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璧跪在地上，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，一瞬间，头好似有万斤重。<br />
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，一滴滴地落在地上。<br />
仿佛心里有个声音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——<br />
回塞北吧，一定要回去！<br />
不管发生什么，都要回塞北啊！<br />
不是为了一睹“大漠孤烟直”的风景，也不是为了山峦叠嶂间的自由，是因为……<br />
有人还在等着她。<br />
一直都在塞北，等她回家。<br />
……<br />
“丫头，你要睡到何时？还不起来吗？”<br />
沉璧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。<br />
面前坐着一位中年男子，身上穿着暗色蟒袍，却看不清面容。<br />
她坐起身，呢喃了句：“父王？”<br />
男子似乎笑了，伸手指向门外：“阿战他们都等你许久了，你怎么还不去找他们？”<br />
她神色恍惚，站起身的时候，腿上忽然被一双小手臂缠住了。<br />
“阿姐阿姐！你怎么才醒啊！我们都等你许久了！”<br />
低下头，一个小白玉团子正抱着她，男孩的面容同样模糊不清，声音却清脆如银铃。<br />
男孩抬起头，疑惑地问道：“阿姐，你怎么哭了？”<br />
沉璧蹲下身，看着男孩模糊的面容，她抬手抚上他的小脸，眼眶一阵阵地发酸。<br />
“你是阿战吗？”<br />
男孩“咦”了一声：“阿姐，你睡糊涂了？”<br />
话还没说完，男孩拽着她的胳膊，一路往外走去。<br />
“别不开心啦！明日的事明日再说！今日先给阿尧过生辰嘛！”<br />
沉璧被他拽出门，路过廊下时，身边经过许多丫鬟小厮，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，却似乎都在看着她。<br />
她跟着男孩一路穿过厅堂，来到府中的花园门前。<br />
眼前的园中白雪皑皑，一片白茫茫中点缀着几分猩红，入目皆是一簇簇的梅花，迎着寒冷傲然绽放着。<br />
男孩松开沉璧的手，朝着里面大声喊道：“阿尧！你快看谁来啦？！”<br />
沉璧的心不受控制地一抖，抬头望去，梅园深处正站着一人，长身玉立，背对着她。<br />
那人腰上挂着佩刀，身上朴素玄衣，玉冠束发。<br />
声音响起时，清瘦的背影瞬间一顿，半晌，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。而这一次，这人的面容是清晰的。<br />
这是一张青年的脸，面容清秀俊朗，黑眸明亮清澈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，漆黑的眼底霎时燃起光芒。<br />
他穿过万丛梅花，一步一步走过来，站在她的面前。<br />
陡然间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，沉璧看见他伸出手，对自己说道——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声音消失了。<br />
眼前陷入一片黑暗，再瞧不见任何光影。<br />
只剩下无尽的寒冷。<br />
……<br />
赵济坐在床边，不作声地把着脉，看着榻上的人脸色惨白，毫无血色。<br />
忽然间，榻上的人嘴唇翕动着，似乎呢喃着什么，紧接着，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，坠入了鬓间。<br />
赵济叹了口气，移开目光，似乎不忍再看下去。<br />
半晌，他才收回手，起身朝着窗下的人行礼。<br />
“回大都督，夫人身体无碍，只是……需要休息。”<br />
季尧望着窗外，背对着床榻，没有回头，沉声问道：<br />
“毒已解了几分？”<br />
