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着惯性的缘故，她竟朝后仰了过去。<br />
“何平安！”<br />
嘭——<br />
鬓发凌乱的女人后脑勺直直磕在了门槛上，血从发丝里渗出来，她粗粗喘了一口气，失重感退去后，人像是还没有回魂。<br />
她看着朝自己扑来的男人，黑漆漆的眼里空洞极了。<br />
临近子时，京城的夜幕灿烂如锦，顾兰因抱着她，微微有些慌乱，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之下，何平安缓缓闭上了眼。<br />
她头疼欲裂，所以的意识渐渐消失，周遭的血腥气、酒气以及他身上的那股香气，最终都被苦涩的味道所遮掩。<br />
等到何平安再次睁开眼，恢复意识，已经在正月了。<br />
翻过年，正月里竟又下了一场大雪。<br />
头上缠了纱布的女人呆呆望着蟾光楼里的几个丫鬟，一侧的烛光刺她的眼睛，她紧蹙着眉，将围过来的几个人都一一看遍，随后很是疑惑道：<br />
“你们都是谁？”<br />
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章<br />
几人面面相觑, 迟迟不敢作声。<br />
莺哥将此事回禀给顾兰因，等他来时，床上的女人已经爬了起来, 正在屋里四处查看。<br />
他在暗处瞧了她许久。<br />
大夫看诊后摇了摇头，仍是上回的说辞。<br />
何平安这一次磕到头, 忘了大半的往事, 思绪停在了十五岁尚未出嫁的时候。<br />
顾兰因试探过她几回, 提起她死了的女儿，何平安没有半点印象，她不解道：“你不是说我只有一个儿子吗？怎么又多了一个女儿？”<br />
“你原先有过一个女儿，只是不幸夭折了。丧子之痛，你竟也忘了？”<br />
他坐在床边，耐心地给她喂药，见她仍是记不起来, 言行举止都不似作假, 便改口道：“我跟你开玩笑的。”<br />
何平安当下有些出神。<br />
这之后她偷偷问遍了身边的所有人，但所有人的口风都是一致的。<br />
何平安终于放下心。<br />
她如今就像是在做梦, 眨眼间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。<br />
因着枕边人对她无微不至, 她渐渐地也放下了防备, 等身子养好了，便学着料理家事, 将冬郎带在身边开始抚养孩子, 这期间大事没有, 小事且不赘述，只说李小白那里。<br />
除夕夜他狠心给了自己一剑, 将尘柄断去之后，险些把命也搭上了。<br />
成碧送他就医, 虽说把命保住，但自此绝嗣。<br />
李小白养好伤，辞了都督府的职，他离开京的那一日，没有一个朋友知晓，到了江边，却见成碧早已恭候多时。<br />
他请李小白在渡口边的茶馆里小坐了一会儿。<br />
茶馆一旁靠着一家买羊肉的，这时节大锅就摆在门口，卖起热腾腾的羊肉汤，两人在靠窗的位置，茶香全被肉汤的味道盖住了。成碧穿着绿罗縼子，头戴一顶瓜皮小帽，他偷偷瞄着李小白那儿，先嘘寒问暖，等戏做足了，方才叹了口气，步入正题：<br />
“表少爷受了重伤，日后打算去何处谋生计？”<br />
“又不是缺胳膊少腿，我好端端的一个人，去哪里都饿不死。劳你关心了。”<br />
成碧压低声音道：“你不会是想要进宫罢？”<br />
“成大哥在说笑，若是给自己一刀就能进宫，那这天底下无路可去的男人，不都进宫了。”<br />
成碧：“表少爷从军十余年，现如今就这般走了，就没有一点不甘心么？”<br />
“我家道中落，无权无势，早就没了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，我若不甘心，难不成你还要给我争一口气？”<br />
李小白捧着茶盏暖手，微微笑道：“说起来我差点忘了，除夕那夜，还要多谢你送我去医馆，不然就死在表弟家里了。”<br />
成碧见他也学会了阴阳怪气，厚着脸皮道：“上回是府内的下人瞎了眼，实在对不住表少爷，咱们少爷已将那些下人狠狠罚过赶了出去，今日少爷遣我来这渡口送你，就是想要向你赔礼道歉。”<br />
