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，那边的月洞门里进来一个女人。<br />
小渔儿看着她的打扮，就猜到这是丫鬟们嘴里常说的青姨娘。<br />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<br />
顾兰因头也不抬，翻着书页，听她扑通跪下的声音，不觉笑了一笑。<br />
“那位宋大人不喜欢你？”<br />
他丢开琴谱，终于看了她一眼。<br />
青书跪在地上，膝行到他腿边上，哭道：“宋大人的大娘子容不下我，每日非打即骂，我实在受不了，适才逃回来，求家主看在昔日的情分上，还把我要回来罢。”<br />
“情分？你我有什么情分？”<br />
第102章 一百零二章<br />
这两年里, 青书辗转多人身侧，顾兰因但凡要笼络人心，遇上不好钱财只好色的人, 第一个就把她送上门。<br />
青书整日浓妆艳抹，到如今已经盖不住她通身上下的憔悴了。<br />
她今日求到顾兰因跟前, 听他说完话, 面上留下两行泪, 再也不言语了。<br />
顾兰因把她推开，要叫人把她送走，青书却像是认命了。<br />
她咬着唇，眼里都是血丝，也不知多久没有睡个好觉，如今瞧着他绝情的模样，心终于碎了个彻底。<br />
“我若是知道你救我, 是为了把我当成玩物送出去, 那一日我绝不会答应跟你走。”<br />
顾兰因垂眼看着她可怜的模样，无动于衷。<br />
“你有得选么？”<br />
青书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, 顾兰因见状, 笑道：“你以为死在我面前, 我就会难过？愧疚？后悔？”<br />
青书咬着牙，指节用力得泛白。<br />
顾兰因静静瞧着她的眼, 虽不说话, 意思却很明显。<br />
“怕死还来威胁我？”<br />
青书狠狠闭上眼, 终于舍得下手。<br />
扑通——<br />
尖锐的簪头插入脖子，一瞬间血都喷了出来。<br />
穿着素净的少女一头栽在地上, 垂落一边的长发黏着脖子，燥热的日光下, 那一滩血刺眼极了。<br />
树后的黄毛小丫头下意识捂住半边眼睛。<br />
顾兰因望着自己衣袂上的血点子，起身便要离开，临走前他朝不远处喊了一声，沉秋从抄手游廊的拐角走出来，见另一头的大树后头还藏了个黄毛小丫头，一并捉了过去。<br />
顾兰因本要走了，见着小渔儿，笑了一声。<br />
眉目清隽的男人逆着光，笑意温柔，可小渔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一个劲往沉秋怀里缩。<br />
“怎么不去读书？”小渔儿怯生生看着他：“先生回、回家了，给我放假。”<br />
不远处的男人温声道：“你来读书也有两个月了，等会我来考教你的功课。”<br />
小渔儿抖如筛糠，不敢直视他的眼。<br />
先生教她读书，总说她是驴脑子不开窍，两个月下来，连《幼学琼林》都背不出几页。<br />
沉秋看着少爷走远了，轻轻把她放下来。<br />
小渔儿走了几步，正对上地上的尸体，呀了一声，连滚带爬朝反方向跑。<br />
到了自己的琼珠院，黄毛小丫头翻箱倒柜找自己这些天写的大字，企图博得他的一点好感，让他知道自己读书写字其实很认真。<br />
而琼珠院的小丫头看她满头大汗，慌慌张张，笑道：“小姐这是怎么了？”<br />
小渔儿问道：“我些的那一沓大字呢？”<br />
名叫樱草的丫鬟打开她屋里的柜门，翻找一通后拿出皱巴巴的一叠竹纸。<br />
“是这些么？”<br />
小渔儿抢到怀里，松了口气。<br />
她把书、砚台、镇尺等等一些桌上有重量的，全都压在纸上，转身又去换衣裳。樱草见她如此，好奇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<br />
小渔儿喝了口水，不断翻着自己那本《幼学琼林》，害怕道：“我爹要来查我的功课。”<br />
“家主他可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一步，是哪个丫鬟骗你的罢？”<br />
小渔儿摇了摇头，想着自己花园里看到的画面，手指发抖，一双黑溜溜的眼盯着她，小声道：“我爹平时生气了会是什么样的？”<br />