声音无波无澜，赵济听了，转头看向榻上的人，有些纠结要不要说。<br />
眼风里，见季尧侧头看向自己，赵济知晓再瞒不下去了，只得道：“已解了七分。”<br />
身后的手指一颤，季尧收回目光，望向院中的梅树。<br />
“解开之后，她会记起所有的事吗？”<br />
赵济叹了口气：“这毒的作用，本是吞噬人的记忆，就算解了毒，也很难再恢复记忆了。除非，是极度难忘的事，靠着本身的意志力，才有可能在解毒之后，还保留一二。”<br />
声音落下，窗前的人再没有开口。<br />
赵济看着窗前寂寥的背影，蓦然心中生疑：“大都督莫不是……不想让夫人记起？”<br />
季尧依旧没动，身后的手却渐渐攥成拳。<br />
他希望她记起，却也盼着她忘了。<br />
往事种种，终究如过眼云烟，留下的只有累累伤痕，回忆反倒成了枷锁，圈住了他们这些旧人。<br />
无数个日日夜夜里，挣扎在悔恨与仇恨中，找不到出口，也找不出往日的半分影子。<br />
直到，他的那抹光，重新照进他的世界里，将他从人间地狱中救了出来。<br />
可是偏偏，那抹光离他太远了，远到他无论如何努力，都够不到一丝一毫。<br />
他们中间隔着太多太多，哪怕他竭尽全力，还是没能留住那抹光，让她多停留一会儿。陡然间，门外响起宗桓的声音：“都督，前方战报到了！”<br />
赵济望向季尧，见他脚步没动，却转头看向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儿。<br />
那道目光深邃又沉重，落在沉璧身上的时候，仿佛要将她穿透一般。<br />
很快，外面又传来宗桓的声音——<br />
“都督，边境情况紧急！将军们都在前往军营，我们得出发了！！”<br />
房门外面，宗桓急得不行，却一直没得到回应，他看向身边的融冰：“大都督果真在里面？”<br />
融冰点头：“是啊，自你把夫人送回来，大都督都没离开过房间。”<br />
宗桓挠了挠头，颇感郁闷，刚要再开口，房门蓦地被人从里面打开。<br />
宗桓一愣，看着季尧走出来，军服穿戴整齐，手里还拿着佩刀和马鞭。<br />
他眼眸深沉无光，沉声道——<br />
“点兵。”<br />
第34章 出兵<br />
沉璧醒过来的时候, 看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，一时间不知何时何月。<br />
屋内药香袅袅，赵济坐在榻边号脉, 见沉璧一直望着窗外, 忍不住问道：“夫人在看什么？”<br />
沉璧眼珠缓缓转动，看向面前的赵济，忽然问道：“今日初几了？”<br />
赵济听完一愣：“今日？今日是初十啊，夫人有事吗？”<br />
听见这话, 沉璧顿了一下，蓦然间站起身, 也没穿外衣，匆匆忙忙跑出屋子。<br />
门外，融冰正和姜妈妈说话，看见沉璧跑出来，被吓了一跳。<br />
“夫人？您怎么出来了……”<br />
沉璧看见姜妈妈, 连忙抓住她的胳膊：“季尧呢？”<br />
姜妈妈神色一顿，眼神躲闪着：“大都督……他有些事要处理，在军营呢。”<br />
沉璧转头望向天边未散的余晖, 木然地点了点头。<br />
“是、还没到晚上……”<br />
说完，沉璧又朝着外面走去, 姜妈妈和融冰急忙跟上, 给她披上外衣。<br />
“殿下,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<br />
沉璧头也不回, 步履匆匆走出院子, 一路朝着小厨房跑去。<br />
厨房里, 厨娘们正在准备晚膳，看见沉璧进来, 都纷纷低头行礼。<br />
融冰赶过来，拦住沉璧道：“殿下，您身子还没好，先回去休息吧。”<br />
沉璧看着桌上的蔬果鱼肉，走到案板前。<br />
“都出去。”厨娘们面面相觑，姜妈妈上前扶住沉璧，转头对厨娘们说道：“你们先下去吧。”<br />
见厨娘们纷纷退下，姜妈妈温声问道：“夫人要做什么？老奴帮您好不好？”<br />
沉璧没有说话，径自摆弄着厨房里的食材。<br />
姜妈妈瞧见，给融冰使了一个眼色，融冰瞧见，悄悄退出了厨房，朝着外面跑去。<br />
眨眼间，夜色降临，府邸各处掌上灯，廊下灯火通明。<br />