“受不起，免了罢。”<br />
李小白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，他扭头瞧着窗外初春的光景，微微一叹：“成大哥你不必知道我去哪里，天大地大，我也不知自己将要去何处，如今不过顺水而下，他日逆流而上，也说不准。”<br />
成碧记在心里，当他还想卷土重来，于是笑眯眯道：“那我在这里祝表少爷一帆风顺。”<br />
他跟在李小白屁股后面，等出了门，朝左边挥了挥手，未几，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从一旁的羊肉馆里跑了出来。<br />
李小白看见六尺，万分的无奈，他问成碧：“这就是赔礼？”<br />
成碧双手奉上一只锦匣：“这是一些金银细软，还望表少爷收下，此去山高水远，若无钱财傍身，恐怕寸步难行。”<br />
李小白笑道：“多谢你的好意，我心领了。”<br />
他不曾多看六尺一眼，意外的绝情，六尺看着他将要远去的背影，一狠心，用力抓住了他的袖袍，开门见山道：“我要跟表少爷一起走。”<br />
李小白：“无根浮萍，不值得你跟我虚度光阴。”<br />
“我心甘情愿。”<br />
李小白回头见她一脸坚定，遂拔剑出鞘，一剑斩断了袖袍一角。<br />
“余生我只愿一人浪迹江湖，”<br />
六尺眼眶发热，江风拂面，她哭得一抽一抽的，手抓着那一片布，喊着李小白的名字，周遭人看过来，但李小白再也没有回头。<br />
成碧叹了口气，见他如此决绝，有些意外。<br />
成碧伸手把六尺拉起来，给她把眼泪擦了擦，嘀咕道：“这男人断了根，竟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，怪不得宫里的太监那么难相处。”<br />
六尺：“你闭嘴！呜呜呜——”<br />
成碧被她一斥，哼笑了一声，在旁怪笑：“我就不闭嘴，表少爷今儿拒绝你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，是你脑子不清楚，我说句大实话，就凭表少爷的人品样貌，他没了根，照样有一堆比你貌美的女人倒贴，你还是快歇歇罢，如今老大不小，真想嫁人，我改日给你挑挑。”<br />
六尺捂着耳朵，哭得更厉害，成碧嘿嘿笑了两声，让人把她抬回去，自己则在江边看着船只离岸，顺水而下，直至无影无踪。<br />
李小白究竟去往何处且按不表，只说正月过后，何平安身子渐渐养好，等着天气暖和起来，她带着冬郎出去踏青。<br />
顾兰因让山明跟着她，以防路上有闪失。<br />
山明一向是个闷葫芦，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，小少爷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，这一路便只有何平安跟八尺在那说话。一行人到了山寺，烧过三炷香后，说来也巧，陆家的几个妯娌今日也在，人群中瞥见了何平安，先还唬了一跳。<br />
“那是四弟妹？”<br />
窦氏跟见了鬼一样：“她不是跟着四弟出去了吗？怎么又回来了？”<br />
林氏也是愣住，之前她将何平安丢在花会上，使人绑了去，照理说已经是凶多吉少了，怎么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，身边牵了一个孩子？<br />
林氏皱着眉，心下惴惴不安，她若是真被陆流莺救了回来，为何这一年的工夫陆流莺没来冒头？<br />
“四弟混不吝的人，虽惹了人命官司，但咱们公爹一向偏爱他，说不准他早就回来了，不过是公爹瞒着咱们而已。”<br />
大嫂谢氏听罢，摇了摇头：“她若真是四弟妹，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孩子，瞧瞧，那孩子也有五六岁了，可四弟妹嫁过来，才两年不到。”<br />
