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敲钟，烧头香，吃饺子。<br />
玉晚很欢欣地说这是第一次有人陪她过年。<br />
“我好高兴啊，”玉晚开心之余，还不忘照顾梅七蕊，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，“原来过年这么热闹。”<br />
梅七蕊道：“以后每年都会这么热闹。”<br />
玉晚道：“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呀，等明年咱们一起吃饺子。”<br />
梅七蕊却没应了。<br />
她只笑。<br />
她笑着看玉晚和无沉组成一队，跟对面团雪球打雪仗，玩得不亦乐乎。<br />
笑着笑着，她开始咳嗽，继而吐血，接着昏倒。<br />
欢闹声里骤然夹杂了惊呼声，玉晚转头望去，就见梅七蕊闭着眼，一张脸比雪还白。<br />
玉晚有点发愣。<br />
怎么突然就发病了？<br />
明明白天还好好的，还跟她说私房话……<br />
玉晚顿住。<br />
她明白了。<br />
是不是上午那会儿梅七蕊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不好，才会提前和她说点话？<br />
还未揉好的雪洒了一地，玉晚匆匆跑过去。<br />
却被道真拦在门外。<br />
道真让她先在外面等一等，屋里有精通医术的师兄正在救治。<br />
玉晚便等。<br />
等着等着，她听到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出。<br />
“……怕是要不太好……不行……怎么办……让她进来吧。”<br />
才听出最后一句是梅七蕊的声音，紧闭着的门就打开了，师兄们陆续从中走出，对玉晚作礼。<br />
玉晚胡乱回了礼，快步走进。<br />
入目是昏昏一灯如豆，梅七蕊坐在窗边，又在看雪。<br />
玉晚走过去。<br />
她挨着梅七蕊坐下，伸手抱住。<br />
梅七蕊靠上她肩。<br />
她们安静地看窗外落雪。<br />
良久，梅七蕊开口道：“春天要来了啊……晚晚，你知道吗，梅花只有在春天的时候，才开得最好。”她喃喃着说完，慢慢闭上眼。<br />
“嗯，我知道，”玉晚贴贴她的脸，“等春天，梅花开了，我第一时间就去看。”<br />
“一定很好看。”<br />
第37章 竹筏<br />
梅七蕊病逝, 消息传去中州，她母亲听完立时大哭，一个字都说不出。<br />
周围人也都在哭, 年长些的甚至差点哭晕过去。<br />
寂归叹息着念了声佛号。<br />
待众人稍稍平静了，寂归才问丧礼在何处办, 是否要将照七居士送回家。<br />
“多谢上人，就不必送了, ”梅七蕊母亲擦着泪道, “她早前说过, 不想回来, 说她那个样子肯定丑得很，不能叫我们看见。”<br />
寂归再叹息一声。<br />
梅七蕊母亲道：“上人, 照晚居士在吗？”<br />
寂归说在, 让立在旁侧的玉晚上前。<br />
玉晚向梅七蕊母亲行礼。<br />
“夫人。”<br />
“……玉晚啊。”<br />
一看到玉晚, 梅七蕊母亲好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流。<br />
然此刻却也顾不得擦了, 忙问：“七蕊走的时候, 你在身边吗？”<br />
玉晚说：“我在的。我们还一起看了雪。”<br />
“看雪？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恍惚了下。<br />
反应过来后, 连连点头：“对，你们那下雪了，看雪好, 她最喜欢看雪了，说雪一下，就快到梅花最好看的时候。”<br />
玉晚低了低头。<br />
她手里握着两截短短的梅枝。<br />
是她给梅七蕊堆雪人用的那两截。<br />
——“我骗你的，雪人我没吃，我收起来了。你辛辛苦苦堆的, 我宝贝着还来不及，怎么可能吃……诶, 好像犯不妄语戒了，随便吧，都要死了谁还管犯戒不犯戒的，反正我也没好好当过居士。”<br />
——“雪人我收下了，这梅枝就给你，回头你找个地方给它俩种起来，也不知道这么短能不能插活，你努努力，要是能活，开的花肯定特漂亮，心诚则灵。”<br />
——“等花开了……”<br />
等花开了，会怎样呢？<br />
梅七蕊没说完。<br />
而玉晚也没问。——那就等花开吧。<br />
玉晚将梅枝小心收进须弥戒里。<br />
这时又听梅七蕊母亲道：“她走的时候难受不难受啊？”<br />
