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> 屋子很小，只有一炕一柜一桌两把椅子，胜在打扫得很干净。</p><p> “少爷，你坐炕还是椅子？”子春问。</p><p> 商羽不回答。</p><p> 子春习以为常，径自拉过靠墙的一把椅子：“少爷，你先坐，我去生炉子烧水。”</p><p> 不等商羽坐下，他又已经将烧水壶灌满，风风火火拎着出门。</p><p> 杂院是没有自来水的，甚至都没有水井，只能用水桶从附近的水井挑回来，烧水做饭都在院子里。</p><p> 商羽默默望着院中的子春。</p><p> 俊朗的少年蹲在地上熟练生火，时不时逗旁边那小丫头几句，脸上笑意融融，就如那些年在金公馆时一样。</p><p> 他记得子春是七岁进的金公馆，可以说是在金公馆长大，吃穿用度与自己相差无几，虽然名为书童小厮，过的日子并不比寻常富家少爷差。</p><p> 这么多年来，他总是乐呵呵的，好像从未有过烦恼。</p><p> 在很长的时间里，商羽以为这个南门外穷孩子的快乐，是因为进了金公馆这个富贵窝。及至此时，才彻底相信，子春的快乐，从来与金公馆无关。</p><p> 反倒是因为他的到来，才让死水一般的金公馆，和自己这条被囚在死水中的鱼，添了活气。</p><p> 子春生好火，一边抹着汗一边小跑进来，道：“少爷你来得还挺巧，这几日正好不热，你都不晓得，我刚来那几天，也不知怎的，一点风都没有，跟在蒸笼里似的，晚上睡在院子里都嫌热。”说着又话锋一转，“等水烧好，洗了澡咱们就睡觉，好好说会儿话。”</p><p> 这会儿已是暮色四合，最后一点夕阳也渐渐隐没西天，子春边说边找出火柴，将桌上油灯点上。</p><p>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又影影绰绰亮了起来。</p><p> 杂院里大约是人渐渐回来，变得嘈杂。脚步声，人语声，小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。</p><p> 子春知道商羽是个爱安静的，正要关上门。</p><p> 忽然听得男人的怒骂，女人孩子的哭叫声传来。</p><p> 他皱眉边转头往门外看边咕哝：“杏儿男人又在打她了？”</p><p> 商羽也蹙眉循声看去。</p><p> 只见着夜色下，刚刚那院子里的小媳妇儿跌跌撞撞倒在地上，一个干瘦的男人追上来，对着她肚子便是两脚。</p><p> 踹完肚子还不打紧，又想去踹头，子春见状赶紧冲出去将人拉住：“大哥，你怎么都打人呢？”</p><p> 男人一把将他推开，恶声恶气道：“老子打自己媳妇儿，要你管？别以为我不知道，每天跟杏儿眉来眼去的，别趁我不在，爬了我家床吧？”</p><p> 不堪入耳的话让子春顿时面红耳赤，又羞又愤，偏偏又不会骂人，只怒道：“你不要胡说八道！”</p><p> “不想老子胡说八道，就给老子滚远点，别以为你哥哥厉害，我就不敢动你。”</p><p class="readinline"></p><p> 他话音刚落，身体便砰地一声飞出去，重重落在地上。</p><p> 地上的杏儿和小丫头止了哭泣，子春也惊愕地睁大眼睛。</p><p> 只见商羽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，目露凶光，脸若冰霜。他虽然生了张雌雄莫辨的脸，但随着年纪长大，长成了个门板似的大高个儿，脸上又惯有的没有任何表情，总给人一种古怪之感，似乎天然地让人畏惧。</p><p> 这男人被一跤踹倒在地，抬头朝始作俑者一看，先是因为陌生的脸而愣了下，继而反应过来，又恼羞成怒站起来大骂：“你他妈的是谁啊，敢打老子。”</p><p> 男人先前被子冬教训过，但对方五大三粗，一个拳头砂玻大，随便用点力气，自己就爬不起来。因而虽然心里一直憋着股气，但因为对子冬的畏惧，也不敢拿子春怎样。</p><p> 何况子春也并不他矮比他瘦，真动起手来，自己大约占不了便宜。</p><p> 但此时又被他带来的人踹上这一脚，积累许久的气顿时爆发，张牙舞爪朝商羽冲过来。</p><p> 只是还没碰到人，又被商羽一脚踹飞。</p><p> 踹了这一脚不打紧，商羽还随手抓起脚边一块板砖，朝他一步一走走过去。</p><p> 男人见状吓傻了眼。</p><p> 他望着商羽，见对方双目通红，宛如地狱来的恶鬼，忽然就有种预感，这个古怪而漂亮的高大男人，可能真要杀死他。</p><p> 以至于他浑身忽然发抖，竟然是吓得动弹不得。</p><p> 这时子春终于反应过来，眼见商羽要一板砖直接朝人头上砸去，也是吓得赶紧将人从身后一把抱住。</p><p> “少爷少爷，别乱来！”</p><p> 商羽这力气，一板砖当真能将人脑袋砸成泥。</p><p> 而且他必然也做得出来。</p><p> 噗通一声，砖头落在地上。</p><p> 随之落地的，还有男人和子春提起的心。</p><p> “疯子——疯子——”男人一边骂一边连滚带爬跑回了自家屋子。</p><p> 子春也顾不得安抚杏儿和丫头,只一门心思将商羽拖回屋，可真是废了他九牛二虎之力。</p><p> 及至让商羽在炕上坐好，他才空出手去擦差点将迷了眼睛的汗水,气喘吁吁道：“少爷，那人就是个泼皮无赖,刚搬来时见他打杏儿,哥哥就教训了他一顿,他怕哥哥，不敢对我怎么样的。而且就算真动手,我也不怕他,又瘦又矮的,我一只手就能掀翻他。”</p><p> 商羽没说话，只是神色沉沉看着外边,眼睛不似刚刚那般红，但也还泛着点血丝。</p><p> 子春转头，见他看的是杏儿。</p><p> 可怜的小媳妇儿正哭着爬起来，期期艾艾朝自家走去。</p><p class="readinline"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