林氏笑道：“既然怕看错了，那咱们不如走近再仔细瞧瞧。她若真的不是四弟妹，那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所在，试问这天底下，何曾有过这般相似的人物？”<br />
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，朝着这边便走了过来。<br />
彼时何平安正在躬身祈福，冬郎靠在她身旁双手合十，见有人靠近，喊了何平安一声。<br />
穿着水杏色交领春衫的女人慢慢抬起头，今早上顾兰因给她梳了一个三绺头，鬓边簪了几朵银粉色的西府海棠，自打失忆之后，她面上的愁色一扫而空，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了，林氏见她的第一眼，便觉得自己这次是猜错了。<br />
“这位娘子，咱们方才远远瞧着觉得你好生面熟，原以为是相熟的朋友，不想是我们看错了，失礼失礼。”<br />
何平安：“今日寺里人多，不怪诸位娘子。”<br />
谢氏摇了摇头道：“并非是人多的缘故，你这眉眼，你这身量，跟我们认识的那位比起来，简直是一模一样，不知娘子可有一母同胞的姐妹？”<br />
何平安摸了摸脸，失笑道：“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，我和我夫君原是南方人，不久前才带着孩子来了京城。”<br />
窦氏闻言笑眯眯道：“那说起来真是缘分，咱们家的四弟妹，跟你就像是亲姊妹，她若是在，保准让你吓一跳，也会跟咱们一样，心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人。”<br />
“当真？”<br />
“千真万确，咱们三个好端端拿这个骗你？”窦氏摸了摸冬郎的小脑袋，见日头大了，提议道，“这位娘子若是不嫌弃，不如与咱们一起在这寺中走一走？”<br />
何平安这些日子养病，周围也没个知交好友，正闷得慌，见她们衣着锦绣，周围的丫鬟也规规矩矩，不像是坏人，便牵着冬郎欣然答应。<br />
走在路上，林氏问起她的名姓，何平安正要回答，她身后的七尺忽然道：“回夫人的话，咱们少奶奶姓赵，老爷是翰林院的顾侍读。”<br />
何平安微微蹙着眉，瞥了她一眼，低斥道：“多嘴。”<br />
而窦氏不曾看见，听罢只抚掌大笑道：“原来是你？我当时谁。”<br />
何平安疑惑不解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装：“怎么了？”<br />
林氏也掩嘴笑了笑：“你还不知道？你夫君顾侍读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痴情种。当初他中了探花之后，有不少人想给他说亲，但都被他一一谢绝了，说是此生唯你一人，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。”<br />
何平安像是头一次知道这样的话，她望着脚下的石阶，有些出神。<br />
“少奶奶小心！”<br />
何平安心不在焉一脚踩空，往前一扑，多亏有六尺将她及时拉住。<br />
“如何？怎么样？”众人纷纷关切道。<br />
何平安捂着脚踝，神情痛苦，咬着牙为难道：“好像是脚扭了，疼得厉害，恐怕不能再跟着姐姐们一起去吃斋饭了。”<br />
“脚扭了，让丫鬟背着你，快快去请大夫看看，一顿斋饭罢了，这寺里斋饭虽是一绝，可你的身体要紧，我叫丫鬟替你拣一份，回城的时候送到你们府上，妹妹不必自责。”谢氏道。何平安吸了口凉气，面带歉意，窘迫道：“今日实在扫兴，还请见谅，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<br />
六尺背着她，等远离这些贵妇人，何平安问七尺：“我何时姓赵了？”<br />
七尺不敢瞧她的眼，低头战战兢兢道：“这都是婢子胡乱说的，怕那些人心思不纯，适才有所隐瞒。”<br />
“我原先都不知道，你考虑得竟这样周全。”何平安叹了口气，似乎是话有所指。<br />
