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玥停顿了一会儿，伸手揉揉他脑袋，长叹一口气，缓缓说道：“还记得你小时候，那么小小一只，抱在怀里都是轻飘飘的……一晃这么大了，都快跟妈妈一样高了。”<br/> “还记得你小时候多黏我吗？哪天偷偷多放了一个屁，都要小声地告诉我。”<br/> “妈妈——”<br/> 这种黑历史不提也罢，裴慢慢一点都不想回忆。<br/> “是真的呀。”凌玥笑着，又叹气，“哎，现在大了，有心事就爱藏着了，都不肯告诉妈妈了。”<br/> “……我没有。”<br/> “你有没有心事，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<br/> 裴慢慢再坚持否认都没用，凌玥跟陆时祈一脉相承的火眼金睛。<br/> “今天吃晚餐的时候，你不仅吃得很少，中途还走神了……嗯？什么事能让我们小猪宝吃饭时都走神，难不成是有了喜欢的女生，暑假舍不得跟人家分开？”<br/> “……”<br/> 在陆泓景看不到的地方，凌玥叫这个称呼也已经分外顺口。<br/> “有什么烦恼都告诉妈妈，别藏在心里。”<br/> “……”<br/> 或许是此刻的凌玥太过温柔，也或许陆时祈的提醒奏效，更或许是两种情况皆有，而时间又在总是令人深沉的夜晚。<br/> 虽然早上起来时会为自己的矫情后悔，可天黑的时候，情绪还是迎来脆弱的低潮。<br/> 昨晚冲动的事情，今晚继续让他冲动。<br/> 想起陆时祈的提醒跟安慰，起码在这一刻，裴慢慢心里拥有勇敢坦白的能量。<br/> 不想隐瞒凌玥，也不想让凌玥为自己担心。<br/> “其实，也没什么事……”<br/> 裴慢慢的双手放在腿上，视线落在钢琴的黑白键之间，很轻地眨动两下。<br/> “就是现在，有时会感到好奇……我小的时候，真是被领养的吗……”<br/> 说完后，低着眼睛，偷偷去看凌玥的表情，结果凌玥的神情毫不意外，像是早就心中有数了。<br/> 但凌玥的问法就比较直接：“你想找亲生父母吗？”<br/> 裴慢慢连忙否认：“不是，我不想找……我只是，对身世存疑，好奇真相罢了。”<br/> 但要想解开对身世的疑惑，找到亲生父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，裴慢慢再否认都没用。<br/> “对不起妈妈，我……”<br/> “没关系，没关系的。”<br/> 凌玥打断他的道歉，伸手摸摸他脑袋，还像小时候那样安抚他。<br/> “不用道歉，你没有做错什么……你会对这件事产生好奇很正常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<br/> 在成为裴慢慢的父母之前，他们做了近两年的叔叔阿姨。<br/> 这些已经是裴慢慢记忆中的一环，无法磨灭的组成部分。<br/> 这些年来，他们是能像真正的亲子一样相处，感情甚至能比真正的亲子之间更深厚，但很可惜，裴慢慢已经是记事的年纪，不管他们怎么做，永远都不能成为他真正的亲生父母。<br/> 所以凌玥跟陆泓景也很清楚，这个问题迟早会冒出来，是无法避免的。<br/> 凌玥伸手抱住他。<br/> 以前还能将他整个小小的身躯抱入怀里，现在都快抱不过来了。<br/> “你不用对此感到愧疚，你在这样的年纪，会去思考这些事情很正常……说明这些年你过得很幸福啊，是不是？如果不幸福，怎么敢想，又怎么敢告诉妈妈呢？”<br/> 如果不幸福，哪有空为这些事伤春悲秋，大概已经忙着做暑期兼职，或者干脆辍学，开始为生存焦头烂额了。<br/> 凌玥这么一说，裴慢慢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，眼泪还是滚落下来。<br/> 很庆幸自己听取了陆时祈的意见，没有将这些事情埋在心底，不肯告诉家长。<br/> 他像小时候那样抱住凌玥，脑袋靠在她怀里，声音带着哽咽：“妈妈，我不会走的，我不是要离开你们……我只是想知道，自己到底是不是被抛弃的……”<br/> “妈妈知道，你长大了嘛，也会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，自己存在的价值……你的身世特殊了点，这注定是个无法绕开的问题……所以不是你的错，你不用为此自责，你只是长大了。”<br/> 凌玥的安慰温柔，充满坚定的力量。<br/> “也不用害怕，你想知道答案，爸爸妈妈会帮你一起寻找的，这是你成长的过程，我们很乐意参与其中。”<br/> “最后的结果也无非两种……但你要知道，就算拿到坏的结果，那也已经是过去十五年的结果了。”<br/> “十五年前的结果再差再烂，对你都造成不了任何影响……现在你就是爸爸妈妈幸福的小猪宝，对不对？”<br/> 一个人思考这些问题时，感觉就像世界湮灭末日降临。<br/> 可有了家人的安慰理解后，似乎再大的问题都不成问题，裴慢慢顿时充满了安全感。<br/> “……嗯，我知道。”裴慢慢贴着凌玥，“就算是好的结果，我也不会离开你们的。”<br/> 这是他七岁那年为自己选定的爸爸妈妈，同样也是亲生父母无法替代的存在。<br/> ……<br/> 夜晚令青春期的小孩被动脆弱，选择倾吐心声。<br/> 等一觉睡醒，明媚的阳光一晒，内心又开始全新一场羞耻的渡劫。<br/> 裴慢慢根本不敢想象陆泓景知道后的反应，第二天早上直接赖床，恨不得就这么赖到天荒地老，赖过生生世世。<br/> 但再不想面对还是得面对。<br/> 比起当面诉说，能由凌玥转述已经很减轻他的压力了。<br/>