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停下后他忽然就平静了，怔然，然后温和从容，比时家那些自诩世家公子都典范万千，挑不出一丝毛病。<br />
只是那一瞬间，他怔得……<br />
像个走丢了的孩子。<br />
时琉想完，已经停在青年身前。<br />
他比她高好一截，她得仰脸看他才行。<br />
“你真的可以补偿我…任何事情吗？”少女眨眨眼，眸子透着不谙世事的稚嫩狡黠。<br />
晏秋白点头：“不逾矩，不违礼，姑娘尽提。”<br />
“那，你带我去参加你说的那个生辰宴吧！”<br />
“嗯？”<br />
即便做了准备，晏秋白还是意外得抬头：“姑娘想参加时璃师妹的生辰宴？”<br />
“？”时琉歪头，“你为何称时璃为师妹？你不是时家的人。”<br />
“几年前我来过时——”晏秋白声音兀地停住，他只觉着忽然恍惚了下，一个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少女声音隐约唤着什么从脑海中曳过。<br />
……“白禾哥哥”……<br />
“你没事吧？”<br />
“——”<br />
晏秋白睁眼。<br />
面前少女正疑惑又担忧地看他。<br />
她声音起得忽然，竟压过他脑海里的，像叠在一起难以分舍。<br />
晏秋白心底古怪更甚，但面上温文端方，分毫未露：“无碍。…时家主于我有半师之恩，时璃又即将入我玄门拜师，自然是我师妹。”<br />
时琉恍然，流露一两分羡慕：“这样啊。”<br />
晏秋白：“我观此地，仍在时家隐世山里，想来姑娘应当也是时家子弟，为何去时璃师妹的生辰宴，还需要我来带你？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时琉转过脸，有点小心虚，她无意识鼓了鼓腮，漂亮乌黑的眼珠动了动：“我，嗯，犯了一点小错，被关在后山思过。”<br />
晏秋白若有所思打量她。<br />
“但现在没事了！”少女转回来，眼睛晶亮，“我刚刚忽然发现，我也能修炼了！而且我的识海很大的，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！我就可以不用被关在后山啦！”<br />
晏秋白微怔：“这两者，有关系吗？”<br />
“当然有关，”少女兴奋地仰头，“只要我也是修炼天才，父亲母亲就会喜欢我了！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晏秋白沉默。<br />
他忽地有些生气，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，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，情绪来得突然又分明。可他明明根本不认识她。<br />
“这位，师兄…？”少女拖长语调，犹豫地伸出手指揪住他袍袖，“你可以答应补偿我这个吗？”<br />
“好。既然你未犯过错，那我便带你离开。”<br />
晏秋白迟疑了下，到底没有狠心拂去女孩拽他衣袖的手，但他垂眸，温和而认真地望着她：“可你若有半点虚掩欺骗，那我会亲手将你送回这深院中，你可懂？”<br />
“嗯！”<br />
时琉高兴点头，“那我们快走吧师兄！”<br />
少女说完就松开了他衣袍。先他一步，她跑向院外，扑入被他一扇尽毁的阵法竹林中。<br />
绿叶摇晃着斑驳的荫翳。<br />
女孩穿过它们，像披着一条长长的，薄薄的，盛满光影的绸纱。她笑着跑远了。<br />
晏秋白低头。<br />
望着衣袍上被线香灼出的孔洞，他莫名觉着，心里哪处也仿佛被烧出个窟窿。<br />
窟窿里情绪汹涌。<br />
他忽然很难过。<br />
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、很重要的事情。<br />
魇魔谷外。<br />
开谷前那间挤挤攘攘的茶铺，此时空荡荡的，几乎不见什么人影。<br />
连跑堂的也不在。<br />
至少不在眼前——<br />
倒是临时支起的账房桌柜后，有人在垂帷下显出凹凸轮廓，抖得颤颤巍巍，差点带着整张账房桌柜都摇晃。<br />
不过没人看他。<br />
因为整个茶铺确实都空空荡荡——直观的具体的空荡——除了一桌一椅外，其余全部化为一地齑粉，无论是看起来就粗糙的木质桌椅还是摸起来硌手的茶壶茶碗，甚至包括跑堂没来得及拿走的桌上抹布，悉数殊途同归。<br />
风一吹，就干脆缠缠绵绵不分彼此地回归天地去了。<br />
空荡前。<br />
唯一的桌椅上只坐了个少年，指尖懒懒散散地转着个杯子。<br />
那杯里盈满了水，可却好像叫什么无形的力死死按在杯中一般，无论它如何在白衣少年的指上摇晃旋转，都一滴不曾漏出来。<br />
“咕咚。”<br />
桌后，四肢跪地的大汉狠狠咽了口口水：“我，我有眼不识泰山，冒犯得罪了您，还请您宽宥，大人不记小人过……”<br />
“闭嘴。”<br />
酆业握住杯子，冷淡截断。<br />
大汉一息收声，瞪着牛眼，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少年。酆业：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，答对了就滚。”<br />
“是，是，”大汉黑黝的脸上挤出极不相符的谄媚笑容，“您问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！”<br />