日午的时候，众人回到了六元巷子，瞧着坊间那家卖糕点的铺子，何平安忽然有些嘴馋了，便把驾车的山明喊住。
“何平安！”<br />
嘭——<br />
鬓发凌乱的女人后脑勺直直磕在了门槛上，血从发丝里渗出来，她粗粗喘了一口气，失重感退去后，人像是还没有回魂。<br />
她看着朝自己扑来的男人，黑漆漆的眼里空洞极了。<br />
临近子时，京城的夜幕灿烂如锦，顾兰因抱着她，微微有些慌乱，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之下，何平安缓缓闭上了眼。<br />
她头疼欲裂，所以的意识渐渐消失，周遭的血腥气、酒气以及他身上的那股香气，最终都被苦涩的味道所遮掩。<br />
等到何平安再次睁开眼，恢复意识，已经在正月了。<br />
翻过年，正月里竟又下了一场大雪。<br />
头上缠了纱布的女人呆呆望着蟾光楼里的几个丫鬟，一侧的烛光刺她的眼睛，她紧蹙着眉，将围过来的几个人都一一看遍，随后很是疑惑道：<br />
“你们都是谁？”<br />
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章<br />
几人面面相觑, 迟迟不敢作声。<br />
莺哥将此事回禀给顾兰因，等他来时，床上的女人已经爬了起来, 正在屋里四处查看。<br />
他在暗处瞧了她许久。<br />
大夫看诊后摇了摇头，仍是上回的说辞。<br />
何平安这一次磕到头, 忘了大半的往事, 思绪停在了十五岁尚未出嫁的时候。<br />
顾兰因试探过她几回, 提起她死了的女儿，何平安没有半点印象，她不解道：“你不是说我只有一个儿子吗？怎么又多了一个女儿？”<br />
“你原先有过一个女儿，只是不幸夭折了。丧子之痛，你竟也忘了？”<br />
他坐在床边，耐心地给她喂药，见她仍是记不起来, 言行举止都不似作假, 便改口道：“我跟你开玩笑的。”<br />
何平安当下有些出神。<br />
这之后她偷偷问遍了身边的所有人，但所有人的口风都是一致的。<br />
何平安终于放下心。<br />
她如今就像是在做梦, 眨眼间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。<br />
因着枕边人对她无微不至, 她渐渐地也放下了防备, 等身子养好了，便学着料理家事, 将冬郎带在身边开始抚养孩子, 这期间大事没有, 小事且不赘述，只说李小白那里。<br />
除夕夜他狠心给了自己一剑, 将尘柄断去之后，险些把命也搭上了。<br />
成碧送他就医, 虽说把命保住，但自此绝嗣。<br />
李小白养好伤，辞了都督府的职，他离开京的那一日，没有一个朋友知晓，到了江边，却见成碧早已恭候多时。<br />
他请李小白在渡口边的茶馆里小坐了一会儿。<br />
茶馆一旁靠着一家买羊肉的，这时节大锅就摆在门口，卖起热腾腾的羊肉汤，两人在靠窗的位置，茶香全被肉汤的味道盖住了。成碧穿着绿罗縼子，头戴一顶瓜皮小帽，他偷偷瞄着李小白那儿，先嘘寒问暖，等戏做足了，方才叹了口气，步入正题：<br />
“表少爷受了重伤，日后打算去何处谋生计？”<br />
“又不是缺胳膊少腿，我好端端的一个人，去哪里都饿不死。劳你关心了。”<br />
成碧压低声音道：“你不会是想要进宫罢？”<br />
“成大哥在说笑，若是给自己一刀就能进宫，那这天底下无路可去的男人，不都进宫了。”<br />
成碧：“表少爷从军十余年，现如今就这般走了，就没有一点不甘心么？”<br />
“我家道中落，无权无势，早就没了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，我若不甘心，难不成你还要给我争一口气？”<br />
李小白捧着茶盏暖手，微微笑道：“说起来我差点忘了，除夕那夜，还要多谢你送我去医馆，不然就死在表弟家里了。”<br />
成碧见他也学会了阴阳怪气，厚着脸皮道：“上回是府内的下人瞎了眼，实在对不住表少爷，咱们少爷已将那些下人狠狠罚过赶了出去，今日少爷遣我来这渡口送你，就是想要向你赔礼道歉。”<br />
“受不起，免了罢。”<br />
