却不能追寻的天端云霞。<br />
是此生唯一不可说。<br />
第26章 信物<br />
这一日无沉未再开口。<br />
玉晚觉得他怕不是在修闭口禅。<br />
还是翻过夜, 长达三月的夏学结束，他才终于开口说话。<br />
他道：“盂兰盆节到了。”<br />
七月十五，盂兰盆节。<br />
这天, 各方寺院均会举办盛大的盂兰盆法会，行供佛、斋僧、超度、祈福、孝亲等, 是西天极其重要的节日。<br />
因而玉晚早早就做好要在这天回无量寺的打算。<br />
这点她在夏学前就跟无沉说过了。<br />
天还没亮，玉晚当先从石窟里出来, 刚站定, 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句：“照晚居士, 请借一步说话。”<br />
玉晚循声望去。<br />
离得远, 瞧不清面目，只能瞧出是名男修。<br />
她问：“你是谁？”<br />
那男修不答, 只重复道：“请借一步说话。”<br />
玉晚还要再问, 就见那男修摊开手掌。<br />
玉晚当即便要防范, 却见男修掌心里凭空出现一枚看不清具体模样, 只能看清颜色是如霜如玉的物什。<br />
玉晚防范的动作立刻停了。<br />
她微微眯起眼。<br />
她认出来了。那是她父亲信物特有的颜色。<br />
父亲玉拢霜, 出走前任玉族族长, 出走时身上带了族长玉印——<br />
该玉印不仅是玉族族长的身份象征，更为玉族镇族法器。正因此，得知父亲出走后, 母亲第一时间连夜去追，之后多年更是一得到和父亲有关的消息，就立即派人去核实，更甚亲自前往。<br />
父亲啊……<br />
自从他丢下她，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了。<br />
“你见过玉拢霜？”玉晚问。<br />
唯有被玉印亲自盖过之物, 方能留下那等如霜如玉的颜色，即成玉拢霜信物。
无沉同意了。<br />
但他不赞同在外面沐浴。<br />
这荒郊野岭的，倘若碰着事，他不方便赶到。<br />
于是最终玉晚在石窟深处沐浴，无沉在洞口守着。<br />
石窟里里外外皆被布下重重屏障，确定没有遗漏后，无沉封闭了自身五感。<br />
什么都不看，什么都不听，什么都不闻。<br />
沉默板正仿若一尊经年石雕。<br />
直等玉晚拍上他肩，说她好了的时候，石雕方解除禁制，五感回归。<br />
然后便感到了水汽淡淡，嗅到了幽香浅浅。<br />
他回头，就见刚出浴的美人单手挽着尚还湿润的长发，道：“你要不要也沐个浴啊？”她说，“换我守你。”<br />
无沉原要拒绝。<br />
但耐不住她各种举例，说清尘术没沐浴舒服，他到底是应下，进了石窟。<br />
他一进去，玉晚边就着夕阳余晖晒头发，边悄悄支起耳朵，想听里面的动静。<br />
结果当然是半点声音都没听到。<br />
无沉比她还要严防死守。<br />
玉晚遗憾地摇摇头。<br />
算了，她还是清心寡欲一点比较好。<br />
清心寡欲带来的成果是斐然的，之后修太上忘情时，她速度明显加快，原计划可能要三个月才能恢复的元婴期修为，只花了两个多月就做到了。<br />
计划虽提前完成，但玉晚没有就此停歇。她继续修炼，争取赶在解夏前再突破一个小境界。<br />
时间在修炼中过得飞快。<br />
眼看就到了七月十四，解夏前的最后一天。<br />
原本这日，该按部就班地上香诵经，然刚点过香，还没坐下，玉晚看着壁画上的飞天，突发奇想道：“无沉，我跳段飞天舞给你看吧？”<br />
无沉闻声抬头。<br />
没等他开口，她已经起身跑走，留下句要去换衣服。<br />
无沉只好在原地等。<br />
等了约两刻钟，她出来了。<br />
但见她脱掉裳裙摘去榴花，除脚踝处的金铃外，她全身都换成了飞天特有的服饰。<br />
发束高髻、头戴宝冠；香肩赤露、细腰无遮。<br />
以及佩戴在颈上的项圈璎珞、还有臂上的臂钏手镯等，精美玲珑，婀娜多姿，样样皆与壁画上的飞天一致，可见她对这支舞的认真。“飞天舞我跳得不多，”她提着华美披帛，隔岸同无沉道，“我要是哪里没跳好，你就当没看到。”<br />
无沉自然应好。<br />
随后便见少女足尖一点，霎时长长披帛飘扬，她好似从九天之外而来，乘清风缓缓降落在凡尘水上。<br />
赤足虚踩着水面，荡开若有若无的涟漪。她凌空走了几步，走到无沉对面，同时也是暗河最中央处停下，随即轻轻一抬手，便拈指成鹿角式。<br />
手如兰，足似莲。<br />