“还从未见过家主生气呢。”<br />
小渔儿苦着脸，努力看着书上的字。<br />
不知不觉就到了日中。<br />
外面传来生人的脚步声。<br />
樱草本以为小姐在开玩笑，没想到出门去看，竟真是家主来了，她一时呆住。<br />
顾兰因望着琼珠院里的摆设，目光最后落在桌案后那个黄毛小丫头身上。<br />
她跟何平安一点不像，想来是生产时被人调换了孩子。<br />
樱草被身后的丫鬟喊醒，手忙脚乱去倒茶。<br />
顾兰因在正屋东侧改出来的小书房里，小渔儿把写的大字都摆在他面前，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，结结巴巴道：“这是、两个月先生给、给我布置的课业。”<br />
“书背到哪里了？”<br />
顾兰因坐在官帽椅上，随手抽出她那本卷边的《幼学琼林》，开始抽背。<br />
小渔儿：“混沌初开，乾坤始奠，气之轻请上浮者为天……”<br />
“风欲起、而飞、飞——”<br />
她咽了口口水，在这儿上不上下不下的，脸色开始涨红。“风欲起而石燕飞。”<br />
顾兰因看着薄薄的两页纸，无奈笑道：“两个月就只能背成这样？”<br />
小渔儿摸着脑袋，小声道：“我也想多背一点，可是总是想不通。”<br />
“那你恐怕一辈子都背不下这薄薄一本书。”<br />
小渔儿觑着他，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，于是说道：“我今年一定能背下来。”<br />
顾兰因对此并不在意，他瞧着纸上笨拙的字迹，拿着笔，教她写字。<br />
“你跟你娘，也就只有字迹像。”<br />
小渔儿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过娘亲，闻言一乐，可下一秒笑又僵住。<br />
“字都丑得可怜。”<br />
身后的男人握着她的小手，写出来的字端端正正。<br />
小渔儿嗅着他身上的香气，终于小声喊了他一声爹。<br />
顾兰因笑了笑。<br />
“好好写字，好好读书，我是两榜进士出身，日后要是让人知道我有这样差劲的女儿，会笑话我的。”<br />
小渔儿点点头，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里，心里对他的恐惧散了一些。<br />
顾兰因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这儿。<br />
这一日傍晚，一辆马车停在顾府门口。<br />
车上下来两个小童，一大一小，门子见到赶车的车夫，连忙把门打开，将人迎进去。<br />
此先山明按照顾兰因的吩咐，去马衙查小渔儿的身世。<br />
因着马衙离徽州不远，山明又顺路回了一趟老家。<br />
说来也巧，山明那一日过了桥，忽见到小渔儿那张脸，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，等到凑近了跟她说话，才发现这是另外一个小孩。<br />
那时候顾老爷才把信寄出去不久，不知道儿子也查过来了。<br />
就这样，一个来找小渔儿的身世，一个去问冬郎的来路，正好撞在了一起。<br />
九娘无奈吐出了那年冬至的实情，众人一脸的难以置信，因太过凑巧，连戏文里都少见，一事传遍了十里八乡。<br />
而顾老爷年近半百终于有了孙子，当下开了祠堂，给他上族谱，冬郎就此有了大名。<br />
山明住了些日子，要起身回去复命，顾老爷让他把冬郎带到顾兰因身边，让他父子见上一面。<br />
山明带着冬郎将要上路，那隔壁的二房出来说话，让他把最小的孙子也带过去，说顾兰因学问好，他们这小孙子也正在读书的年纪，去了京城，有他这个探花郎带着，日后读书也就不愁了。<br />
山明推说不过，加上周氏又是个爱显摆的，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带上。<br />
现如今紧赶慢赶，终于到了京城，山明如释重负，他领着两个孩子先去书房找顾兰因复命。<br />
这是顾兰因头一次见到冬郎，场面说不上有多冷清。<br />
跪在地上的小童穿着粉白衣裳，唇红齿白，随了何平安的样貌。顾兰因瞧了他许久，没有说一个字。<br />