主院里，沉璧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，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。<br />
晚风寒凉，桌上佳肴的热气被吹散，一点点消失殆尽，最后，变得冰凉僵硬。
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，一滴滴地落在地上。<br />
仿佛心里有个声音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——<br />
回塞北吧，一定要回去！<br />
不管发生什么，都要回塞北啊！<br />
不是为了一睹“大漠孤烟直”的风景，也不是为了山峦叠嶂间的自由，是因为……<br />
有人还在等着她。<br />
一直都在塞北，等她回家。<br />
……<br />
“丫头，你要睡到何时？还不起来吗？”<br />
沉璧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。<br />
面前坐着一位中年男子，身上穿着暗色蟒袍，却看不清面容。<br />
她坐起身，呢喃了句：“父王？”<br />
男子似乎笑了，伸手指向门外：“阿战他们都等你许久了，你怎么还不去找他们？”<br />
她神色恍惚，站起身的时候，腿上忽然被一双小手臂缠住了。<br />
“阿姐阿姐！你怎么才醒啊！我们都等你许久了！”<br />
低下头，一个小白玉团子正抱着她，男孩的面容同样模糊不清，声音却清脆如银铃。<br />
男孩抬起头，疑惑地问道：“阿姐，你怎么哭了？”<br />
沉璧蹲下身，看着男孩模糊的面容，她抬手抚上他的小脸，眼眶一阵阵地发酸。<br />
“你是阿战吗？”<br />
男孩“咦”了一声：“阿姐，你睡糊涂了？”<br />
话还没说完，男孩拽着她的胳膊，一路往外走去。<br />
“别不开心啦！明日的事明日再说！今日先给阿尧过生辰嘛！”<br />
沉璧被他拽出门，路过廊下时，身边经过许多丫鬟小厮，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，却似乎都在看着她。<br />
她跟着男孩一路穿过厅堂，来到府中的花园门前。<br />
眼前的园中白雪皑皑，一片白茫茫中点缀着几分猩红，入目皆是一簇簇的梅花，迎着寒冷傲然绽放着。<br />
男孩松开沉璧的手，朝着里面大声喊道：“阿尧！你快看谁来啦？！”<br />
沉璧的心不受控制地一抖，抬头望去，梅园深处正站着一人，长身玉立，背对着她。<br />
那人腰上挂着佩刀，身上朴素玄衣，玉冠束发。<br />
声音响起时，清瘦的背影瞬间一顿，半晌，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。而这一次，这人的面容是清晰的。<br />
这是一张青年的脸，面容清秀俊朗，黑眸明亮清澈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，漆黑的眼底霎时燃起光芒。<br />
他穿过万丛梅花，一步一步走过来，站在她的面前。<br />
陡然间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，沉璧看见他伸出手，对自己说道——<br />
“……”<br />
声音消失了。<br />
眼前陷入一片黑暗，再瞧不见任何光影。<br />
只剩下无尽的寒冷。<br />
……<br />
赵济坐在床边，不作声地把着脉，看着榻上的人脸色惨白，毫无血色。<br />
忽然间，榻上的人嘴唇翕动着，似乎呢喃着什么，紧接着，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，坠入了鬓间。<br />
赵济叹了口气，移开目光，似乎不忍再看下去。<br />
半晌，他才收回手，起身朝着窗下的人行礼。<br />
“回大都督，夫人身体无碍，只是……需要休息。”<br />
季尧望着窗外，背对着床榻，没有回头，沉声问道：<br />
“毒已解了几分？”<br />
声音无波无澜，赵济听了，转头看向榻上的人，有些纠结要不要说。<br />
眼风里，见季尧侧头看向自己，赵济知晓再瞒不下去了，只得道：“已解了七分。”<br />