金铃微响了声又静止，像波澜微起又平定的心绪。<br />
这是第一次跳舞给别人看。<br />
也是第一次跳舞给他看。<br />
玉晚定了定神，道：“我要跳啦。”<br />
语毕，起舞。<br />
石窟深而秘。<br />
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流淌着的暗河水上，盛装的少女勾腿而起，顿时金铃脆响，只这一下，就显出极致的灵动与秀美来。<br />
随着她手臂向外舒展，轻薄披帛飘逸如流云，在她周身不断盘转回旋，轻盈非凡。<br />
而那双手实在是柔软极了。<br />
那截腰肢也柔韧极了。<br />
轻轻跃至高处时，她唇角含笑，合十献花；折身落回水面时，则不悲不喜，平托立掌。<br />
或动或静，或俯或仰间，她身轻如燕，不是飞天，却更胜飞天。<br />
这时，半空中灵光微微一亮，一把琵琶凭空出现。<br />
她抬手接住了，先作怀抱竖弹，而后倾身倒弹，接着五指不经意般一拨，但闻“铮铮”琵琶声响，与金铃声相呼应着，立时便为这支舞增添了三分风韵。<br />
下一刻，金莲自水下升起，她轻飘飘落过去，单足立于金莲之上，双臂高举，斜上反握，正为反弹琵琶。<br />
忽而又披帛点水，碧水作花，天花乱坠。<br />
片片飞花流动，她亦开始转动，鸿雁腾空，白鹤翔云，她几乎要飞入壁画之中，与那些舞姿各异的飞天融为一体。<br />
这场舞，如梦如幻，如诗亦如画。<br />
无沉沉默看着。<br />
手中却不知何时开始一粒粒拨动念珠。<br />
良久，待她弹完最后一次琵琶，舞毕停步，微微喘着气朝他望过来，他才止住手里的动作，道：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。”<br />
玉晚笑。<br />
“就这一句呀，我还以为你会夸飞天在世之类的。”<br />
无沉摇头。<br />
玉晚：“嗯？你意思是我不像飞天吗？”无沉仍旧摇头。<br />
玉晚道：“为什么不说话，难道我跳得不好？不会吧，我跳得好认真的。”<br />
无沉还是摇头。<br />
“到底是什么啊？”<br />
他不开口。<br />
玉晚看了看他，知道他真不想开口的话，谁都撬不开他的嘴，她便兀自念叨几句，去收水下的金莲。<br />
无沉继续拨动念珠，一粒一粒，漫长且缄默。<br />
……<br />
她不是飞天。<br />
是仙子，是神女，是他心向往之，却不能追寻的天端云霞。<br />
是此生唯一不可说。<br />
第26章 信物<br />
这一日无沉未再开口。<br />
玉晚觉得他怕不是在修闭口禅。<br />
还是翻过夜, 长达三月的夏学结束，他才终于开口说话。<br />
他道：“盂兰盆节到了。”<br />
七月十五，盂兰盆节。<br />
这天, 各方寺院均会举办盛大的盂兰盆法会，行供佛、斋僧、超度、祈福、孝亲等, 是西天极其重要的节日。<br />
因而玉晚早早就做好要在这天回无量寺的打算。<br />
这点她在夏学前就跟无沉说过了。<br />
天还没亮，玉晚当先从石窟里出来, 刚站定, 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句：“照晚居士, 请借一步说话。”<br />
玉晚循声望去。<br />
离得远, 瞧不清面目，只能瞧出是名男修。<br />
她问：“你是谁？”<br />
那男修不答, 只重复道：“请借一步说话。”<br />
玉晚还要再问, 就见那男修摊开手掌。<br />
玉晚当即便要防范, 却见男修掌心里凭空出现一枚看不清具体模样, 只能看清颜色是如霜如玉的物什。<br />
玉晚防范的动作立刻停了。<br />
她微微眯起眼。<br />
她认出来了。那是她父亲信物特有的颜色。<br />
父亲玉拢霜, 出走前任玉族族长, 出走时身上带了族长玉印——<br />
该玉印不仅是玉族族长的身份象征，更为玉族镇族法器。正因此，得知父亲出走后, 母亲第一时间连夜去追，之后多年更是一得到和父亲有关的消息，就立即派人去核实，更甚亲自前往。<br />
父亲啊……<br />
自从他丢下她，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他了。<br />
“你见过玉拢霜？”玉晚问。<br />
唯有被玉印亲自盖过之物, 方能留下那等如霜如玉的颜色，即成玉拢霜信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