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<br />
跟着冬郎一起上京的小童先喊了顾兰因一声三伯。
小渔儿看着她的打扮，就猜到这是丫鬟们嘴里常说的青姨娘。<br />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<br />
顾兰因头也不抬，翻着书页，听她扑通跪下的声音，不觉笑了一笑。<br />
“那位宋大人不喜欢你？”<br />
他丢开琴谱，终于看了她一眼。<br />
青书跪在地上，膝行到他腿边上，哭道：“宋大人的大娘子容不下我，每日非打即骂，我实在受不了，适才逃回来，求家主看在昔日的情分上，还把我要回来罢。”<br />
“情分？你我有什么情分？”<br />
第102章 一百零二章<br />
这两年里, 青书辗转多人身侧，顾兰因但凡要笼络人心，遇上不好钱财只好色的人, 第一个就把她送上门。<br />
青书整日浓妆艳抹，到如今已经盖不住她通身上下的憔悴了。<br />
她今日求到顾兰因跟前, 听他说完话, 面上留下两行泪, 再也不言语了。<br />
顾兰因把她推开，要叫人把她送走，青书却像是认命了。<br />
她咬着唇，眼里都是血丝，也不知多久没有睡个好觉，如今瞧着他绝情的模样，心终于碎了个彻底。<br />
“我若是知道你救我, 是为了把我当成玩物送出去, 那一日我绝不会答应跟你走。”<br />
顾兰因垂眼看着她可怜的模样，无动于衷。<br />
“你有得选么？”<br />
青书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, 顾兰因见状, 笑道：“你以为死在我面前, 我就会难过？愧疚？后悔？”<br />
青书咬着牙，指节用力得泛白。<br />
顾兰因静静瞧着她的眼, 虽不说话, 意思却很明显。<br />
“怕死还来威胁我？”<br />
青书狠狠闭上眼, 终于舍得下手。<br />
扑通——<br />
尖锐的簪头插入脖子，一瞬间血都喷了出来。<br />
穿着素净的少女一头栽在地上, 垂落一边的长发黏着脖子，燥热的日光下, 那一滩血刺眼极了。<br />
树后的黄毛小丫头下意识捂住半边眼睛。<br />
顾兰因望着自己衣袂上的血点子，起身便要离开，临走前他朝不远处喊了一声，沉秋从抄手游廊的拐角走出来，见另一头的大树后头还藏了个黄毛小丫头，一并捉了过去。<br />
顾兰因本要走了，见着小渔儿，笑了一声。<br />
眉目清隽的男人逆着光，笑意温柔，可小渔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一个劲往沉秋怀里缩。<br />
“怎么不去读书？”小渔儿怯生生看着他：“先生回、回家了，给我放假。”<br />
不远处的男人温声道：“你来读书也有两个月了，等会我来考教你的功课。”<br />
小渔儿抖如筛糠，不敢直视他的眼。<br />
先生教她读书，总说她是驴脑子不开窍，两个月下来，连《幼学琼林》都背不出几页。<br />
沉秋看着少爷走远了，轻轻把她放下来。<br />
小渔儿走了几步，正对上地上的尸体，呀了一声，连滚带爬朝反方向跑。<br />
到了自己的琼珠院，黄毛小丫头翻箱倒柜找自己这些天写的大字，企图博得他的一点好感，让他知道自己读书写字其实很认真。<br />
而琼珠院的小丫头看她满头大汗，慌慌张张，笑道：“小姐这是怎么了？”<br />
小渔儿问道：“我些的那一沓大字呢？”<br />
名叫樱草的丫鬟打开她屋里的柜门，翻找一通后拿出皱巴巴的一叠竹纸。<br />
“是这些么？”<br />
小渔儿抢到怀里，松了口气。<br />
她把书、砚台、镇尺等等一些桌上有重量的，全都压在纸上，转身又去换衣裳。樱草见她如此，好奇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<br />
小渔儿喝了口水，不断翻着自己那本《幼学琼林》，害怕道：“我爹要来查我的功课。”<br />
“家主他可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一步，是哪个丫鬟骗你的罢？”<br />
小渔儿摇了摇头，想着自己花园里看到的画面，手指发抖，一双黑溜溜的眼盯着她，小声道：“我爹平时生气了会是什么样的？”<br />
“还从未见过家主生气呢。”<br />