身后的手指一颤，季尧收回目光，望向院中的梅树。<br />
“解开之后，她会记起所有的事吗？”<br />
赵济叹了口气：“这毒的作用，本是吞噬人的记忆，就算解了毒，也很难再恢复记忆了。除非，是极度难忘的事，靠着本身的意志力，才有可能在解毒之后，还保留一二。”<br />
声音落下，窗前的人再没有开口。<br />
赵济看着窗前寂寥的背影，蓦然心中生疑：“大都督莫不是……不想让夫人记起？”<br />
季尧依旧没动，身后的手却渐渐攥成拳。<br />
他希望她记起，却也盼着她忘了。<br />
往事种种，终究如过眼云烟，留下的只有累累伤痕，回忆反倒成了枷锁，圈住了他们这些旧人。<br />
无数个日日夜夜里，挣扎在悔恨与仇恨中，找不到出口，也找不出往日的半分影子。<br />
直到，他的那抹光，重新照进他的世界里，将他从人间地狱中救了出来。<br />
可是偏偏，那抹光离他太远了，远到他无论如何努力，都够不到一丝一毫。<br />
他们中间隔着太多太多，哪怕他竭尽全力，还是没能留住那抹光，让她多停留一会儿。陡然间，门外响起宗桓的声音：“都督，前方战报到了！”<br />
赵济望向季尧，见他脚步没动，却转头看向榻上脸色苍白的人儿。<br />
那道目光深邃又沉重，落在沉璧身上的时候，仿佛要将她穿透一般。<br />
很快，外面又传来宗桓的声音——<br />
“都督，边境情况紧急！将军们都在前往军营，我们得出发了！！”<br />
房门外面，宗桓急得不行，却一直没得到回应，他看向身边的融冰：“大都督果真在里面？”<br />
融冰点头：“是啊，自你把夫人送回来，大都督都没离开过房间。”<br />
宗桓挠了挠头，颇感郁闷，刚要再开口，房门蓦地被人从里面打开。<br />
宗桓一愣，看着季尧走出来，军服穿戴整齐，手里还拿着佩刀和马鞭。<br />
他眼眸深沉无光，沉声道——<br />
“点兵。”<br />
第34章 出兵<br />
沉璧醒过来的时候, 看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，一时间不知何时何月。<br />
屋内药香袅袅，赵济坐在榻边号脉, 见沉璧一直望着窗外, 忍不住问道：“夫人在看什么？”<br />
沉璧眼珠缓缓转动，看向面前的赵济，忽然问道：“今日初几了？”<br />
赵济听完一愣：“今日？今日是初十啊，夫人有事吗？”<br />
听见这话, 沉璧顿了一下，蓦然间站起身, 也没穿外衣，匆匆忙忙跑出屋子。<br />
门外，融冰正和姜妈妈说话，看见沉璧跑出来，被吓了一跳。<br />
“夫人？您怎么出来了……”<br />
沉璧看见姜妈妈, 连忙抓住她的胳膊：“季尧呢？”<br />
姜妈妈神色一顿，眼神躲闪着：“大都督……他有些事要处理，在军营呢。”<br />
沉璧转头望向天边未散的余晖, 木然地点了点头。<br />
“是、还没到晚上……”<br />
说完，沉璧又朝着外面走去, 姜妈妈和融冰急忙跟上, 给她披上外衣。<br />
“殿下, 您这是要去哪儿啊？”<br />
沉璧头也不回, 步履匆匆走出院子, 一路朝着小厨房跑去。<br />
厨房里, 厨娘们正在准备晚膳，看见沉璧进来, 都纷纷低头行礼。<br />
融冰赶过来，拦住沉璧道：“殿下，您身子还没好，先回去休息吧。”<br />
沉璧看着桌上的蔬果鱼肉，走到案板前。<br />
“都出去。”厨娘们面面相觑，姜妈妈上前扶住沉璧，转头对厨娘们说道：“你们先下去吧。”<br />
见厨娘们纷纷退下，姜妈妈温声问道：“夫人要做什么？老奴帮您好不好？”<br />
沉璧没有说话，径自摆弄着厨房里的食材。<br />
姜妈妈瞧见，给融冰使了一个眼色，融冰瞧见，悄悄退出了厨房，朝着外面跑去。<br />
眨眼间，夜色降临，府邸各处掌上灯，廊下灯火通明。<br />
主院里，沉璧盯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，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。<br />
晚风寒凉，桌上佳肴的热气被吹散，一点点消失殆尽，最后，变得冰凉僵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