酆业玩罢了，随手一抛，杯子扔向半空。<br />
无息的风不知从哪吹来。<br />
簌——<br />
在大汉成了斗鸡眼的眼前，茶杯追随同伴命运，一道化成了飞灰。<br />
只是这次不同。<br />
杯里的水没有蒸发散尽，而是慢慢，慢慢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把玩、拉扯成一根极细、极尖锐的长针。<br />
令人胆寒的森冷针尖，无声抵在大汉眉心。<br />
刻骨的冰冷仿佛已经贯穿他整个脑袋。<br />
“…！”<br />
谄媚笑意被冻成冰碴，碎了一地，大汉面无表情，但脸色苍白。<br />
——<br />
他是识货的。<br />
这根水针，除了能碎他体魄之外，更能灭他神魂，转世轮回都一并断绝。<br />
酆业起眸，见了对方神色反应，他终于笑了。<br />
眼神却杀意沁骨。<br />
“说吧，你是谁派来的。”<br />
大汉咬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字音：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<br />
酆业垂拂了眼帘，随手一掷。<br />
水针倏然刺进半寸。<br />
凄厉可怖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茶铺——却也只在这茶铺中，如无尽地狱限入方寸。<br />
“说。”<br />
那人依旧平静，漠然。<br />
连语气都没有加重半分。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大汉早已汗如雨下，面色憋得涨红，青筋暴起，眼白里血丝裂布，仿佛下一息就要炸体而亡。<br />
酆业不在意，也不看，又要抬手。<br />
“哎哎！你个二傻子！你还扛着！”狡彘从一叶界里跳了出来，朝大汉凶呲着牙，“我主人既然说了你是，那你肯定是，就你刚刚漏出来那些马脚，我都看出好些了！他是懒得跟你废话，你还当他诈你呢？”<br />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大汉似乎因为狡彘的出现而受了大惊，嗓子里艰难挤出动静，却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迫力动弹不得。<br />
狡彘转回来，迎上酆业冷睨下来的漆眸。<br />
它抬爪子挠了挠头：“我就觉着他有点亲近，可能见过吧。”<br />
酆业眼神微微一动，眸子侧睨过去，停了两息：“你有妖族血脉？”<br />
“！”<br />
大汉涨红的脸色顿时惊白了几分。<br />
酆业了然什么，眼神轻嘲：“文是非派你来的？”<br />
话声落时，酆业同时松了禁制。<br />
禁制一去，大汉顿时烂泥似的摔到地上，汗水湿透了身下齑粉。
只是那一瞬间，他怔得……<br />
像个走丢了的孩子。<br />
时琉想完，已经停在青年身前。<br />
他比她高好一截，她得仰脸看他才行。<br />
“你真的可以补偿我…任何事情吗？”少女眨眨眼，眸子透着不谙世事的稚嫩狡黠。<br />
晏秋白点头：“不逾矩，不违礼，姑娘尽提。”<br />
“那，你带我去参加你说的那个生辰宴吧！”<br />
“嗯？”<br />
即便做了准备，晏秋白还是意外得抬头：“姑娘想参加时璃师妹的生辰宴？”<br />
“？”时琉歪头，“你为何称时璃为师妹？你不是时家的人。”<br />
“几年前我来过时——”晏秋白声音兀地停住，他只觉着忽然恍惚了下，一个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少女声音隐约唤着什么从脑海中曳过。<br />
……“白禾哥哥”……<br />
“你没事吧？”<br />
“——”<br />
晏秋白睁眼。<br />
面前少女正疑惑又担忧地看他。<br />
她声音起得忽然，竟压过他脑海里的，像叠在一起难以分舍。<br />
晏秋白心底古怪更甚，但面上温文端方，分毫未露：“无碍。…时家主于我有半师之恩，时璃又即将入我玄门拜师，自然是我师妹。”<br />
时琉恍然，流露一两分羡慕：“这样啊。”<br />
晏秋白：“我观此地，仍在时家隐世山里，想来姑娘应当也是时家子弟，为何去时璃师妹的生辰宴，还需要我来带你？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时琉转过脸，有点小心虚，她无意识鼓了鼓腮，漂亮乌黑的眼珠动了动：“我，嗯，犯了一点小错，被关在后山思过。”<br />
晏秋白若有所思打量她。<br />
“但现在没事了！”少女转回来，眼睛晶亮，“我刚刚忽然发现，我也能修炼了！而且我的识海很大的，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！我就可以不用被关在后山啦！”<br />
晏秋白微怔：“这两者，有关系吗？”<br />
“当然有关，”少女兴奋地仰头，“只要我也是修炼天才，父亲母亲就会喜欢我了！”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晏秋白沉默。<br />
他忽地有些生气，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，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，情绪来得突然又分明。可他明明根本不认识她。<br />