小渔儿苦着脸，努力看着书上的字。<br />
不知不觉就到了日中。<br />
外面传来生人的脚步声。<br />
樱草本以为小姐在开玩笑，没想到出门去看，竟真是家主来了，她一时呆住。<br />
顾兰因望着琼珠院里的摆设，目光最后落在桌案后那个黄毛小丫头身上。<br />
她跟何平安一点不像，想来是生产时被人调换了孩子。<br />
樱草被身后的丫鬟喊醒，手忙脚乱去倒茶。<br />
顾兰因在正屋东侧改出来的小书房里，小渔儿把写的大字都摆在他面前，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，结结巴巴道：“这是、两个月先生给、给我布置的课业。”<br />
“书背到哪里了？”<br />
顾兰因坐在官帽椅上，随手抽出她那本卷边的《幼学琼林》，开始抽背。<br />
小渔儿：“混沌初开，乾坤始奠，气之轻请上浮者为天……”<br />
“风欲起、而飞、飞——”<br />
她咽了口口水，在这儿上不上下不下的，脸色开始涨红。“风欲起而石燕飞。”<br />
顾兰因看着薄薄的两页纸，无奈笑道：“两个月就只能背成这样？”<br />
小渔儿摸着脑袋，小声道：“我也想多背一点，可是总是想不通。”<br />
“那你恐怕一辈子都背不下这薄薄一本书。”<br />
小渔儿觑着他，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模样，于是说道：“我今年一定能背下来。”<br />
顾兰因对此并不在意，他瞧着纸上笨拙的字迹，拿着笔，教她写字。<br />
“你跟你娘，也就只有字迹像。”<br />
小渔儿很久没有听人说起过娘亲，闻言一乐，可下一秒笑又僵住。<br />
“字都丑得可怜。”<br />
身后的男人握着她的小手，写出来的字端端正正。<br />
小渔儿嗅着他身上的香气，终于小声喊了他一声爹。<br />
顾兰因笑了笑。<br />
“好好写字，好好读书，我是两榜进士出身，日后要是让人知道我有这样差劲的女儿，会笑话我的。”<br />
小渔儿点点头，默默把他的话记在心里，心里对他的恐惧散了一些。<br />
顾兰因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这儿。<br />
这一日傍晚，一辆马车停在顾府门口。<br />
车上下来两个小童，一大一小，门子见到赶车的车夫，连忙把门打开，将人迎进去。<br />
此先山明按照顾兰因的吩咐，去马衙查小渔儿的身世。<br />
因着马衙离徽州不远，山明又顺路回了一趟老家。<br />
说来也巧，山明那一日过了桥，忽见到小渔儿那张脸，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，等到凑近了跟她说话，才发现这是另外一个小孩。<br />
那时候顾老爷才把信寄出去不久，不知道儿子也查过来了。<br />
就这样，一个来找小渔儿的身世，一个去问冬郎的来路，正好撞在了一起。<br />
九娘无奈吐出了那年冬至的实情，众人一脸的难以置信，因太过凑巧，连戏文里都少见，一事传遍了十里八乡。<br />
而顾老爷年近半百终于有了孙子，当下开了祠堂，给他上族谱，冬郎就此有了大名。<br />
山明住了些日子，要起身回去复命，顾老爷让他把冬郎带到顾兰因身边，让他父子见上一面。<br />
山明带着冬郎将要上路，那隔壁的二房出来说话，让他把最小的孙子也带过去，说顾兰因学问好，他们这小孙子也正在读书的年纪，去了京城，有他这个探花郎带着，日后读书也就不愁了。<br />
山明推说不过，加上周氏又是个爱显摆的，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带上。<br />
现如今紧赶慢赶，终于到了京城，山明如释重负，他领着两个孩子先去书房找顾兰因复命。<br />
这是顾兰因头一次见到冬郎，场面说不上有多冷清。<br />
跪在地上的小童穿着粉白衣裳，唇红齿白，随了何平安的样貌。顾兰因瞧了他许久，没有说一个字。<br />
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<br />
跟着冬郎一起上京的小童先喊了顾兰因一声三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