李小白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，他扭头瞧着窗外初春的光景，微微一叹：“成大哥你不必知道我去哪里，天大地大，我也不知自己将要去何处，如今不过顺水而下，他日逆流而上，也说不准。”<br />
成碧记在心里，当他还想卷土重来，于是笑眯眯道：“那我在这里祝表少爷一帆风顺。”<br />
他跟在李小白屁股后面，等出了门，朝左边挥了挥手，未几，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从一旁的羊肉馆里跑了出来。<br />
李小白看见六尺，万分的无奈，他问成碧：“这就是赔礼？”<br />
成碧双手奉上一只锦匣：“这是一些金银细软，还望表少爷收下，此去山高水远，若无钱财傍身，恐怕寸步难行。”<br />
李小白笑道：“多谢你的好意，我心领了。”<br />
他不曾多看六尺一眼，意外的绝情，六尺看着他将要远去的背影，一狠心，用力抓住了他的袖袍，开门见山道：“我要跟表少爷一起走。”<br />
李小白：“无根浮萍，不值得你跟我虚度光阴。”<br />
“我心甘情愿。”<br />
李小白回头见她一脸坚定，遂拔剑出鞘，一剑斩断了袖袍一角。<br />
“余生我只愿一人浪迹江湖，”<br />
六尺眼眶发热，江风拂面，她哭得一抽一抽的，手抓着那一片布，喊着李小白的名字，周遭人看过来，但李小白再也没有回头。<br />
成碧叹了口气，见他如此决绝，有些意外。<br />
成碧伸手把六尺拉起来，给她把眼泪擦了擦，嘀咕道：“这男人断了根，竟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，怪不得宫里的太监那么难相处。”<br />
六尺：“你闭嘴！呜呜呜——”<br />
成碧被她一斥，哼笑了一声，在旁怪笑：“我就不闭嘴，表少爷今儿拒绝你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，是你脑子不清楚，我说句大实话，就凭表少爷的人品样貌，他没了根，照样有一堆比你貌美的女人倒贴，你还是快歇歇罢，如今老大不小，真想嫁人，我改日给你挑挑。”<br />
六尺捂着耳朵，哭得更厉害，成碧嘿嘿笑了两声，让人把她抬回去，自己则在江边看着船只离岸，顺水而下，直至无影无踪。<br />
李小白究竟去往何处且按不表，只说正月过后，何平安身子渐渐养好，等着天气暖和起来，她带着冬郎出去踏青。<br />
顾兰因让山明跟着她，以防路上有闪失。<br />
山明一向是个闷葫芦，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，小少爷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，这一路便只有何平安跟八尺在那说话。一行人到了山寺，烧过三炷香后，说来也巧，陆家的几个妯娌今日也在，人群中瞥见了何平安，先还唬了一跳。<br />
“那是四弟妹？”<br />
窦氏跟见了鬼一样：“她不是跟着四弟出去了吗？怎么又回来了？”<br />
林氏也是愣住，之前她将何平安丢在花会上，使人绑了去，照理说已经是凶多吉少了，怎么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那儿，身边牵了一个孩子？<br />
林氏皱着眉，心下惴惴不安，她若是真被陆流莺救了回来，为何这一年的工夫陆流莺没来冒头？<br />
“四弟混不吝的人，虽惹了人命官司，但咱们公爹一向偏爱他，说不准他早就回来了，不过是公爹瞒着咱们而已。”<br />
大嫂谢氏听罢，摇了摇头：“她若真是四弟妹，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孩子，瞧瞧，那孩子也有五六岁了，可四弟妹嫁过来，才两年不到。”<br />
林氏笑道：“既然怕看错了，那咱们不如走近再仔细瞧瞧。她若真的不是四弟妹，那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所在，试问这天底下，何曾有过这般相似的人物？”<br />