玉晚抬起头，答：“她那时用了药，不疼的。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连连说好。<br />
玉晚再说：“脸色也很红润，不丑。”<br />
“不丑好，不丑好，她就喜欢漂漂亮亮的……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说不下去了。<br />
旋即扭过头，又开始哭。<br />
旁人连忙安慰，却是话刚出口，也跟着哭起来。<br />
哭声切切。<br />
玉晚透过传音镜看着。<br />
她想说什么，但动了动唇，终究什么都没说。<br />
还是梅七蕊母亲自己哭够了，转回来说有你陪着七蕊就好，七蕊虽然老一个人呆着，但其实最喜欢热闹，她才轻轻地嗯了声，说：“那夫人也别哭啦，七蕊最讨厌哭。”<br />
“哎，好，不哭了，”梅七蕊母亲抬袖擦擦眼睛，“你也别哭，哭多伤眼睛，你看你眼圈整个都是红的，七蕊见了肯定要心疼得不得了。”<br />
玉晚应是。<br />
大抵某些情绪真的能随眼泪流出，梅七蕊母亲重新恢复平静，又问了些话。<br />
玉晚一一回答。<br />
这位母亲越听越平静。<br />
她说：“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真说接受不了，也没有，就是、就是她病发作起来那么凶……”<br />
好在走的时候不痛苦。<br />
“玉晚，你一定要好好的，”最后她说，“七蕊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”<br />
“嗯。我会好好的。”<br />
梅七蕊的丧事办得很简单。<br />
众师兄助念一日，接着由玉晚为其更衣。<br />
然后依照其生前嘱咐，将她安置到竹筏上，推入能够通往远方梅山的水中。<br />
据说那座梅山很灵，山上住着梅花仙。<br />
若真有灵，等梅花开的时候，就让她回来吧？<br />
玉晚跪坐在岸边，看竹筏随水流慢慢飘走。<br />
身后师兄们都在诵往生咒，玉晚听着，抿紧唇。她才不要念。<br />
及至竹筏飘远，再望不见了，师兄们接二连三地离开，玉晚却没起来。<br />
她仍坐在那里，似乎在等着什么。<br />
等无量寺的梅花终于姗姗开放，立春的清风将花瓣吹过眼前，玉晚才终于起身。<br />
春天到了。<br />
身后山上漫天遍野，梅林浩如烟海。<br />
“梅花开啦。”玉晚说。
玉晚很欢欣地说这是第一次有人陪她过年。<br />
“我好高兴啊，”玉晚开心之余，还不忘照顾梅七蕊，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，“原来过年这么热闹。”<br />
梅七蕊道：“以后每年都会这么热闹。”<br />
玉晚道：“那你要快点好起来呀，等明年咱们一起吃饺子。”<br />
梅七蕊却没应了。<br />
她只笑。<br />
她笑着看玉晚和无沉组成一队，跟对面团雪球打雪仗，玩得不亦乐乎。<br />
笑着笑着，她开始咳嗽，继而吐血，接着昏倒。<br />
欢闹声里骤然夹杂了惊呼声，玉晚转头望去，就见梅七蕊闭着眼，一张脸比雪还白。<br />
玉晚有点发愣。<br />
怎么突然就发病了？<br />
明明白天还好好的，还跟她说私房话……<br />
玉晚顿住。<br />
她明白了。<br />
是不是上午那会儿梅七蕊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不好，才会提前和她说点话？<br />
还未揉好的雪洒了一地，玉晚匆匆跑过去。<br />
却被道真拦在门外。<br />
道真让她先在外面等一等，屋里有精通医术的师兄正在救治。<br />
玉晚便等。<br />
等着等着，她听到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出。<br />
“……怕是要不太好……不行……怎么办……让她进来吧。”<br />
才听出最后一句是梅七蕊的声音，紧闭着的门就打开了，师兄们陆续从中走出，对玉晚作礼。<br />
玉晚胡乱回了礼，快步走进。<br />
入目是昏昏一灯如豆，梅七蕊坐在窗边，又在看雪。<br />
玉晚走过去。<br />
她挨着梅七蕊坐下，伸手抱住。<br />
梅七蕊靠上她肩。<br />
她们安静地看窗外落雪。<br />
良久，梅七蕊开口道：“春天要来了啊……晚晚，你知道吗，梅花只有在春天的时候，才开得最好。”她喃喃着说完，慢慢闭上眼。<br />
“嗯，我知道，”玉晚贴贴她的脸，“等春天，梅花开了，我第一时间就去看。”<br />