“这位，师兄…？”少女拖长语调，犹豫地伸出手指揪住他袍袖，“你可以答应补偿我这个吗？”<br />
“好。既然你未犯过错，那我便带你离开。”<br />
晏秋白迟疑了下，到底没有狠心拂去女孩拽他衣袖的手，但他垂眸，温和而认真地望着她：“可你若有半点虚掩欺骗，那我会亲手将你送回这深院中，你可懂？”<br />
“嗯！”<br />
时琉高兴点头，“那我们快走吧师兄！”<br />
少女说完就松开了他衣袍。先他一步，她跑向院外，扑入被他一扇尽毁的阵法竹林中。<br />
绿叶摇晃着斑驳的荫翳。<br />
女孩穿过它们，像披着一条长长的，薄薄的，盛满光影的绸纱。她笑着跑远了。<br />
晏秋白低头。<br />
望着衣袍上被线香灼出的孔洞，他莫名觉着，心里哪处也仿佛被烧出个窟窿。<br />
窟窿里情绪汹涌。<br />
他忽然很难过。<br />
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、很重要的事情。<br />
魇魔谷外。<br />
开谷前那间挤挤攘攘的茶铺，此时空荡荡的，几乎不见什么人影。<br />
连跑堂的也不在。<br />
至少不在眼前——<br />
倒是临时支起的账房桌柜后，有人在垂帷下显出凹凸轮廓，抖得颤颤巍巍，差点带着整张账房桌柜都摇晃。<br />
不过没人看他。<br />
因为整个茶铺确实都空空荡荡——直观的具体的空荡——除了一桌一椅外，其余全部化为一地齑粉，无论是看起来就粗糙的木质桌椅还是摸起来硌手的茶壶茶碗，甚至包括跑堂没来得及拿走的桌上抹布，悉数殊途同归。<br />
风一吹，就干脆缠缠绵绵不分彼此地回归天地去了。<br />
空荡前。<br />
唯一的桌椅上只坐了个少年，指尖懒懒散散地转着个杯子。<br />
那杯里盈满了水，可却好像叫什么无形的力死死按在杯中一般，无论它如何在白衣少年的指上摇晃旋转，都一滴不曾漏出来。<br />
“咕咚。”<br />
桌后，四肢跪地的大汉狠狠咽了口口水：“我，我有眼不识泰山，冒犯得罪了您，还请您宽宥，大人不记小人过……”<br />
“闭嘴。”<br />
酆业握住杯子，冷淡截断。<br />
大汉一息收声，瞪着牛眼，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少年。酆业：“我只问你一个问题，答对了就滚。”<br />
“是，是，”大汉黑黝的脸上挤出极不相符的谄媚笑容，“您问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！”<br />
酆业玩罢了，随手一抛，杯子扔向半空。<br />
无息的风不知从哪吹来。<br />
簌——<br />
在大汉成了斗鸡眼的眼前，茶杯追随同伴命运，一道化成了飞灰。<br />
只是这次不同。<br />
杯里的水没有蒸发散尽，而是慢慢，慢慢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把玩、拉扯成一根极细、极尖锐的长针。<br />
令人胆寒的森冷针尖，无声抵在大汉眉心。<br />
刻骨的冰冷仿佛已经贯穿他整个脑袋。<br />
“…！”<br />
谄媚笑意被冻成冰碴，碎了一地，大汉面无表情，但脸色苍白。<br />
——<br />
他是识货的。<br />
这根水针，除了能碎他体魄之外，更能灭他神魂，转世轮回都一并断绝。<br />
酆业起眸，见了对方神色反应，他终于笑了。<br />
眼神却杀意沁骨。<br />
“说吧，你是谁派来的。”<br />
大汉咬牙，从牙缝里挤出字音：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<br />
酆业垂拂了眼帘，随手一掷。<br />
水针倏然刺进半寸。<br />
凄厉可怖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茶铺——却也只在这茶铺中，如无尽地狱限入方寸。<br />
“说。”<br />
那人依旧平静，漠然。<br />
连语气都没有加重半分。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大汉早已汗如雨下，面色憋得涨红，青筋暴起，眼白里血丝裂布，仿佛下一息就要炸体而亡。<br />
酆业不在意，也不看，又要抬手。<br />
“哎哎！你个二傻子！你还扛着！”狡彘从一叶界里跳了出来，朝大汉凶呲着牙，“我主人既然说了你是，那你肯定是，就你刚刚漏出来那些马脚，我都看出好些了！他是懒得跟你废话，你还当他诈你呢？”<br />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大汉似乎因为狡彘的出现而受了大惊，嗓子里艰难挤出动静，却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迫力动弹不得。<br />
狡彘转回来，迎上酆业冷睨下来的漆眸。<br />
它抬爪子挠了挠头：“我就觉着他有点亲近，可能见过吧。”<br />
酆业眼神微微一动，眸子侧睨过去，停了两息：“你有妖族血脉？”<br />
“！”<br />
大汉涨红的脸色顿时惊白了几分。<br />
酆业了然什么，眼神轻嘲：“文是非派你来的？”<br />
话声落时，酆业同时松了禁制。<br />
禁制一去，大汉顿时烂泥似的摔到地上，汗水湿透了身下齑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