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，朝着这边便走了过来。<br />
彼时何平安正在躬身祈福，冬郎靠在她身旁双手合十，见有人靠近，喊了何平安一声。<br />
穿着水杏色交领春衫的女人慢慢抬起头，今早上顾兰因给她梳了一个三绺头，鬓边簪了几朵银粉色的西府海棠，自打失忆之后，她面上的愁色一扫而空，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了，林氏见她的第一眼，便觉得自己这次是猜错了。<br />
“这位娘子，咱们方才远远瞧着觉得你好生面熟，原以为是相熟的朋友，不想是我们看错了，失礼失礼。”<br />
何平安：“今日寺里人多，不怪诸位娘子。”<br />
谢氏摇了摇头道：“并非是人多的缘故，你这眉眼，你这身量，跟我们认识的那位比起来，简直是一模一样，不知娘子可有一母同胞的姐妹？”<br />
何平安摸了摸脸，失笑道：“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，我和我夫君原是南方人，不久前才带着孩子来了京城。”<br />
窦氏闻言笑眯眯道：“那说起来真是缘分，咱们家的四弟妹，跟你就像是亲姊妹，她若是在，保准让你吓一跳，也会跟咱们一样，心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人。”<br />
“当真？”<br />
“千真万确，咱们三个好端端拿这个骗你？”窦氏摸了摸冬郎的小脑袋，见日头大了，提议道，“这位娘子若是不嫌弃，不如与咱们一起在这寺中走一走？”<br />
何平安这些日子养病，周围也没个知交好友，正闷得慌，见她们衣着锦绣，周围的丫鬟也规规矩矩，不像是坏人，便牵着冬郎欣然答应。<br />
走在路上，林氏问起她的名姓，何平安正要回答，她身后的七尺忽然道：“回夫人的话，咱们少奶奶姓赵，老爷是翰林院的顾侍读。”<br />
何平安微微蹙着眉，瞥了她一眼，低斥道：“多嘴。”<br />
而窦氏不曾看见，听罢只抚掌大笑道：“原来是你？我当时谁。”<br />
何平安疑惑不解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装：“怎么了？”<br />
林氏也掩嘴笑了笑：“你还不知道？你夫君顾侍读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痴情种。当初他中了探花之后，有不少人想给他说亲，但都被他一一谢绝了，说是此生唯你一人，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。”<br />
何平安像是头一次知道这样的话，她望着脚下的石阶，有些出神。<br />
“少奶奶小心！”<br />
何平安心不在焉一脚踩空，往前一扑，多亏有六尺将她及时拉住。<br />
“如何？怎么样？”众人纷纷关切道。<br />
何平安捂着脚踝，神情痛苦，咬着牙为难道：“好像是脚扭了，疼得厉害，恐怕不能再跟着姐姐们一起去吃斋饭了。”<br />
“脚扭了，让丫鬟背着你，快快去请大夫看看，一顿斋饭罢了，这寺里斋饭虽是一绝，可你的身体要紧，我叫丫鬟替你拣一份，回城的时候送到你们府上，妹妹不必自责。”谢氏道。何平安吸了口凉气，面带歉意，窘迫道：“今日实在扫兴，还请见谅，那我就先回去了。”<br />
六尺背着她，等远离这些贵妇人，何平安问七尺：“我何时姓赵了？”<br />
七尺不敢瞧她的眼，低头战战兢兢道：“这都是婢子胡乱说的，怕那些人心思不纯，适才有所隐瞒。”<br />
“我原先都不知道，你考虑得竟这样周全。”何平安叹了口气，似乎是话有所指。<br />
日午的时候，众人回到了六元巷子，瞧着坊间那家卖糕点的铺子，何平安忽然有些嘴馋了，便把驾车的山明喊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