“一定很好看。”<br />
第37章 竹筏<br />
梅七蕊病逝, 消息传去中州，她母亲听完立时大哭，一个字都说不出。<br />
周围人也都在哭, 年长些的甚至差点哭晕过去。<br />
寂归叹息着念了声佛号。<br />
待众人稍稍平静了，寂归才问丧礼在何处办, 是否要将照七居士送回家。<br />
“多谢上人，就不必送了, ”梅七蕊母亲擦着泪道, “她早前说过, 不想回来, 说她那个样子肯定丑得很，不能叫我们看见。”<br />
寂归再叹息一声。<br />
梅七蕊母亲道：“上人, 照晚居士在吗？”<br />
寂归说在, 让立在旁侧的玉晚上前。<br />
玉晚向梅七蕊母亲行礼。<br />
“夫人。”<br />
“……玉晚啊。”<br />
一看到玉晚, 梅七蕊母亲好容易止住的泪又开始流。<br />
然此刻却也顾不得擦了, 忙问：“七蕊走的时候, 你在身边吗？”<br />
玉晚说：“我在的。我们还一起看了雪。”<br />
“看雪？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恍惚了下。<br />
反应过来后, 连连点头：“对，你们那下雪了，看雪好, 她最喜欢看雪了，说雪一下，就快到梅花最好看的时候。”<br />
玉晚低了低头。<br />
她手里握着两截短短的梅枝。<br />
是她给梅七蕊堆雪人用的那两截。<br />
——“我骗你的，雪人我没吃，我收起来了。你辛辛苦苦堆的, 我宝贝着还来不及，怎么可能吃……诶, 好像犯不妄语戒了，随便吧，都要死了谁还管犯戒不犯戒的，反正我也没好好当过居士。”<br />
——“雪人我收下了，这梅枝就给你，回头你找个地方给它俩种起来，也不知道这么短能不能插活，你努努力，要是能活，开的花肯定特漂亮，心诚则灵。”<br />
——“等花开了……”<br />
等花开了，会怎样呢？<br />
梅七蕊没说完。<br />
而玉晚也没问。——那就等花开吧。<br />
玉晚将梅枝小心收进须弥戒里。<br />
这时又听梅七蕊母亲道：“她走的时候难受不难受啊？”<br />
玉晚抬起头，答：“她那时用了药，不疼的。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连连说好。<br />
玉晚再说：“脸色也很红润，不丑。”<br />
“不丑好，不丑好，她就喜欢漂漂亮亮的……”<br />
梅七蕊母亲说不下去了。<br />
旋即扭过头，又开始哭。<br />
旁人连忙安慰，却是话刚出口，也跟着哭起来。<br />
哭声切切。<br />
玉晚透过传音镜看着。<br />
她想说什么，但动了动唇，终究什么都没说。<br />
还是梅七蕊母亲自己哭够了，转回来说有你陪着七蕊就好，七蕊虽然老一个人呆着，但其实最喜欢热闹，她才轻轻地嗯了声，说：“那夫人也别哭啦，七蕊最讨厌哭。”<br />
“哎，好，不哭了，”梅七蕊母亲抬袖擦擦眼睛，“你也别哭，哭多伤眼睛，你看你眼圈整个都是红的，七蕊见了肯定要心疼得不得了。”<br />
玉晚应是。<br />
大抵某些情绪真的能随眼泪流出，梅七蕊母亲重新恢复平静，又问了些话。<br />
玉晚一一回答。<br />
这位母亲越听越平静。<br />
她说：“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。真说接受不了，也没有，就是、就是她病发作起来那么凶……”<br />
好在走的时候不痛苦。<br />
“玉晚，你一定要好好的，”最后她说，“七蕊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”<br />
“嗯。我会好好的。”<br />
梅七蕊的丧事办得很简单。<br />
众师兄助念一日，接着由玉晚为其更衣。<br />
然后依照其生前嘱咐，将她安置到竹筏上，推入能够通往远方梅山的水中。<br />
据说那座梅山很灵，山上住着梅花仙。<br />
若真有灵，等梅花开的时候，就让她回来吧？<br />
玉晚跪坐在岸边，看竹筏随水流慢慢飘走。<br />
身后师兄们都在诵往生咒，玉晚听着，抿紧唇。她才不要念。<br />
及至竹筏飘远，再望不见了，师兄们接二连三地离开，玉晚却没起来。<br />
她仍坐在那里，似乎在等着什么。<br />
等无量寺的梅花终于姗姗开放，立春的清风将花瓣吹过眼前，玉晚才终于起身。<br />
春天到了。<br />
身后山上漫天遍野，梅林浩如烟海。<br />
“梅花开啦。”玉晚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